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龙骧》梧桐贵人

2、雁来兮客栈

　　暮色四溢，贵公子警觉的四周一扫，立身上马。

　　“拉我一下呗，我坐前面还是后面？”朱童跟在贵公子后面问道。

　　贵公子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拽着衣领给提上了马。

　　“哎—，不用这样提嘛，拉手就行。还好我衣服结实”朱童一边难为情道说道，一边回过头去看身后之人。

　　贵公子冷冷的盯了他一眼：好似说再多嘴就把你扔下去。朱童识趣的讨好一笑，慢悠悠转过头，努努嘴……白马儿已奔跑在空旷的道路上，身后扬起的一袭沙尘已被夜色湮没……

　　一路上，朱童也没好开口说话，只觉臀部被震得发麻，大腿两侧也不是知味。但从那人身上传来阵阵带有花草树木之类的清幽之香，沁人心脾、诱人嗅觉，实在好闻，真心想闻。令他对马的不适应感淡化不少，颠跛了好一阵，终于看见前方出现了一片灯光。朱童心里顿生欢喜，眼里也放出光芒。

　　“前面有一个镇子，我们找一家客栈吃个饭再睡上一觉，好吧！”朱童高兴的说道。

　　可背后却传来冰凉冰凉的声音：“现在什么时候？你就想着舒服的吃饭睡觉！”

　　朱童想到自己疲软的身体，空空待食的肚子，便又软软的央求道：“又饿又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从小到大都别说遭这样的罪，什么叫辛苦都不知道的。现在我想的就是美美的吃一顿，再舒舒服服的睡一觉。什么时候？这不是有你嘛？”

　　贵公子心道：他是吃不了这一路的颠簸之苦，这里对于我有危险，对于他也谈不上危险。

　　“好吧。”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

　　朱童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高兴得用双手去搓揉马儿的鬃毛，马儿一个大纵跃险些把他摔下去，幸亏贵公子的双手一直是在他身子的两侧，才有惊无险。

　　. 身后那人脸上掠过一丝鄙夷。

　　朱童挑选了一家觉得够得上档次的名曰：“雁来兮”的客栈，在贵公子的帮助下缓慢地下了马。精明强干的店小二见着两位气质容貌非凡（其中一位穿着异常，一位手持一把长刀，斜挎着一个包囊），定了定心神，立马满脸堆笑，热情四溢地迎接上前：“两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一边说一边点头哈腰，又招来一名店小二将马牵到马棚去。

　　店内陈设摆放古色古香。大堂内各色人等吃喝喧哗。朱童便唤店小二叫来老板。中等个头、身体微胖、阅人无数的已界不或之年的店老板一见这两位便知是不同凡响的人物，更不敢怠慢。热情万分的安排好二楼上等雅间，并亲自领上楼，边走边热情的说：“本店上好的饭菜随后就到，请客官稍事休息。”

　　朱童看着这古风古韵、干净整洁的房间脸上溢出了笑容。贵公子斜睨了他一眼，便在房间里查看一番，又推开窗户观查周边地形。

　　朱童看见外间进门处梳洗架上两个铜盆里的水还冒着丝丝余温，上方的香皂盒上放着印有“金玉满堂”字样的香皂。好奇心驱动他拿起放在鼻尖一闻：散发着淡淡的药气香。心道：这药皂杀菌消毒吧，古人很有智慧的。一边想一边洗起手来。右前方木台上的物件更闪亮了他的双眼：玉齿洁牙膏，早晚依牙刷。跪服我们的老祖宗。洗罢，从架子上取下一块方巾一边擦拭着手，一边转悠。

　　屋子的正中央摆放着梨木圆桌，四张梨木灯挂椅分放在周围。紧靠里间的墙角处还摆放一小榻。里间有一架别致的架子床，离床不远处放着一个雕有花鸟纹饰的木施，屋子中央摆放着八仙桌，桌上面放着茶具，四只鼓凳乖乖巧巧的摆放在桌子周边，靠墙处置放着衣柜。

　　正打量间，店小二在门外轻轻敲门，说送酒菜来了。

　　店小二利落地摆放好酒菜，说现在上的是：老参炖鸡，烤炙香酥鸭，孜然熏鹅，还有陈年老酿“回头春”还有时令小菜随后就到。

　　朱童本就饥肠漉漉，不仅被菜名吸引，更被真真切切的扑鼻香味所撩倒。心道：快快品尝这古代的美食吧！

　　便唤了一声：“公子，吃饭了。”也顾不上别人来了不，自顾自地大朵快颐起来。朱童抬眼望向已经坐下的人却迟迟未动筷子，正津津有味吃鸡腿的他忽然睁大了眼睛，拿着鸡腿的手，咬着鸡腿的嘴都成了静止状态：难到有毒，电视上，武侠小说都有这种桥段。心里七上八下的狂跳起来……

　　他的心事和表情动作早已被对方看穿：“吃吧，没毒。”

　　委委曲曲的“哦”了一声。心道：还不是你的表情和动作让我产生了误判。

　　朱童心神本还在游离。店小二已送来几碟飘着清香的小菜，还有热气腾腾的香米饭。但见眼前的美人优雅快速的吃着饭菜。瞬间那不良情绪已烟消云散。心中暗喜道：有美人陪吃也是一种享受耶。

　　吃饭的时候也是谈事的时候，本着这种思想。便学着古装片的说话方式开口道：“鄙人姓朱，单名童，未曾取字。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对方冷漠地说：“你不用了解这些。”朱童差点被吃下的小菜噎住。心道：这么不给面子。

　　朱童还没缓过神来便又传来让他惊慌失措的话语：“你在这儿歇息一晚上，明天你在附近谋个差事吧！这些银子你留着用。今晚的房钱、饭钱我会结账。”说罢，银子已放在桌子上，提刀便走。

　　朱童腾地站起来，飞奔过去，一把拽住那人手臂，急切道；“你不能扔下我。傍晚那会儿不是说好了嘛！我们一起走。你姓甚名啥、你干什么我都不问，只要与你同行便可。”

　　贵公子轻瞄他一眼，平静道：“我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急着去办，这一路上凶险异常。你不是也说过，我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你去找个活干。”

　　朱童眼巴巴的道：“刚才你还认为这里也不安全？我不管，只要有你在，那些凶险都不是回事。至于我嘛，我不会给你添加麻烦的，今天我只是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所以才出现这种种状况。我虽不会武功，但我年轻呀，稍事休整一下，调整一下心态，我会跟上你的步伐的。”

　　贵公子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后半截话不容质疑地否定，“这地方对于你来说是安全的地方。”

　　楼下传来粗旷如牛的声音：“小二，快快端酒上肉。！饿煞我也。”

　　紧接着传来店小二喜庆的声音：“牛老爷，您今天怎么比以往都投宿得晚呀”

　　牛老爷嘴里嚼着肉，喘着粗气道：“我本打算明天才从京城运货出城，可哪知京城发生了变故，要全城宵禁……”

　　“老爷，快请吃饭。”一个温和有力的声音道。

　　牛老爷欲盖弥章的道：“嘿嘿，为了做生意混口饭吃，所以就急忙着把货赶运出来。”……

　　贵公子道：“今晚不走了，你吃饭吧。”

　　朱童紧张的情绪终于落下，高兴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明天一起走？”

　　贵公子轻点头，“嗯。”

　　朱童把桌上的银子还到贵公子手里，一边高兴地拔拉着饭，一边问：“你不吃了？”

　　“我吃饭快，吃好了。”便坐在小榻上上闭目既养神又想事。

　　对于自己慢条斯理的吃饭，朱童顿觉脸上一热，不过在他一阵小表情的摆弄下，脸上很快复原了高兴的神情。

　　饭菜吃好了，看到那瓶“回头春”，倒想尝尝这古代的酒是何口感。想着便行动起来。

　　正当他欲往酒杯里斟酒时，“你要喝酒吗”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朱童嘻笑着说道：“我就喝一小口嘛尝尝，不误事的。”

　　“你要敢喝我明天就不带你走？”

　　朱童一听这话，立马把酒瓶塞上，如烫手山芋般把把酒瓶推得老远。讨好的坐到贵公子旁边。

　　贵公子睁开眼冷冷的看着朱童。门外响起店小二的声音：“客官，小的进来收拾碗筷。”

　　得到应允，店小二进来麻利的收拾起碗筷。

　　贵公子平缓说道：“你们店烤的面饼紧实酥香，给我烤一沓来，再给我装一羊皮囊水。”说罢，把银子扔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已把碗筷收拾干净，接过银子，嘴里麻利道：“好的，公子。”

　　店小二出去后，贵公子眼神犀利地看向朱童，“你坐在这里干嘛？”

　　朱童讪笑着，心道：我坐这里干嘛来了？起身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坐那边去。”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饭桌边的灯挂椅。

　　刚落座，店小二提了热水上来。朱童欢快地去洗漱去了，脚放在盛着热水的柏木盆里，舒服极了，问道：“公子，你也过来洗漱呀！？”

　　得道的是冷冷的一句回应，“我不洗。”

　　朱童还有些奇怪，这么高贵的人还不注重个人卫生？朱童靸着店家准备的木屐，无所事事的来回踱了几步，又站定摇摆着身体。又在窗边站着的贵公子回头看了一眼，朱童眉眼弯弯的笑着。

　　店小二送来一个盛满水的羊皮囊，用油纸各自包装好再装进包裹里。店小二勤快的将洗脚水提了出去。

　　贵公子对在屋里来回移动的朱童不满的说道：“你走来走去干嘛？”

　　“我今晚上吃得有点撑，消消食，又不方便出去走动，我就在屋子里动动。”

　　“你不知饱胀吗？吃这么多干嘛？”

　　“算来，我今天吃得也不多，今早上今中午都没有吃。”说着，便凑到贵公子身旁。

　　贵公子斜睨了他一眼，“把鞋子穿上。”

　　朱童一脸懵，“睡觉了，穿鞋干嘛？”

　　“别废话，我让你穿，你就穿。”

　　朱童见对方强势的语气，也不再问，不紧不慢的把鞋穿上。他没看到贵公子看他如此磨磨蹭蹭，有一脚把他踢飞的想法。

　　刚站起身，朱童好似想到什么似的，走到贵公子跟前，小声道：“我们一起去上茅厕吧！”

　　“不许去。”贵公子一边说话，一边关上窗户。

　　“不去厕所怎么行，难道你不上吗？”

　　“我不上。”

　　“你不上，可是我已经想上了呀！”

　　“去里间，旮旯处放着陶罐。”

　　“就在屋子里尿？”

　　贵公子冷冷看着他，并未答话。朱童识趣地在里间旮旯处找到陶罐，与夜壶的造型不同，如同一个花盆一样的造型，上端束腰收口，两边两个大大的把手，上面描绘着彩色的花朵图案，里面放着草灰。

　　“我不习惯用陶罐，再说了，你在这里我更尿不出来。”

　　贵公子坐回榻上，冰冷说道：“尿不出来，你就别尿。”

　　“可是我又想尿。”

　　“那我走。”

　　朱童提着陶罐跑出来挡在门上，“你别走，我现在就尿。”

　　已提着刀起身的贵公子又坐回榻上。朱童提着陶罐在门边就准备尿。

　　“进去。”

　　“不进去，你趁我尿尿走了怎么办？”

　　“我要走，岂是你拦得住？”

　　“我是拦不住，不过我堵在这里安心些。”

　　贵公子不想理他，躺在榻上不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朱童终于解决完，轻轻的走向榻边。

　　“把手洗了，把羊皮囊与面饼包裹挎在身上。”

　　“我洗过手了。”

　　“把东西挎上，上里间去。”

　　朱童听话的把东西跨在身上，怯怯说道：“我不上里间去，我要跟你睡在一起，我害怕晚上做噩梦。”

　　贵公子腾地坐起身嫌恶的看着他，朱童委屈的低下头。

　　随着稳重的脚步声响起，朱童抬眼看着朝里间走的贵公子的玉挺的背影，心里乐开了花，自己也快速的走了进去。

　　朱童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贵公子要让自己穿起鞋子挎上包裹睡。朱童很自然的，顺理成章的爬进床的里侧，将两个包裹轻轻的移到自己的枕边空处，以免睡着时压坏水囊与烤饼。贵公子见他如此细致的作法还算满意。

　　今天也够累的，真应了那句话，挨着枕头就想睡觉，朱童刚刚闭上眼，就听见一声清凉锋利的拔刀声。这种让人胆寒的声音瞬间让朱童没了睡意，惊恐的睁大双眼看着外边的贵公子。贵公子正把拔出刀鞘的刀放在床边。抬眸看了一眼朱童，示意没事。朱童把上提的心慢慢放松下来，抱怨道：“你做这事的时候能不能给个提示，我还以为有坏人来偷袭我们，现在心都还在扑通扑通的跳。”

　　贵公子并未理会朱童，静静的躺在床上，闭上眼。

　　朱童无可奈何的闭上了嘴。可有件事情不说一下，自己也不能安心的睡觉，鼓起勇气，小声温和的说道：“公子，你可一定要记住，睡在床里边的是你的朋友，你可要记得。”

　　贵公子并未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淡淡的说道：“睡觉。”说罢睁开眼，从手里弹出一块铁片，外间的蜡烛熄灭；从手里又弹出一块，里间的蜡烛芯子不偏不倚正好从火苗处被切断。朱童瞪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间，渐渐的昏黄的光亮又映入眼帘，这是院坝里的灯光从窗子里投射进来的暗淡光线，朱童侧头看着身旁人闭着双眼，那绀色包裹挎在胸前，心道：你肯定不会拿刀对着我的，不然你也不会吩咐我带着吃食睡。贵公子又不理会自己，没办法，朱童就找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道理，安慰着自己乱颤的心，最终还是抵不过瞌睡的诱惑，沉沉的睡去。

　　在香甜的睡梦中，朱童被刀剑碰撞声惊醒，在黑暗中睁开眼的朱童眼前依然一片黑暗，心里慌乱不已，少顷，眼前呈献出昏黄的光亮，他腾地坐起身，他还没借助光亮找到贵公子，怀抱里就飞来一个球形的东西，待他看清怀里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鼓眼张嘴也看着自己时，他吓得面如土色，接着又飞来两颗人头，体若筛糠的他，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还不时有手、耳飞进来。朱童在极度惊悚中傻坐在床上，直到有人掀开被褥，将他拽下床。他自己都不太清楚怎么跟着下楼的，来到楼下时借着明亮的光亮，才发觉自己一直被贵公子半提半抱着走，稍微回过一点神，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贵公子。

　　来到一处门外，贵公子示意他站在外面等，朱童不愿意，也不敢，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几声敲门声过后，门吱呀一声响起，开门的是店老板，睡眼惺忪的店老板打着哈欠问道：“这三更半夜，不知公子有何事？”

　　贵公子从怀里掏出一张交子递与老板，拱手说道：“二楼走水，麻烦老板叫醒客人，带着财物各自逃命去吧。”

　　听到这话，店老板已完全清醒，抬头看了一下并无火光的二楼，回过头来定定的打量了贵公子几眼，也双手一拱，耿直说道：“公子请放心，这火势定会旺盛。江湖事，江湖忘，青山永在，绿水不息，以后江湖再见。”

　　“拜托了！”

　　朱童紧抓着贵公子的衣袍，脚步轻浮的走着，还差点甩倒。贵公子回过头淡然说道：“你要是再这个样子，就不要跟着我了。”

　　朱童吓得赶快松开抓着衣袍的手，发出低哑的声音可怜的说道：“我好好走路。”由于自己从惊恐中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无论自己怎么用力，步伐还是软绵绵的。

　　贵公子只是吓唬他，也没当真要把他扔下，为了赶快离开这里，他还是拖拽着朱童快步来到马棚，飞身上马，将朱童提上前坐，迎着夜色疾驰而去。身后传来吵嚷声，行至一个山头，他们回头看时，客栈方向燃起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