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生奴》晓梦醉话

1、第 1 章

　　金秋十月，硕果飘香，常年被风沙侵袭的蛮王府，难得露出几分丰收的喜庆。
　　院子里冬枣树结的满满登登，枝头最高处，有几个枣子竟长得如婴儿拳头般大小，枝条随风摇曳，红通通一大片，竟比过年的灯笼还让人欢喜。

　　枣树下，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吵成一团，引的不少人翘首关注。

　　柳霜儿站在纷争的最中间，她头上珠钗摇曳，脸上带着浓浓的不悦：“李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几个桃子，我还吃不得了？”

　　话音一落，柳霜儿身边的丫鬟紫玉立刻上前，劈头就夺李幽怀里的竹筐。

　　竹筐里放着的，是几颗鲜嫩的水蜜桃。
　　颜色鲜红嫩绿，果皮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绒毛，在阳光下的照射下，隐隐能看到那白中泛红的果肉。

　　不用尝都能想象到，一口咬下去，定是软而多汁，满嘴甘甜。
　　眼瞅着就要下雪的时节，还能有新下来的桃子，在他们这个整日吃沙喝风的地方，别提多让人眼馋。

　　李幽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佝偻着身子恨不得刨个坑埋进土里，双手紧紧搂着竹筐，说什么都不放手。
　　“这，这是给世子爷的，不，不能给你。”

　　紫玉气得咬牙，恨这根木头不知变通：“当然是给世子爷的，夫人不过是帮你转交，你抱这么紧做什么，快松手！”

　　拽了好几下愣是夺不过来，紫玉心一黑，仗着衣袖宽广，狠狠掐了李幽好几下。
　　长长的指甲扎进肉里，李幽额头上的冷汗又多了一层，然而这个老实的庄稼汉，依旧没有松开抱着竹筐的手。

　　此处的喧嚣惹得不远处干活的下人频频侧目，李幽高呼：“世子救我，救命！我是来见世子的！”

　　有几个胆子大的想要上前，柳霜儿叉腰怒喝：“不好好干活，看什么看，赶明儿个就把你们这群吃白饭的统统发卖出去！”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赶忙低下头忙活手里的活计。
　　整个王府谁不知道，柳霜儿惯常嚣张跋扈，仗着世子爷对她的宠爱，对下人动辄打骂，丝毫不会收敛。

　　都是做下人的，大家忍不住同情李幽，可碍于柳霜儿主仆的淫威不敢上前。
　　直到一阵香风袭来。

　　一个一袭素衫的女子迎面走来，她身材高挑，面容娇艳，秀眉弯弯如皎月，杏眼含波如秋水，朱唇不点而红，月眉不画而翠，虽衣着朴素，却有种高不可攀的贵气。

　　“见过柳夫人。”林倾韵款款走到柳霜儿面前，不卑不亢地施礼。

　　她扫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李幽，继续道：“奴奉命来接李二公子，被手中活计耽误些许时间，不曾想竟因此让他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李幽看到她来，脸上顿时一喜，立刻挣脱开紫玉，踉跄着躲到林倾韵的身后。
　　求庇护的意味十足。

　　柳霜儿下意识拽了拽衣角，端起大家闺秀的姿态，睥睨道：“原来是世子爷的客人，那赶巧了，由我接待岂不是正合适。”

　　自从被顾知安纳入房，柳霜儿仗着世子后院无人，常常以世子妃自居，甚至还意图执掌蛮王府的中馈，被王妃暗中敲打好几回才熄了火，转而把矛头直指世子私库。

　　而世子私库从始至终都捏在林倾韵手中。

　　“夫人说的极是。”林倾韵毕恭毕敬，“能得夫人亲自接待，是李二公子的福气。”

　　李幽震惊地后退两步，死死抱着怀里的竹筐，看向林倾韵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感觉自己受到了沉重的背叛。

　　韵姑娘怎么能……
　　难不成她想送羊入虎口。
　　哦，不，是送桃如猴嘴。

　　柳霜儿今天特意选了艳色的脂粉，鹳骨打的略红了些，远远看去还真有几分像猴。

　　李幽死死抱住竹筐，轻轻抬起脚，随时准备跑路。
　　历经七年，他好不容易培育出的耐寒耐旱的品种，今儿个必须让世子爷看到成果，决不能不明不白进了旁人的口。

　　被恭维的十分舒适，柳霜儿相当满意：“怪不得世子如此倚重你，这府里若是人人都像你一般懂规矩，也不必我整天劳心劳力。”

　　意有所指地瞪了李幽一眼，她仰起头冷哼一声。
　　不懂规矩的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夫人谬赞。”林倾韵再次行礼，继续道，“既如此，劳烦夫人引着二公子前往褚玉阁，再晚恐世子爷要等急了。”

　　已经抬起的脚轻轻落下，李幽感激地盯着林倾韵的背影。
　　就知道韵姑娘一定有办法，断不能让他落到柳霜儿手中。

　　一行四人缓缓离去，看呆了新来的小婢女。
　　“这就解决了？不是说柳夫人……”嚣张跋扈，最为难缠的么？

　　洒扫的老嬷嬷横了她一眼，用眼神制止她继续说下去：“韵姑娘都来了，你还想怎么着？”

　　“韵姑娘？”小婢女皱眉。
　　她刚来府里三天，对府里的人和事一无所知。

　　老嬷嬷怕她闯祸，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

　　韵姑娘是王府的家生奴，父母因为救王爷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她自小养在王妃身边，由王妃和世子爷亲自教养长大。而且韵姑娘行事爽利，脑袋活泛，大事小事都能处理得宜，在府里备受倚重。

　　“原来是家生奴，怪不得看上去就比我们尊贵。”

　　尊贵明明是形容主子的，可是看到林倾韵的刹那，小婢女脑海中就是浮现出了这两个字，尊贵。

　　看着她满脸的歆羡，老嬷嬷苦笑着摇摇头，挥着扫帚继续忙活未完的活计，洋洒了满院的落叶，就算颜色再艳、形状多好看，最终都是一把火烧成灰烬。

　　*
　　褚玉阁。

　　顾知安正慵懒地靠在踏塌上，把玩着新做的折扇，他玄裳缟衣，乌黑的发丝随意披散着，斜飞的英挺剑眉下蕴藏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几人进门，尊贵的世子爷微微挑眉，神情不似往常般温柔，反倒带了几分冷冽。

　　“草民参见世子殿下！”
　　看到顾知安，李幽激动地双膝噗通一声砸在地板上。

　　林倾韵皱了皱眉，听着都替他疼。

　　顾知安手执折扇，眸光绕过林倾韵，微不可察地挑了下嘴角。
　　他垂眸望看了一眼激动不已的李幽，目光最终落在摆着腰肢朝他扑来的柳霜儿身上，神情带着说不出的讥讽：“今天府里很闲么？”

　　劳烦这一个两个的全都去接李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王府里来了什么不得了的贵客。

　　林倾韵心虚地低下头，佯装没听懂顾知安的话外音。

　　倒是柳霜儿，竟打蛇随棍上，擦了擦什么都没有的额头，虚弱道：“殿下说的哪里话，院里院外一大堆活计，妾身忙的脚不沾地，可再忙也得照看着您这边的事务。”

　　说完她顺势倒在塌上，柔弱无骨地靠向顾知安。

　　顾知安侧身躲开，狎昵地用折扇挑起柳霜儿的下巴：“你去迎客？府里的下人都死光了吗？”

　　看似绵软的折扇，其实内有乾坤，每一根扇骨都由最坚硬的精铁打造，扇面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扇头看似最平平无奇，里面却装设了机关，存着见血封喉的剧毒。

　　对自己此时的处境毫不知情，柳霜儿只是无端觉得浑身发冷。
　　她稍稍后退了半寸，颤颤巍巍地虚扶折扇：“没，没有。”

　　“既然没有，霜儿为何要这么累？”顾知安收起折扇，用指甲挑着柳霜儿的下巴，冷冽的气势收了一半，桃花眼中重新盛满了笑意。
　　“你是主子，主子自有主子该做的事。”

　　“霜儿知，知道了。”
　　柳霜儿苍白着脸，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整个后背都被汗湿。
　　这一刻，她有种直觉，别看顾知安笑的异常温柔，可他的心情一点都不好。

　　急急忙忙认了错，柳霜儿根本不敢多待，带着紫玉灰溜溜地跑出褚玉阁，仿佛身后有人撵她一般，就连垂涎不已的水蜜桃都忘了。

　　说到水蜜桃，此时已经被林倾韵规规矩矩摆好，放在顾知安面前的桌案上。

　　李幽唾液横飞地讲述着育苗心得，以及对明年的展望。
　　顾知安若有若无地用食指扣着桌面，待他说完，淡淡地赞叹了两句，并赐给他两枚水蜜桃。

　　李幽大喜，当着顾知安的面将其中一枚送给林倾韵，林倾韵推拒再三，谁曾想李幽竟直接把桃子塞她怀里，扭头跑了。

　　手足无措地捧着桃子，林倾韵一抬头，正对上顾知安神色晦暗的双眸。
　　她心下猛地一紧。
　　该来的注定躲不掉。

　　顾知安似乎没看到她的紧张，从塌上起身，步步逼近：“怎么？韵儿不想尝尝这桃子？这可是你亲自接来的，还是说你真正在意的，压根不是这玩意儿？”
　　林倾韵沉默地低下头，知道他在责怪自己刚才冒然替李幽出头。

　　这也说明，打从一开始，李幽被柳霜儿欺负，他的人便看在眼里。
　　却任由柳霜儿胡闹。
　　在他的眼中，奴才就是奴才，被为难打骂也是该受的，谁让他们天生就是一条贱命。

　　林倾韵双膝跪地：“奴婢知错。”
　　顾知安最厌的就是她这幅循规蹈矩、一本正经的模样，仿若两人只是主仆，再无半点其他干系。

　　这女人在塌上分明柔若无骨、娇若春水，顾知安最爱听她情之所至的娇嗔，媚眼如丝风情万种，声声低吟勾的人神魂俱颤，那一刻让人恨不得把命都交代给她。

　　“好，知错就要认罚，过来。”顾知安转身坐回塌上，朝她敞开怀抱，桃花眼中满含轻浮。
　　林倾韵羞的耳根通红，眼含祈求地抬头：“殿下……”

　　褚玉阁内正房门大开，纵使知道，没有世子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进来，可林倾韵还是浑身僵硬，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

　　见她万分不愿，顾知安居高临下，坏心眼道：“把衣服脱了再过来。”
　　“殿下！”
　　林倾韵死死盯着顾知安，眸子里要喷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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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酸鸡：老婆今天救了别的男人，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