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法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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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绦绑得不结实，垂下两三分，在游川泽眼前摇摇晃晃。
不行，他不能被动地继续在这里空想，更不能指望父亲这些昔年老部下会放自己去参加昆仑派收徒法会。
从来都说大道孤苦，一人独行，怎么能指望外人帮助自己？
游川泽一骨碌翻身下床，展开放在书案上的上好宣纸，磨开松烟墨，提笔落字。
“明叔，见信之时，我已前往昆仑山。鸟笼关不住鹰，我也不愿以凡人之身蹉跎一生……”
游川泽想了很多，提笔又落笔，停停顿顿，最后也只写了半页纸。
“我走之后，游家产业尽可分给这些年一直跟随的老人。多谢明叔多年照顾，勿念，勿念。——川泽留。”
小心翼翼收起笔墨纸砚，游川泽收拾好细软。
昆仑法会要到秋冬之时才会召开，自己还有半年时间。纵然昆仑离江南有万里之遥，以自己脚程，半年也是绰绰有余。
而现在，自己要等一个机会，一个绝对不会被明叔带人把自己抓回来的机会。
机会来得很快。
游家地处富庶的江南，又有祖辈积蓄，即使现在算是家道中落，回到江南来，产业依旧不少。
十二年前的游川泽随着游思明来江南，自然是没有管理产业的能力的，游思明便一力承担了搭理游家家业的重任。
早年游思明承英国公游希微，也就是游川泽之父的救命之恩，从此便改姓为游，一直跟着游希微做事。偌大一个游府，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游思明对游家父子更忠心。
游希微也算器重游思明，从身边的侍从，一步步将游思明培养成游府大管家，更是在之后，将自己独子的性命托付出去。
游思明又怎么会辜负游希微信重？这么十几年来，一直将游家家产打理得井井有条，能叫游川泽安心长大。
家业越大，要打理的事情就越多。
眼下正是春耕时分，游思明须得到每户佃户田间地头查看情况，确定地租，是游思明最忙的时候，也是一年里唯一会顾不上游川泽的时候。
游川泽在春分那日离开了游府，带着自己这些年积攒下的值钱细软，与游希微年轻时用过的宝剑。
相比起游思明，游家别的下人就好办得多，找个借口将人支开即可。若是游思明实在忙碌，三四天都不一定能发现自己已经离开游府。
而看家护院的打手身手还未必比得上游川泽，游川泽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离开，实在是轻轻松松之事。
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的游川泽，带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就这么走上了去昆仑尘虚的路。
“……唉。”
游思明展开游川泽的留书，长叹一声，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孔流露出几分沧桑。
“少爷还是走了，明管家，真的就这么让少爷走吗？若是少爷……我们这帮老伙计，岂不是有负老爷当年所托？”
当年与游思明一起接应游川泽的老人一致围在游川泽书房，看着那封墨香已经有些散去的书信。
字迹有些稚嫩，却已经透露出几分少年的风流与锋芒。
书房里已经没有一点儿游川泽的气息。
“不放他走又如何？金丝笼是关不住要展翅的鹰的。老爷当年如此，少爷亦是如此。罢了，都是命，都是命啊！”
“都散了吧！我们这些老骨头就替少爷守着这游家。若是少爷回来，也算是少爷的后盾；少爷不回来，我们就算养老啦。”
“思明，我们可真是一群老家伙了，哈哈，这都多少年了啊。”
他分明是笑着的，眼中却带着一丝泪光。
昔年风流人物，俱往矣。
游川泽一个人在去昆仑的路上孤独行走。
他毕竟是个少年，即使自幼父母双亡，也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这人生第一次独身出门，也算是见了世间百态，尝过万般苦楚。
还好他注重打熬筋骨，一直以来都算刻苦，人也还算机敏，一路走来，苦头吃了不少，好在都有惊无险。
最危险的一次，路遇强人，见游川泽生得好，竟想将游川泽抓去做压寨夫人。游川泽自然不允，逃跑了一天一夜，才算是从山里逃出来，摆脱了被抓上山寨的命运。
游川泽到昆仑山下时，已是深秋时节，距离昆仑法会召开，不过十日之期。
随之而来的，昆仑山下的明月坊中，客栈、洞府的房价都在暴涨。
游川泽暗暗庆幸自己金银细软带得够多，摆脱了没钱住客栈，只能睡大街的命运。
游川泽花钱的架势，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这个时候才赶到昆仑，并有钱住客栈的人，到底不多。
那些有心要拜入昆仑的凡人或是修士，来得早的，在游川泽还没动身时就已经住下了。随着这批人进入，客栈与租赁洞府都会涨价，最终涨价到普通人住不起，但是那些后来的、又有钱的人能入住的程度。
最后每间客栈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客房剩下，但这些房间空下才符合客栈的最大利益，至于有人只能睡大街这些事，客栈是不管的。
至于昆仑派管不管？不管！这是昆仑派默许之事。
明月坊上飞过一道赤光，直入昆仑山。
刚从人间游历回来，青崖人刚回玉衡峰洞府，蒲团还没坐热呢，一道白光就飞了进来。
“承掌门法旨，着玉衡峰青崖为本次收徒法会主持之人，不得有误。”
白光后还跟了一道何虞楚的传音：青崖啊，你这么多年没回来，总得干点活才好，这次收徒法会就你去吧，好好干。
白光没了，声音没了，空荡荡的洞府只有青崖一个人冷着脸坐着生气。
既然师尊是临时通知，还把活扔到没经历过收徒法会的自己头上来……那自己可就按照自己的意思来了。
在收徒法会即将召开的这个节骨眼上，两类人最容易被瞩目。
其一，那些有钱有家世的主；其二，天赋或是能力在这些底层小修士里出类拔萃之人。
前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修道总得有资源，这时与有资源之人打好交道就很关键；后者，或许一入宗门就能得到青眼，自然也是要抱好大腿。
游川泽就属于第一种，换了别的地方，指不定就要被打劫一顿。不过这到底是昆仑脚下，大多数人是不敢动手的，有贼心也没贼胆，就怕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个昆仑执法弟子把自己一脚踹出明月坊。
既然不能动手，就要用别的方式来拉近关系，故而游川泽来的第二天，用餐之时就有人向他结交攀谈。
游川泽可能不擅长别的，但对怎么应付人很有一套，应付来应付去，十日之期转瞬即逝。
游川泽在这十日内算是对昆仑派有了一个更深的了解，知道了些这一次法会中的风云人物，还买了些修真界常识书籍恶补了常识。
至于玉简，还在炼体的小修士用不了那个。
第十一天，也就是昆仑法会正式召开的那日，从昆仑山脚到明月坊，排起了不长不短的队。
游川泽以前没见过这阵仗，琢磨着太早不行太晚也不行，瞅准时机捡了个中间的位置，一边观察前面是个什么情况。
与话本上写的修真故事不同，被派来法会的昆仑弟子大多看上去十分好说话，除了在一边监督的执法弟子们。
游川泽在队伍后排没看出什么东西来，山脚闸口只是为了登记参与者，连报名费都不收，登记完信息就统一在一边候着。
轮到游川泽，他填完信息就随便找了个地方窝着，观察自己的竞争对手们与可能的未来同门，
昆仑派也不拘束这群报名者，任由他们交流攀谈，只要不影响整个现场秩序，昆仑派是不会干涉参与者行动的。
天气已经相当寒凉，游川泽虽然不怕冷，不过还是找了个暖和的地方与人扎堆聊天。得益于这十来天里与人的交际，不管在哪个圈子，游川泽都能说上几句话。
“听说了没，这次的法会主持是掌门的亲传弟子青崖剑仙！”
“徐兄，你哪里听来的消息？这位青崖剑仙好像并不如何出名……”
“不知道也正常，我是家里有位族兄也拜入了昆仑派，是他说与我的消息。这位青崖剑仙是掌门在九州收的弟子，前些年才在九州修成天人，被接引入昆仑。不过据说那位青崖剑仙深居简出，心思难以捉摸，他来当法会主持，法会会有什么变化就说不好了。”
青崖？青崖剑仙？
那一定是青崖先生！
不动声色压制住心中喜悦，游川泽蹭了蹭腕上的丝绦，心中安定了几分。
“呵，不就是九州来的泥腿子，竟也能让这样的人担当法会主持的大任，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样的话自然是不敢大声说出来的，只能小声在人群里嘀咕，唯恐昆仑弟子听见。
“你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你还要不要命了？泥腿子？九州大世界虽然没出过道祖，那也是人族初创的大千世界，连何掌门也出身九州。您敢这么说，您又是出自哪家高门大户？”
不管之前聊得多火热，现在也没人敢靠近出此狂言之人。
有人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因为这次换了人来当主持，可能法会将与以往不一样，你在害怕！”
世家子弟大多有各自的消息来源，甚至打通了上下关节以图进入宗门，但换了个不熟悉的主持，会发生什么就很难说了。
这对这些世家子来说绝对是无法接受的。
“哼，管得真宽，泥腿子果然是向着泥腿子的。”那人冷笑一声，不再与其他人交流。
游川泽听得握紧了拳。
不行，不能在这里闹出事来……
游川泽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松开掌心。
青崖先生作为修行有成之人，定不会在意这些小人言语，他又何必替青崖先生打不平，甚至想要闹出事来？
不值当，不值当。
碧绿宫绦垂在手心，稍稍安抚了一些游川泽的心绪。
冷静，冷静……
青崖站在琅月峰上，俯视琅月峰下的法会参与者，身后跟着一串从旁辅助的弟子。
天仙元识下，不会错漏山下任何一点消息。
自然也包括山下这些参与者的窃窃私语。
青崖身后站得最近的修士也听到了那些不中听的论调，走上来道：“青崖长老，您说要不要……”
青崖摆了摆手。
不论怎么说，怎么做，除非自己万事顺意，不然总有人能在鸡蛋里挑出骨头。
也不想想，本来就是昆仑派收徒，用什么方式、什么人，都是昆仑派高层的事情，怎么轮得到一个外人来插嘴？
那些凡间高官贵族世家子弟在家中供奉了几个修为不高不低的修士，买通了几个门中弟子，就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是把宗门当成自己的后花园吗？
青崖是半分理会这些人的心思也没有，这些人就算把嘴皮子说烂，也不会对自己有半分损伤。
至于名声之类的东西，青崖自认为是没有的，自己也不需要这些。
他又不是神道修士，要好名声做甚！
况且自己在门中的名声早就不知道被那些低阶弟子传成什么样了。
不过除了这些无聊又不堪造就的庸人之外，还有些有趣的人……
他居高临下，将游川泽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他腕上的宫绦，也包括他的小动作。
少年的面容上，依稀还能看出些幼时的痕迹。
那个当年被自己所救的孩子，真的来了？
而且观其衣着行迹，并不像是世家子弟那般娇生惯养着送上来的。再看身体状况，这些年打熬筋骨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
而且他还留着那两根流苏呢？
青崖觉得事情开始有趣了起来。
“众弟子，随本座下山。”
众人点头应是，与青崖一同往山下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法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