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战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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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峰的竹屋中，微凉的躯体躺在一张寒玉床上，衣衫整齐干净，面目清柔，胸膛微微起伏着，仿佛正在沉睡。
旁侧坐着宣白，他脚下堆起一摞摞古书典籍，认真地翻阅着，寻找一切能够拯救孔昭音的办法。
替她修复好了伤处，日夜用灵力输入她体内，使她的经络和脏腑如生者般运作，用了许多招魂引魄的法子，但数十日过去，那具酷似活人的肉身依旧只是一具空壳。
她不可能魂飞魄散的，宣白想，她那样鲜活的性子，不该烟消云散的。
不知想到哪里，宣白忽然抬头，抛下手里的古册，抬手打开一个空间进去，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水晶罐。
透过剔透的水晶，能看到里面躺着一缕比头发丝粗不了不多的神魂，魂体上有着浅浅的淡粉色纹样。
纹样原是环绕在孔昭音神魂的尾指处，微不可察，后来被宣白看见，她便让他裁了下来。
纹样整体为环形，中间镶刻着蜿蜒繁复的图案，细细端详，很像某种植物。
宣白将纹样內部图案单独绘出，再将其线条几经调整，最后呈现在纸上的是一株根茎有刺生圆齿叶开扇状重瓣花的藤蔓。
模模糊糊的念头在脑内挣扎欲出，可怎么也无法彻底记起。或许是之前在哪本古籍上看到过，宣白赶到书堆前快速翻找。
视线恍惚片刻，随后他只觉神识异常清明，定睛一看，泛黄破旧的书页上赫然是长相极其相似的植物绘像，旁侧写着其品类与功效。
“魂草，圆叶、紫花、丹实，茎朱紫略刺，至根渐玄，嗅其花则魂魄游离，食其果则肉身麻|痹，研其株服之而固元养神，可疗迷魂失魄之症。”
为何她的神魂中会有魂草的纹样？莫非她早先已有魂魄失散先例？
手中有了她的残魂，虽然微乎其微，然而总算不是魂飞魄散、无迹可寻。世间能有死而复生之法，焉能没有以残魂复全魂之法？
忽然脑中有些怔愣，死而复生……他何时听过有死而复生之人？
不待深想，极少出门的元山派掌门出现在竹屋门外，道：“泠玉，可否一谈？”
掌门向来是隔空与宣白传讯联系，亲自到访的次数少之又少，宣白扬袖把东西都收好，开门请掌门进来。
他不着声色扫了眼整洁朴素的屋子，语气听不出情绪：“观你境况，不似闭关的模样，最近……有些分心？”
“是。”宣白老老实实回答。
“记得早先我还能教导你的时候，你十分勤勉刻苦，后来青出于蓝胜于蓝，我就没什么可教给你了。”
不知他为何说这些，宣白没有接话。
“如今你大道未成却心有懈怠，一半的责任在我，是为师能力不足。”
宣白抬头似有话说，掌门自幼教导他，虽不算宽慈，但也并不严苛，甚至可以说除孔昭音以外，他自小感受到的所有关怀温情都源自掌门。
因而就算对方百年来如何反复强调天道箴言的存在，要他藏锋，让他避隐，他心里有委屈不满，也从未流露。
见他依然不说话，掌门转了转腕间的檀珠：“我昨夜观天象，你红鸾有动，是否因此？”
宣白知道红鸾星动象征什么，他心里泛起涟漪，口中却道：“只是关系亲近的友人。”
“‘关系亲近的友人’？”对方笑了声，“你百年来的‘友人’也就这一个而已。宣白，不要欺骗自己的心。”
被说中心事，宣白垂眸，他想欺骗的不止是他的心。
以为他是羞惭了，掌门继续道：“宣白，为师知你这百年苦修不易，然而你如今离大道只剩一步，难道要为了这男女情爱，冒天道之大不韪吗？”
“那些枉死的弟子，你难道忘记了吗？天道给予你孤苦的宿命，但也给了你极高的天赋，一旦你升天成仙，还畏惧什么天道，届时再去找她的魂魄转世，再续前缘也不迟。”
不好的记忆再度袭来，是他二十岁正年轻气盛时，听说某地出现很难应对的邪魔，想着夜间偷偷除了邪魔就赶回来，既替天行道又无人知晓。
是夜除了屠村的妖魔，他顺手带回几个无家可依的孩童，因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就放在无名山上照顾了两日。
随后就听闻元山派领了任务的弟子赶到后，中了妖魔以最后一缕残念设下的法阵，无一例外全被烧成焦土——那法阵本是为他而设的。
从此他脑海里开始频繁出现血腥残忍的画面，永远是第一视角，永远令人恶心战栗——一如那弄人的箴言。
“别老顾虑东顾虑西的，常言道‘人定胜天’，你这么厉害，说不定能把天给逆了呢！”
少女散漫中透着韧性的腔调再度在宣白耳畔回响，一点点把他的本心拉了回来。
“师父，她的魂魄几乎散尽了，就算能够转世，找到的也不是当初那个人。”
此刻宣白的脸上的锋芒和违抗之意前所未有地鲜明，掌门稳住心里的慌乱：“她的魂魄散尽了，世间活着生灵还有千千万，泠玉，难道你要拉他们与你一起试天吗？”
“师父，敢问我的降生是个错误？”
掌门顿住，终究摇头说了“不是”。
“若我的降生有错，那元山派一开始就该将我弃之荒野。若我的降生无错，那为何我不能去看看这凡尘的繁华，去领会这世间的欢愉，连简简单单想要心悦一人、护佑一人的心愿都无法去完成？”
掌门神情若有所思，但态度依旧：“难道你要留恋红尘、贪慕情爱、耽误大道、为人不耻么？”
宣白其实心里底气不是那么足的，他平生最想做光明磊落造福百姓的正义之士，可难道非要放下孔昭音、弃了七情六欲，才是正义？
孔昭音惯来伶牙俐齿，宣白想象了一下她会如何回答，因道：“若为了那所谓长生与无羁的大道，就要舍弃心中最为珍贵之物，我宁愿被人不耻。”
宣白目光直直看向掌门，温润的眼中也有了焰火：“师父，我日日不敢忘记你的教导，日后亦当以祓妖除魔、百姓福祉为己任，可从此我不愿再困于无名山上，空有修为而不能践道，我不想让‘泠玉道尊’只是徒有空壳的虚名。”
“你这是为了小爱而……”
宣白打断了他：“北境的境况你不会不清楚，此番出世，小爱我欲求之，大爱亦然。”
“这天道如何，不该由几字死物决定。”宣白没有刻意释放，但周身威压空前强悍。
掌门如石像般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似乎很是艰难：“你要试，便去试吧，总归世间无人拦得住你。修魂一事，我或可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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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室之中，孟昶一口污血吐出，淌在玉砖之上格外碍眼，其视线比那口污血还更晦暗：
“他竟操纵了我手下的小世界，分明——不该有那幅图的！上回也是，计划进展得很好，他却强行打破了混沌珠，还是小瞧了他！”
“主人，如今能修补的余地越来越少，到时如果事情败露就完了，不若……不若我们先将那些魂魄放回去，以后重新开始吧。”
孟昶不悦训斥：“以后？一次筹谋耗费就要数万年的修为，如今我境界一跌再跌，如何等得起？！”
“可、听说那位有要醒的征兆。”
“醒？”孟昶神魂感应到什么，倏尔冷笑，“他不会舍得醒来了。”
似乎忽然有了兴趣，孟昶又问：“你可知历代战神的来历？”
“略知一些。听说自此界诞生千年后，生灵混战愈发频繁，哀鸿遍野。天地不忍此状，因而集风云雨露、山川林木之精华孕育出第一代战神，战神生而无人能匹，最终平定纷争，维护世间祥和。若一代战神陨落，至大乱将起之时，天地便再塑新任战神。”
“呵，那你可知无人能匹的战神为何会陨落？”
“这……恕属下不知。”
孟昶抬手托住下巴，目光深邃：“日后你便知道了，现在再过去一趟，有场好戏你可以去参与参与——与其让他觉醒，不如继续他的‘美梦’，在梦里迷失且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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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白按照掌门所传的秘法，将残魂移入孔昭音肉身中，酝养了一十八日后，果然感知到她的元神慢慢重塑，三魂七魄有了淡淡形状。
最后，是要分与她自己一半的修为——不同于上回的封印，这次他的修为将化作她能复活的精元之气，永久留在她体内。
在输入修为的过程中，宣白没有半丝犹豫或杂念，眼里闪着浅淡清光，紧紧盯着她的面容，不愿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变化。
如羽的长睫颤了颤，他下意识屏住呼吸。随着黛眉越皱越紧，她却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熟悉的红印再度在她额间浮现，可他已经输入不少元气，不该如此的。焦心之下，宣白将额头抵上她的，神识缓缓进入她的神府。
许是此前也曾进过的原因，他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就进入了她的神府之门。进入的瞬间，混乱暴戾的气息将他挟裹而去。
情况比他想象得糟糕许多，她的神魂确实复原且归体了，但神识却不知为何如此暴躁不安，疯狂袭击着所有能够袭击的对象，整个神府摇摇欲坠。
宣白顺着狂暴的气息，分出元气试图一点点捋顺疏通那些凌乱不堪、冲撞逆行的神识，可他少了一半修为，如今堪堪无待，而孔昭音本体修为已有洗心五重，成效并不显著。
再这样下去，她的神府受不住强横的破坏性冲击，就算只裂开缝隙或者坍塌一角，都可能对她的魂魄及修为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战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