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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秘密 ...

  •   01.

      莱文公爵府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然了,谁都有秘密。

      但是这个秘密,是必须被埋葬的,若被世人发现必将引发血灾。因为这个秘密,牵扯到迷信,巫术,与死亡。

      莱文公爵的独子——白明德,拥有一双异常灵敏的耳朵。可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敏感,他的耳朵能聆听恶魔的哀嚎,魂魄的尖叫。只要他待在暗处,那些令人恐惧的声音就止不住的在脑后发出动静,刺挠着他的耳膜。白明德从来不敢回头,尽管他知道身后什么也没有。

      偏偏上天赐予他极其丰富的想象力。这便是折磨,他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也无法与它们交流。但大脑总会第一时间使用这些声音编织出一幅图像并提供给他。

      16年前,莱文公爵不知从何处收购了一处老宅,说是求清净,带着怀孕的妻子住进了那处老房。想要给妻子一个惊喜,就没有提前告知。被瞒着的贝伊拉搬家的那天,忽然发现原来这处老宅,就是儿时的住所因此又惊又喜。想起愉快温馨的童年,她感到是一种隐隐的缘分牵起她的过去与未来。

      莱文公爵本打算好好将整个院子都翻修一遍,但看到妻子高兴又怀念的模样,想想又算了。他只是命人拔掉了枯萎的花枝与树苗,种下了满园的香石竹与向日葵,那是她最爱的花。又命人重新为房屋刷漆,置办了些其他家具。

      只是这样,便又是一个新模样了。

      院前的老树,他没有动,树前吊着的秋千他也没拆,稍稍加固了下那块木板和麻绳。贝伊拉生产前一直抱着肚子坐在那架秋千上,脚尖轻点地,晃悠晃悠唱童谣。

      就想起儿时与表姐表妹也常在院子里玩耍。怀里抱着各自缀着蕾丝花边的洋娃娃,在怀里摇摇哄睡他们。但只有一人,抱着破旧的熊玩偶,却穿得比谁都华丽。她总是畏畏缩缩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玩儿。那是她亲爱的表姐,玛普尔。

      大表姐不愿意带着她玩,她对小贝伊拉说,玛普尔是个贱货,我们不要带她玩了。贝伊拉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是亲姐妹,大表姐还要一直去欺负玛普尔呢。但好在她很快就成人嫁出了这个家,玛普尔与贝伊才敢光明正大地玩在一起。

      她们一起坐在树边荡秋千,贝伊拉看见玛普尔的手臂被硬质纱边菈出一道口子。她停下来,一面用白布擦去血迹,一面问道,“为什么会划破呢?已经穿了这么久,不应该啊。”

      玛普尔黑漆漆的眼睛望向她,提起嘴角微微一笑,回答说,“因为是新衣服。”

      “怎么会,我都看到你穿好几次了呢。”贝伊拉以为是表姐忘事儿了。

      玛普尔摇头笑笑,没再说话。

      后来,11岁的贝伊拉驾着马车走了,去王宫为三王子,也就是如今的公爵做伴读。临行前,母亲用不明意味的眼神盯着她看,颤抖着对她说,“千万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贝伊拉很不解,也没太把这句奇怪的话放在心上。她抬头望向人群的角落,玛普尔第一次褪下华丽的衣裙,一身灰色素衣站在那里朝她招手告别。黑洞洞的眼睛里,还是没有一丝光芒。马车起驾,回头之际她看见探着一颗脑袋的玛普尔被舅妈狠狠扯着头发拉到墙根后,然后就再看不见了。

      在宫里的日子很难熬。虽然王子与皇后都对她很和善,但想家的情绪迟迟不退,还越来越深重。她寄回家的信笺,母亲统统都不回,偶尔回复也只是提醒她千万别回家。

      但这样,熬着熬着就过去了一年多。

      这时她才收到来自家里的信件。

      他们告诉她,姐姐玛普尔去世了。

      02.

      白明德从图书馆架子上取下爱伦坡的诗集,那是上节文学课上先生要求阅读的任务。他随手一翻,书页便在手中哗哗响着。府里的图书室几乎像个摆设,除了还在念书的白明德外,几乎没有人会踏足这里,这便成为了他的秘密基地。

      余光里忽然有道黑影一闪,他回头忽然发现窗边安置的书桌前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一袭黑衣,指尖轻轻托起下巴,垂眸盯着书页发呆,过了半晌也不翻一页。他不由自主地抬脚走过去,在她身前罩下一片黑影。

      她才抬头,皱着眉头微微眯起那双浅色眼睛。“哗”地将书一合,站起来将书夹在身侧。顺带探头望了一眼白明德正翻到的那一页,轻蔑地一笑。

      “安娜贝尔丽?”

      “你知道?”

      朱尔玛望了他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挑眉,然后走到书架前去把自己的书放好。白明德便跟上,等到书安然立在书架上后,她才幽幽开口。

      “那些天空上面的天使,
      还有那些大海下面的魔鬼,
      都不能分开我的和她的灵魂,
      我和美丽的安娜贝尔·丽。”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如一泓水,富有节奏的停顿。只是这样毫无情感与波动的声音却念着一首神情又热烈的诗,看起来倒显得有点滑稽。

      白明德无奈,“你这样念起来好像与安娜贝尔丽是仇人一样。”

      “是吗?”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那应该要怎么样?”

      当然是要表现爱意啊,这么想着,他却语塞。

      “怎么?炙热,坚贞,大方呈现的爱吗?”朱尔玛揶揄道,“那样好像显得太甜蜜幸福了。”

      “难道不是么?”他反问,难道不幸福吗。

      他想起父亲与母亲,他们从十岁起相识,十六岁起相爱。这么多年来一直相敬如宾,携手并进。他们总是互相考虑着对方,无论什么事。母亲从未说过一句婚姻的苦,反而每天微笑着,很快乐。

      “当然不是,”她走过他身旁,眼神一寸更比一寸冷,“是悲伤,疼痛,哭泣。”

      白明德望着身前朱尔玛的背影,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脖颈与脊背呈一条直线。笔直的伫立在那里,望向不知是哪里的远方。她忽然冷笑一声,肩头随之一颤,撇过头重新看向白明德,眼神闪烁。

      而图书馆的水晶吊灯突然闪了闪,眼前一亮一暗,一白一黑,像快速被翻动的黑白画本。白明德感觉心脏也越跳越快,心中慌乱,渐渐地有些呼吸困难。他当然知道是什么在发生,黑暗将要来临时,他的耳朵便会开启另一道窗口。

      只是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已经很少有这种情况的发生了,她几乎每天都命人点着灯,他经过的地方都是亮堂的。所以在这样的噩梦再次发生时,儿时在黑暗中的恐怖回忆不断涌现上来,要将他的脊椎压断。

      那种声音,又开始呱啦作响。黏腻血液,还有被折断的脖颈。焦黑的手与尖叫声编织起的网。这一次却格外的真实,他甚至能感到耳后那冰凉的呼吸,它们叫嚣着上前,想要抓住他的白衬衣。

      一点一点。用指头勾住他的衣服下摆,再牢牢地攀附在他的背上,到完全裹住他全身,将他吞噬在这团黑色的旋涡中。那些手冰凉又恶心,令人反胃。

      恍惚间,他看见朱尔玛的眼睛一闪,浮现出一丝诧异。惊愕地望着他开始弓起身躯,弯在地面上。然后她蹩眉,狠狠瞪向他身后。嘈杂中,她一步步走过来的画面恍若按下了放慢键。

      “别听。”她说。

      再睁眼时,她已经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然后世界便安静下来,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朱尔玛半跪在他身前,一只手臂的手肘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干燥而粗糙的袖口处布料抵在他脸边。她的两手冰凉,堵在他耳朵上。他面前的空气中浮现一点似有若无的花茶香,还有一些柑橘皮的气息。

      稍微一仰头,就能看见她那双寒星似的眼睛,非常深透,明亮的光来自那隐约可见的一丝怒气。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回头望一眼,她究竟是如何让身后的东西安静下来的?

      她垂眸望了他一眼,便嵌住他的脑袋,不让他再动。一只手从他耳边放下,遮住他破碎的绿眼,然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无论是声音,画面,还是触感。整个人就好像浸泡在热水中,如沐春风。

      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也记不太清细节。只记得那天自己的心跳一直到回房后仍然没有平息。怀揣着那颗跳个不停的心脏,出来后他一时尴尬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满面滚烫。

      然后他的嘴巴先一步不听使唤,颤抖又干涩的声音吐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他问:“你刚才说,爱是是悲伤,疼痛,哭泣,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朱尔玛似乎搞不懂他为什么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当然不是,那是说笑的。”

      “那是什么?”他疑惑不解。

      她愣了半晌,回头望着白明德。眼神认真而严肃,双腿紧闭,面容紧绷。弄得他也认真起来,紧张却面无表情,准备聆听她的回答。

      “我怎么会知道?”她说。

      说罢便“嗤”地轻笑一声,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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