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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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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在导演部坐镇的高境接到了高城的电话。
“哥,你早知道袁朗是死老A是吧?”
高境语塞,心虚的问:“撞上了?”
高城冷哼一声,果然早知道,于是直接摔了车载电话,营地就在前方,他却头一次觉得人生迷茫起来,车刚停稳,他便跳了下去,从口袋里翻出一支烟来,随便蹲了个地方吞云吐雾。
载着俘虏的装甲车很快到达,袁朗从车上下来,环顾四周,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仿佛有所感应般的,掐了烟头,起立转身。
袁朗腆着个脸迎上去:“有烟么?”
高城没说话,从软包装里抽出一根给他。
“给个火。”袁朗夹着烟,想着高城主动点火是不能了,于是只好跟他讨。
高城看着他,拨浪鼓一样的摇头。
袁朗无奈了,只得把烟叼在嘴里,悻悻然看着他,不远处一辆猎豹朝他驶来,利落的停好,高城朝猎豹扬了扬下巴:“接你的车啊?”
齐桓打开车门小跑过来,袁朗微微扯着嘴角没回答。
“报告,队长,”齐桓姿势跟教材示范似地分别给袁朗、高城敬了礼,“高连长。”
高城看了一眼,想起这就是之前到六环接袁朗的上尉,看起来像是他的队副,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肩章有些轻飘。
袁朗示意齐桓把车上所有的啤酒全拿下来,不顾他眼睛里的惊讶,高城一屁股坐在两箱啤酒上,还是青岛,老A他妈的太不一样了。
于是明明俩人说了再见,高城还是轻声忍不住叫住了袁朗:“哎,”袁朗回头,高城一见到那张讨人厌的脸,话出口就变了味,“老A的水准是比老步高啊。”
“要不很多人都想来老A呢。”袁朗回完这句话,扬了扬手里未点着的烟,上了车,绝尘而去。
那一天让高城特别难忘,不只是在战场上遇见了袁朗,不只是钢七连第一次被打得几乎全军覆没,不只是夜里会餐时出现了钢七连历史上第一个跳槽的兵,高城有点难过的想,自己始终不够好,如果他够好,袁朗会对他隐瞒自己的身份么,如果他够好,钢七连会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么,如果他够好,成才会跳槽吗,如果他够好,史今会留不住吗?
我们的高连长经历得还不够多,但他随时懂得自省,会自省的人不会停在失败上,因为他始终相信失败之后它亲儿子【成功】定会等在下个路口。
然而生活总是问题叠着问题。
先是史今必然的走,高城对他有着莫名的亏欠感,也许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歉疚来自何方,并且他想要补偿,当自己最好的班长说他只想走之前看看他们一直保护的地方时,高城觉得眼睛很酸,他理直气壮地开了出车单,光明正大的陪着史今坐在后车座上车游首都,可当史今在他身旁哭得泣不成声的时候,高城的心也揪紧了,他努力看着璀璨霓虹,把史今搂得紧紧,好像那样多少能排遣点内心的痛楚。
现实总是如他那句“今儿啊,你今后可怎么办”一样的无可奈何。
接着是七连改编的通知下达,高城接到通知脑袋嗡的一声,盯着白纸黑字很久,才努力从那几个字眼里抬起头瞪着他的王叔,想着今天不是愚人节这个不会是谁恶质顽劣的玩笑吧?写这份通知的人以为他很幽默呀?
可他知道的,这怎么会是个玩笑呢?
谁也不说,谁也不想说,七连开始散场,钢筋铁骨热血光荣的七连被东挖走一块,西送走一批,然后等高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心已经空了,整幢七连营房只剩下他最讨厌的大白牙许三多,干嘛,瞪什么瞪?你以为牙齿白一点就能冒充小白兔啊?
他步伐慌乱的冲上楼,把自己狠狠关进了单人间。
第一次那么强烈的想要大哭一场,像个孩子一样,高城,本来就是个孩子,以前是个把幸福时光握在手心的快乐小孩,突然他的幸福时光像手里的棒棒糖一般被抢走,小孩的手是无力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残酷无情的现实一根根掰开,然后把从他手里夺走的棒棒糖在他眼前晃悠几下,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苏联军歌放得震天响,高城把脸埋进枕头,让泪水在空气里暴露的第一时间被温暖的棉布吸走,假装自己没流过可耻的眼泪,可等他起身以后,却看见浅绿色的枕套上明显变深了的水渍,那么明显的一大滩,心还是麻木的痛,那种疼痛把他所有的理智带走,好像装进了一个真空舱里,他终于哭出声音,一拳头砸在了雪白的墙壁上,rou*ti的疼痛唤醒了意识,高城这才渐渐清醒。
袁朗快忙疯了,演习结束之后有大量的报告和改编建议要赶,平时又要带队训练,好容易才忙完一个阶段,抖抖握鼠标握到僵掉的右手,转了转头颈,电话机安静落寞的躺在那里。
本来他以为高城会打电话给自己,抱怨也好,痛骂也好,他都不会介意,毕竟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是那么容易能接受的,可那次分别后一星期、两星期,高城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突然有种心没上没下的不确定感,就好像……一把刀悬在自己脑袋上面,他蓄势待发的等着,却就是不落下来。
也许,自己应该主动打一个电话过去?
袁朗在犹豫,高城那个电话号码早就用自己够泄密标准的记忆背下了,此刻他只要拿起听筒,按下八个数字三个分机,就能拨到对方那里,就能……等等,高城会愿意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么?
他想起和自己一起成长了九年的高小猴子,他总是活力四射,总是天天向上。刚上初中那会儿,老师要求他们每个人必须学会一样乐器,很多人都选了简单的口琴、竖笛,甚至三角架,可高城选了手风琴,他说他喜欢手风琴那种陈旧的音色,有种简单的纯粹,还有热闹的音符凑在一起的饱和感。当时袁朗就打趣他,说他那糙爷们整这么娘们唧唧的乐器还历史的沧桑,等学完了就真的能被自己娶回家了。
想想那时候的自己挺坏的,总欺负高城,袁朗吐着烟,默默地自我批判,回忆继续,汇报演出上,高城出乎意料的完美演奏了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后来被班主任报上去参加了全校艺术节,还拿了个奖。
那时候的高城,真是阴霾下都能给你灿烂起来的少年。
不过也是后来从高境的揶揄里才知道,高城为了学好手风琴,每天写完作业就躲进家里空置的储物间练习,门从里头上锁,任颜素素同志威逼恐吓就是不肯开,有一回高境无聊毙了,从爷爷的专用医疗箱里偷出听诊器,贴在储物间外面偷听,据说那练习水平……跟哭泣的毛驴差不多。
思绪停止,袁朗忽的笑了,他是谁,是高城,是那个把努力和失败全都藏起来的乖孩子,他只会在你面前绽放他的骄傲和荣耀,因为他是高城。
终究,他没有打那个电话。
第二天袁朗就没空再去怀念他和高城的年少轻狂了,因为老A接到一个任务,清除一伙越境军火运输队。
三中队一共出动十个人,回来的时候,袁朗负了伤。
你若问他,我们的袁中校一定会回答你,他庆幸,庆幸受伤的是自己,否则定有个南瓜是被抬回来的。铁路罚他写悔过书,袁朗挥舞着被绑成木乃伊的右手说:“大队长,如果你接受我有声版的悔过书,那我立即向你忏悔。”
铁路装作要砸袁朗伤手的样子,下手却只是轻轻一抚:“半个月,本来就在考虑到底让那个中队长去比较好,现在就是你了。党校学习。”
袁朗苦着脸:“这比写十篇万字悔过书还要痛苦,铁大……”
铁路冷冷一瞥:“我看你政治思想就是有问题,应该要如获至宝迫不及待才对。”
“承蒙照顾……无以为报!”袁朗左手捂着额头,扶墙而出。
等他几经辗转来到位于城镇结合之处的党校时,内心的郁闷在看见提着行李下车的高城时终于烟消云散。
高城刚转到师侦营,肩上的一毛三也升到了二毛一,路走得气势十足。然后他转身看见袁朗,眼神一亮,提着包就走上去:“青山不改,这儿都能遇到。”
袁朗朝他扬了扬害他被踢到这里的右手:“我是沾了它的光,才有幸能见到高副营长。”
“嗬,老A就是不一样,这消息灵通的。”高城打量着那一截木乃伊,不用住院,那定是不那么严重了,“又被歹徒用改锥扎了?”
袁朗正色:“虽然历史总在不断地重复,但这回是流弹擦伤。”
高城果然垮下了脸,弯腰拎起袁朗搁在脚边的行李袋,面色铁青朝校门走去,走了两步发现袁朗没跟上,回头喊:“你被人点穴了?要不要找人抬你?”
袁朗笑得和煦,三两步跟了上去,这回找了个少校勤务兵,赚了!
如果高城再仔细看看他,就不难发现中校的脸上挂着得意的表情,分明是甩着尾巴暗爽的狐狸一只。
不过即便高城真的看了,他也最多骂上一句“闹鬼的毛脖,然后继续义不容辞的为他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