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穿后师尊她心如死灰》与风歌

3、第三章 桃花

　　不知是不是心神震荡的缘故，这天夜里，云渡久违地梦到了她第一次见到南无舟的时候。

　　那一年人间战乱不断，初登神位的她奉命至人间平乱。

　　战乱过后又是瘟疫，南面好几个村子人都快死绝了。路过最后一个村子时，她从血海尸堆里，顺手救起了一个命不该绝的少年。

　　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似乎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也不哭不笑，只用那双好看的眼睛静静看着她。

　　她给他上了药，又给了他一口粥，牵着他的手离开了那座人已经死绝了的空村。本想给他找户人家寄养，谁知走到一处尚有人丁的村口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人间大乱，草木却依旧自在枯荣。云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村前的一树桃花发了新枝，灼灼的粉红煞是可爱。

　　少年走上前去，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折下了一支最漂亮的，一路跑到她面前，递了上来。

　　他手里的这支桃花盛开在人间三月里，带着绝处逢生般的明媚春光，而他掩在桃花背后的一张脸看上去虽然有些灰扑扑的，却难掩俊秀，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全是虔诚和期待。

　　云渡愣了一下，听到他第一次开口说话:“……桃花送你，你能不能不要送我走？”

　　云渡接过那支桃花，倏然笑了。

　　原来这不是个小哑巴，声音还挺好听。

　　她蹲下身，眉眼弯弯地问眼前的少年:“怎么，你想跟着我吗？”

　　少年认真地点了点头。

　　云渡指了指天，说:“可我是住在天上的人，天上很无聊的，不像人间有那么多好吃好玩的，寂寞得不得了，还有一堆繁杂琐事，这样你也愿意吗？”

　　她没想到少年低下头，看着她说:“那我陪着你，以后就不寂寞了。”

　　云渡闻言一怔，随后愉快地笑了起来。她觉得眼前的小少年甚合自己的胃口，她也确实想要一个人陪着自己打发时间，于是连根骨都没试，就干脆利落地将他带回了听风居。

　　-

　　听风居前种着一棵木棉，树干高大粗壮，满树火红色的花朵生生不息，开得灿烂热烈。少年初来乍到，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树下，被落下的花瓣砸了一身。

　　他见面前的云渡手里还拿着他送她的桃花，突然有些赧然。她是天上的仙人，住所前有这样漂亮盛大的一树红花，与之相比，那一支小小的桃花显得多少有些朴素寒酸。

　　无所察觉的云渡抬起手，拂去他头顶的花瓣，笑吟吟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仰起头看着她，小声答道：“南无舟。”

　　云渡又顺手在他头顶扒拉了两下，说：“我叫云渡，你要是愿意，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我师门下没有别的弟子，也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规矩，只有一句话你记住了——持身清正，自在洒脱。”

　　南无舟闻言，二话不说就要往地下跪，被她一把扶了起来。她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笑道：“我师门下没有拜师礼，才刚说的自在洒脱，转眼就忘了？”

　　少年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像是生怕她会因为这个就将他逐出师门，赶忙道：“我……弟子记得，弟子永志不忘！”

　　随后便听到耳畔传来一阵爽朗不羁的笑声。

　　云渡见他有趣，带着点儿温柔的蔫坏儿逗道：“叫声师尊来听听？”

　　彼时的南无舟声音和瞳孔一样干净，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欣喜。他站在火红热烈的木棉树下，开口唤了他往后数千年来的第一句：“师尊。”

　　云渡亦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高高兴兴的领了这一句，大尾巴狼似的带着他进了听风居，亲手安排了的起居住所，又叫人给他做了两身新衣裳。

　　南无舟愣愣跟在她身后，受宠若惊到怀疑这一切是一个太过美好的梦，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从这美梦中惊醒，因此不但不觉得欢喜，反倒十分惶恐不安。

　　——直到他看到云渡将他送的那支桃花插在了她起居室窗外的空地里，回过头对他眉眼弯弯地说：“我们听风居没什么别的活儿，今后这支桃花今后就交由你照顾了。你每日给它浇点水，施点肥，它在此处吸收我听风居的灵气，要不了多久就能开出一树的花来。”

　　南无舟低头看着被她插在土里的那一支在这偌大的天界毫不起眼的桃花，眼眶突然很没出息地有些发烫。

　　一天前，他还只是人间乱世里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全村人都死在了那场战乱里，只剩他独自一人孤零零地活着，前路渺茫。

　　而此刻他却有了师父，有了住处，还有人将他折的那一枝花放在心上，想让它开出一树的花来。

　　云渡见他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弯起眼睛温声问道：“呀，这是怎么了？”

　　少年吸了吸鼻子，努力憋住了眼泪：“师尊，我会好好给它浇水施肥的，我不但会照看树木，我还会洗衣做饭，会捏肩捶腿，就算有什么不会的我也可以学……若是有一日师尊厌烦了弟子，可不可以不要将弟子赶出去？”

　　话音未落，他就又挨了一个脑瓜崩。

　　云渡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这脑袋瓜子里整日里都装着什么呢？我既然收了你做徒弟，为什么要将你赶出去？这听风居平日里空空荡荡的，无聊得很，今后就由你陪我作伴了，知道了吗？

　　“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些，我收的是个徒弟，又不是洒扫的仙童小厮，要你做那些干嘛？你既叫我一声师父，旁的我也不会，不如今后你就跟着我学剑吧，怎么样？”

　　少年站在原地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重重点了点头，一双深黑的眼里盛着熠熠的光。

　　-

　　既然要学剑，多少还是要看些根骨的。

　　云渡原本想着，即便南无舟根骨不好也不要紧，她随便找老君要两瓶丹药，好歹能把他喂到结出金丹。没想到把人捡回去后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无意中捡到了块宝——

　　这个叫南无舟的凡间少年根骨奇佳，说是千年难得一遇也不为过。

　　然而他刚遭逢巨变，一朝飞上枝头，最该戒骄戒躁。

　　剑只一道向来级苦极艰，非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意志无法登顶，云渡担心一来就将他的天赋如实相告，恐怕不利于他的修行，故而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鼓励道：

　　“你根骨尚可，只要跟着师父潜心修炼，或许会有脱胎换骨、终成大能的那一天。”

　　南无舟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自那之后，他每日卯时起床给那棵小桃树浇过水，施过肥，便自己去练剑堂里练剑。等到日上三竿，云渡睡醒了，再来指导他的姿势与技巧。

　　除了教他剑法，她时常还会带着他偷溜下人间去吃喝玩乐一番。两人惯常伪装成江湖人士，逛逛酒楼食肆，听说书人讲一段精彩绝伦的故事，再趁着花灯初上，乘一叶扁舟，于湖心赏一轮明月。

　　十年岁月便这般转瞬而过，云渡窗前的那棵桃树早已枝繁叶茂，一树灿烂，层层叠叠永开不尽，有风过时便满室盈香。

　　而南无舟也从当初那个拘谨而真挚的少年，长成了一个会弁如星的翩翩公子。

　　到他拜师满第十年的那一日，云渡破天荒地早早起了。她极难得地将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平日里不施粉黛也足够惊艳的一张脸此刻更是明艳动人，一双桃花眼里笑意盈盈，映着大红的衣裙，像一把燎原火，又像是一刀心头血。

　　她站在听风居前的木棉树下，眉眼弯弯地同他说：“无舟，今日是你拜我为师的第十年整，为师决定赠你一把……属于你自己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