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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闲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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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昌平二十三年。
时值四月,清明过后正逢龙舟水,好些天不见到太阳面了,这不,这天午后又倾盆大雨,好在不是农忙时节,又正是午饭时候,田间无人……但这大雨一场接一场地下,总落得人心慌慌的。
雾田镇李家村村尾,全村为数不多的青砖小院中,两个中年妇人正坐在廊下的长凳上闲话。
左边着青布衣裙的圆脸妇人压低声音道,
“老张家的,听说了吗?咱们村李秀才那案子,昨个儿终于平反了。”
右边穿灰色短衫的长脸妇人满脸吃惊,
“是吗?那真是上天有眼咯。之前就觉得那后生一表人才,十里八乡都没出得这么精致的崽哦,还是这些年啀们(我们)县里唯一一个中举的,又怎会做出那奸杀的事来呢。平反好咯平反好咯,他老母在天有灵都冥目咯……”
青衫妇人也跟着一声叹息,
“可不是么,本来好端端中了举,以为终于熬出头了,怎知出了这档子事呢。昨天呢,我家杉子和村里几个崽一起去听审,原来是县令的崽子害了小娘子,想要李秀才顶罪呢,京里来的大老爷当场就判李秀才无罪释放了。可惜了,本打算念着同村送他回来,怎知他入狱之后受了重刑,被县里的狗官打折了腰,现在浑身是伤,只剩下一口气了。”
“啊!”
灰衣妇人一脸震惊,
“这可怎么的好啊,可怜的崽哦……”复又气愤,
“那狗官真是衰咯,想屈打成招呢。”
“可不是么,那李秀才也是个硬气的,打死都不肯招认。京里来的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哦,当场就叫人把那狗官和他崽子给抓了,李秀才算是撞了大运咯……”
青衫妇人复又摇头,
“青天大老爷还请大夫给他瞧呢,大夫看过后不停摇头,只说治不了,让准备后事啦。真是可怜见的……唉!我那口子说那李秀才浑身是血,已经不成人样了。想当初他中举那阵,我还想把我家翠兰丫头说给他呢。”
灰衣妇人一阵唏嘘,
“阴功咯……听说他老母就因为他惹上这个案,判了秋后处斩后急气攻心走了,真是飞来横祸咯。”
突然像想起什么,
“那崽的爹呢?他怎么说呢?”
“他爹才不管他呢,听我家杉子说,他爹连听审都没去,还是大家伙心善,过后去讲他知的呢。想着父子一场,他怎么也会去见一见崽罗……怎知他爹一听李秀才活不成了,当场就说了,李秀才早就不是他崽子了,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哦……你说说,怎有这样的爹呢……”
灰衣妇人一听,紧张又气愤地抓住了青衫妇人的小臂,
“那后来怎么了呢?那崽可怎么办呢?”。
“我家杉子昨晚个回来就去找了村长,村长说连县里的大夫都说不行了,那咱们也没办法啦,最多尽人事……今儿说把李秀才从县衙抬回来,送去后山他老母坟前,等他殁了,埋在他老母身边,唉……只叫两母子有个伴罗……”
灰衣妇人待要再说,忽听屋里一个清脆的声音,
“张大婶,到你啦……”
张大婶闻言急急和李杉嫂招呼了一声,径直往里面走去。
只见里屋三丈见方的样子,靠墙并排放着两张床,床头各有一个矮柜子,床边一张实木方凳,门边脸盆架上架着一个铜盆。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穿深蓝色男装短褐,身形高挑,脸若银盘,一堂稍浓的眉毛,配着头上一条梳高的马尾,衬得她越发干爽利落。其时,她正挽着衣袖在盆中洗手。
床上妇人一边起来整衣一边对着那姑娘说:
“宁阿妹啊,你手势真是好咯,啀(我)的颈无有那么痛罗……”
正好这个时候,灰衣妇人从外面进来,便接口道,
“那是咯,宁阿妹按得可舒服,我腰都好好多咯。”
萧宁擦干了手,笑着送那妇人出门,
“人啊,不低头时脖子也要承着十斤重呢,再低一点,还要承重更多。所以刘嫂子啊,您记得做刺绣时别低头太久,做一阵要起来活动一下啊。”
复又上前走近她故意压低声音说,
“教您一个压箱底的绝招。”
刘嫂不由得眼睛亮了亮,
“是什么招啊?”
“您拿个钱袋吊在房梁上,一得空就抬头看看,保管心情舒畅,脖子肩膀也都好得快。”
刘嫂听罢哈哈大笑,
“好咯好咯,啀(我)返家就马上把钱袋子给挂上去。”
萧宁笑着送刘嫂出去,转头不忘对张大婶说,
“张大婶,您的腰现在可好点了?”
“好很多咯,自从你帮我按摩之后啊,啀(我)的腰现在不痛了,就是有点酸。”
“我再帮您看看……”
她不似时下女子最爱的那般娇柔模样,却是农妇们最喜欢的那种——既能下地干活,看着又好生养的健美身形,笑起来亲和力十足,又让张大婶好一阵夸,心中对她这般年纪还不婚配满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