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何憾甜》庄恶

2、沸水

　　程皎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后她觉得整个人都是空的，思绪无法运转，她的身体，好像只能接受来自无名深渊的失落与挫败。

　　她在床上呆坐了很久，直到萱萱穿着熊熊睡衣过来看她。

　　萱萱傻兮兮地笑举着手机给程皎看：“姐你看！我给你点了火锅！麻辣的！你起来洗把脸！马上开饭！”

　　说完她没有立刻退出去，而是站在门边等着。

　　程皎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着爬下床，揉揉嗓子光脚进入浴室，还穿着衣服，抬手就打开蓬头淋上自己的头发，萱萱赶紧冲过去关上水，用浴巾盖住程皎已经湿了的发顶。

　　萱萱不敢让她单独待着，就把她带出屋坐在餐桌上，自己烫了碗筷摆桌子，用平板放综艺陪程皎看。

　　十几分钟后门铃响起，萱萱以为是外卖就打开视讯电话，却见到了个熟人。

　　她意外的是，林喃居然还有脸上门！他厚颜无耻地要见程皎，毫无礼貌地砸着门。

　　那么重的实木门，他也不嫌手疼！

　　萱萱脾气虽好，但原则性极强，面对出轨渣男零容忍，当场就对着视讯电话破口大骂，什么狼狈为奸、死有余辜的重话也拿出来泄愤。

　　她还没骂够，就见程皎披着浴巾像披了件披风一样端了个盆过来。

　　“开门。”程皎的眼睛盯着门。

　　萱萱看着盆里刚烧开的开水，吞了吞口水，然后迅速拉开门。

　　林喃有一副好皮囊，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眼睛是狭长的凤眼，看上去，总是自信满满又盛气凌人。

　　以前程皎又多爱他这个样子，现在就有多恨这个样子。

　　她沉静自若盯住林喃，双手一抬就把开水泼到了林喃脸上。

　　不过林喃反应太快，侧了个身，光就裸露在外的脖子被烫红一片。

　　“程皎你神经病啊！”林喃甩着身上的水，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程皎直勾勾地看着林喃的眼睛，盯着他龇牙咧嘴单人表演，良久才开口：“你该庆幸现在是法治社会，不然我泼的，会是硫酸。”

　　林喃知道她做得出来，他也清楚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他沉下脸，摆出一副深受其害的作风：“皎皎，你让人把热搜撤了好不好？我前天只是喝醉了，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萱萱立起手掌让他打住，点出手机相册给他看：“你跟人家不熟是吗？不熟你录节目让人家坐你腿上？”

　　林喃还是看着程皎：“皎皎……她只是一个朋友，普通朋友。”

　　程皎还是默然，认真想了一会，蓦地笑了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撒谎的时候，眼睛动都不动呢？”

　　“皎皎……”

　　程皎竖起手指数数字：“热搜上说的，一是你前年圣诞节和女大学生在酒店，二是去年夏天和冬天和一个模特同居，三是前天晚上那个，你同公司的、小师妹是吗？”

　　“皎皎，都是假的，你别信他们八卦号胡说。”

　　程皎一个字都不会信，她把手里的盆塞给萱萱，往前迈了两步，用她拉机车把手拉出薄茧的右手，带着浓浓怒火甩上林喃的脸。

　　她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恶狠狠地咬着牙：“滚！”

　　萱萱眼疾手快关上门，让保安把林喃带走。她打完电话，转头看向程皎，猜不出她现在是痛快还是气愤。

　　程皎双臂抱胸坐回餐桌，像个江湖侠士一般将手臂挂在椅背上，喊到：“小二，上酒，先给洒家，开开胃！”

　　萱萱赶紧把冰箱里她平时喝的白葡萄酒取出来。

　　“不对！”程皎大手一挥，“去取最烈的酒来！”

　　萱萱面露纠结。

　　“快快取来！”程皎又喊了一声。

　　萱萱就把酒柜上层摆着的伏特加取了下来。

　　程皎规规矩矩用矮玻璃杯倒了个半杯酒又让萱萱把酒收起来。

　　萱萱反而疑惑起来：“皎姐，只喝这么一点？”程皎的酒量很好，烈酒一般喝一杯多一点才堪堪微醺。

　　程皎把双腿跑外沙发椅上，捧着酒杯出神，慢条斯理地自言自语：“我不需要喝醉，我只需要让自己的情绪动起来，我自身调节不好，我暂时借用一下酒精。”像一个记录电影的画外音，情绪平淡，毫无波澜。

　　她现在的心理，会自动把快乐变成冷漠，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她不能因为一个人渣而失去自我调节的能力。

　　那太废物了。

　　这不该属于星途璀璨、阳光明媚的程皎。

　　———

　　一桌子肥牛、毛肚、鸭血下肚，酒足饭饱后的程皎终于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她扯扯嘴角，放松放松脸颊，架上手机给单旗打视频电话，铃声响了很久视频才连上，却是单旗的经纪人沈研接的。

　　沈研是程皎小时候住在外公家的发小，她从游泳队退役后直接被单旗的前老板签了做助理，现在，是妥妥的昇光传媒的金牌经纪人。

　　“旗哥在拍戏呢。”沈研转了下摄像头让她看了一眼正在工作的剧组。

　　程皎比着酒杯给她看：“你看，我就喝了这么一点点哦~我自制力不错吧~”

　　“皎皎的自制力一向是超厉害的~”

　　程皎顿时就笑了：“你跟着小阿旗，语气也变活泼了嘛~”

　　沈研眉头一皱，微微摇头，做出单旗经常做的特二特欠扁的表情，懵懵懂懂地问：“有吗？”

　　程皎拍着桌子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就说你就适合跟着单旗，他一个傻白甜二愣子，你一个纯腹黑！绝了绝了！给单旗当经纪人是不是贼爽？他可比我乖多了。”

　　沈研摸摸鼻子。一点也不爽好吗？一个个都是疯子。

　　程皎白眼：“你为什么这个表情？”

　　沈妍往剧组外走了两步，脸凑着手机对程皎笑说：“导演今天还问起你，他说怕你拿了影后耍大牌看不上他剧组。大家好像都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请假，都等着你过来补镜头呢。”

　　沈妍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才继续说：“皎皎，旗哥明天晚上要去S市，他说会有好戏看，让你一定要去。”

　　程皎正在出神，沈妍喊了她几声她才点头应下。

　　———

　　晚上单旗才把地址发过来，还神秘兮兮的让程皎做好防护工作，避免骑车过去的时候被人拍到。

　　程皎和单旗就是因为摩托车结的缘。

　　昇光传媒有个蝉联三届影帝传奇人物——陈宸。单旗是陈宸的远房亲戚，按辈份，单旗算是陈宸的叔伯辈。十几岁的单旗迷恋上了机车，背着父母认了当时特技赛车高手陈宸做师父，高中成绩因为学车一落千丈，险险垫底考上了美院才没被他的教师妈妈打死。

　　程皎仗着和陈宸一个公司，哪怕学摩托比单旗晚了两年，也厚着脸皮非要当单旗的师姐，两个人都是暴脾气，边吵架边学车，感情却越来越好。

　　第二天下午，程皎和单旗一起从她家地库骑车出发。

　　单旗叉着腰挑摩托的时候说：“我今天去勾引狐狸精，一定要搞个最帅的。”

　　于是程皎带着单旗去骚紫色的“雷电”那，把配套的头盔扔给他，突然问：“什么狐狸精？”

　　单旗吸吸鼻子，有些邀功的意味和她说：“林渣男那个小师妹呗，今晚上，我安排好了一切，你看着我发功就行。”

　　两人“低调”地来到S市的一家主题酒吧，程皎被侍应生带到二楼，而单旗则直接开车从别门进入。

　　程皎心想，她今天来对地方了。

　　超高吊顶的科技感厂房风格酒吧，环形的二楼看台，程皎被安排在一间视野最好的包间，电视机播着热门歌曲的MV，片刻有带着口罩身穿兔女郎制服的侍应生为她送来了软饮和新鲜的果盘。

　　楼下有一座巨大的球形特技摩托表演场，一群正在振聋发聩音乐下抖动身躯的男男女女看见单旗骑着“雷电”进来，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更有胜者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礼炮，“砰砰砰”地开了十来个。

　　单旗在遍地的彩片中刹车，摘下头盔单脚撑地。他凑在楼下的经理的耳边说了几句，台上打碟的MC从耳麦中得到指令，停止打碟，举起话筒喊道：“我们的单先生！邀请现场一位女士，来一场爱的大冒险！”

　　来这玩儿的那个不爱冒险？台下的女士闻言，纷纷举起了手。

　　MC又补充了些安全事项，还说经理已经带人在护栏下摆了安全气囊。

　　吊顶上的聚光灯闪了几秒，停下的坐标正是林喃那个小师妹张葚。

　　张葚今天跟小姐妹来这里玩，没想到这么幸运居然能和当红小生单旗一起！她洋洋自得，踩着长靴跟着经理在摩托车前站定。

　　单旗今天用手在双眼皮褶皱处抹了点金属眼影，脸板着，下巴微微扬起，有种邪魔睥睨天下的意味。他不动声色打量了张葚两秒，不说什么，只往身后指了指示意让她坐上来。

　　等进入球形赛场，MC重新在看台上打碟，一首颓废风的英文歌，顿时变成了爆裂金属。

　　有人从二楼撒下了数十张现金，粉色的纸蝴蝶飘在半空，刺激了楼下酒精作祟的虚荣。

　　酒场的男士们胸包中鼓鼓囊囊的好胜心，在暧昧灯光的窈窕身影下，跃跃欲试。

　　程皎靠着栏杆数了数，已经有五个大佬让人去门口的提款机上取现金回来了。

　　正在思考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抛出彩头，门便被推开，顶上的铃铛声响让程皎有片刻的心慌。

　　“嗨，皎姐！”来人赶紧开口，并把门关好。

　　唐执？这货不是出国留学去了吗？

　　她一脸嫌弃地揶揄：“什么情况？欧洲大陆混不下去又回来祸害祖国花骨朵儿了？”

　　唐执，闪闪发光名副其实富二代，长得帅玩心重，对人生丝毫没有规划，妥妥一个游戏人间的主儿。

　　要不是他和单旗是发小，程皎根本不会搭理他。

　　唐执坐在离程皎最远的单人沙发上，指了指下头正在笼子里加速的单旗，说：“这个你玩儿过嘛？”

　　“没，有机会试试。”程皎如实回答。

　　唐执在黑暗中挠挠了头：“那改天想玩儿提前和我说，我给你清场。”

　　“哎？”

　　唐执对上程皎惊诧的目光：“旗子没和你说嘛？这场子是我开的，不过管事的都是我爹给我派的，我挂个名而已。”

　　程皎在心里大写了地上的某种植物，又飞快算了算这块堪比小型足球场的主题酒吧运作起来需要多少钱……

　　她有些结巴，问道：“你学的不是环境设计嘛？”

　　唐执开了瓶气泡水点了下头：“学着学着觉得没意思，就安稳靠着爹呗，有爹不用王八蛋！”

　　程皎吞了吞口水，不禁竖起大拇指，心里对这位弟弟也彻底改了观。牛X啊！不愧是单旗的死党，把啃老说的那么义愤填膺，啧啧。

　　唐执看着望着楼下喝彩的程皎，安静坐在暗处不想打扰。他拿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后见她还没有要理自己的样子，就悄声离开。

　　楼下的单旗在赛场绕了十二圈后减速停下来，他和身后的张葚亲密耳语几句，不知说了什么，张葚听后一脸娇羞地趴在了单旗背上，还捏了捏单旗的手臂。

　　程皎沉下脸，等单旗来找她时，她上手狠狠拍了拍他的外套。

　　“真TM脏，别脏了你这帅气的皮衣。”她掸了掸单旗头上的彩片，“拍的照片呢？”

　　单旗就翻微信聊天记录给她看，手机屏幕上，一个大群里，铺天盖地各种角度都是单旗带着张葚在赛场飞驰的亲昵模样。

　　“热一预定。”

　　程皎脑中冒出这么个词。

　　单旗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嘴里还巴巴说个不停，说他已经加了狐狸精的微信，打算再吊吊她，等她真上头把林喃踹了，再好好在那个音乐综艺上会会林喃。

　　让他也尝尝，被绿的滋味。

　　程皎拍案叫绝，但是心里并不觉得解气。

　　她有些犹豫：“为了个不值得的人，浪费那么多人力财力，阿旗……我觉得……”

　　“打住！”单旗立起手掌，“别说抱歉、麻烦啥的，小爷最讨厌的就是这一套，你把力气放在拍戏、抢资源上比啥都强。顺带帮我搞点热度早点把你们的债还了比啥都强，听懂了没！”

　　程皎举手敬了个礼：“遵命！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