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醉相思意》嗟余

4、为美食来

　　这人说话实在太过滴水不漏，不管她说出什么他都能完美的接下去，半点也不漏口风。相谈这样久，她居然抓不住任何的把柄，对他的来历更是半点也猜测不出。九九登时有些气闷，总感觉自己失了先机，处于被动的位置。

　　幸好十一是极其聪明的，与她相处久了自然能看透她一两分心思的，于是很乖巧的摇摇她的手臂：“阿姐阿姐，你们的话题好无聊，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罗大哥玩啊？”

　　九九心里一喜，带这小鬼出来真没错，聪明又会演戏，平日里哪里看得到他这样装憨撒娇的模样？十一向来都是人小鬼大的，明明才五岁半，却总是装小大人。知道他是在帮着自己，因此伸手弹弹他的额头：“我与这位公子聊得很投机，可惜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公子的称呼，更不知道这家店是做什么的，你叫我离开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她明里是在和十一说话，可实际上句句话都是说给那烟白衫公子听的。

　　那公子自然也是明白的，因此朝她略一拱手，动作实在优雅得紧：“在下杜若，是当铺毕月乌的老板。”

　　“当铺？”九九惊讶，这才环视四周一圈，只见屋内空间不小，装饰却是非常简单。门口处是她曾看见的四叶雕花屏风，再往里就是寻常的两排桌椅，与屏风相对的位置是一张乌木色的长桌，也就是杜若方才坐着的地方。屋内家具只有这些，然后便是一些简单的装饰品，入口处两个掐丝白瓷花瓶，因为隔得远并不太看得清花色，只能隐约看见一抹殷红像极了山寺盛开的桃花。乌木的长桌上放着一沓映竹笺——纸是极好的泷阳宣纸因为隐约能看见竹枝窈窕，因此得名映竹笺。旁边放着一方青石砚台，笔架也是极好的和田美玉，还停着一杆犹沾染墨汁的笔，看来主人也是刚刚放下不久。看来这里装饰虽然简单，却是一种低调的华丽，每一样东西都是看似平凡却无比的珍贵。只是无论如何，这里哪里像是当铺的样子？

　　“自然是当铺的，不然姑娘以为是什么？”杜若浅笑，唇角的弧度微微掀起，慢慢的凑近她，近到九九都能看见发际线生长的弧度：“姑娘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有需要典当或者得到的东西，都可以到我这里来，你既是本店的第一个顾客，也将是本店一直的贵客。”

　　他的话里似乎是带了一种魔力，一种可以透入骨子里的诱惑，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去相信他。因为靠得极近，九九又闻到了那股似是熟悉又像是极其陌生的香味，原来是不是店里什么香料，而是眼前这个人身上的。

　　莫名的有些害怕，九九握紧十一的小手，朝着他冷冷一笑，眼睛里弥漫的却是彻骨的寒意：“杜若老板客气了，如若九九真到了这样的地步，一定会来这里寻求相帮，到时还请老板伸以援手了。”

　　***

　　直至出得门来，九九这才彻底的放松了一口气。

　　在那家奇怪的店铺里耽误了些时间，太阳已经挂上了正空，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似乎是连骨子里的寒意都能一并的清除。

　　“阿姐，你是怎么了？我从来没有看见你这个样子，手心里全是汗呢！”十一即使聪明，但毕竟年纪尚小，圆滚滚的眸子里尽是对她担心。

　　手心里都是汗么？经他这样一提，这才感觉与十一相牵的手真有些濡湿潮热，于是从用空着的左手从袖中掏出雪白的锦缎帕子，放在两人相握的掌心，用来吸取汗意：“没事，阿姐的事你不用担心，是我小题大做了。倒是你小鬼，本来答应带你出来玩的，结果在那店铺里耽搁了半日，你不会借此要挟我，索要下一次出门的机会吧？”

　　“梁柒啊梁柒，你居然又来这一招？习惯性转移话题，现在还恶意中伤我的人格，我是这样的人吗？”十一松开九九的手，将手背在背后做小老头哀叹状，那样活灵活现偏偏又稚气至极的动作实在让人看得想笑。他在那叹息指控了半天，一抬眼看见的却是自己姐姐‘你就是’的眼神，立刻气呼呼的嘟起小嘴生气，背过身子不理他。

　　“十一？十一？真不理阿姐了？”九九叫着他的小名，看他还是一本正经的背对他的样子，更觉得满心满眼都是笑意。可是现在她要是笑出来，十一本来假装生气怕是会变成真生气了。她于是敛起笑意，以一种好像是无意中说出来的口气道：“哎呀，怎么这么一会就中午呢？早上吃得不多，早就饿了！那家珍馐馆向来人多，我早些天托人定的位子刚好今天去，听说那家新出了一道五香仔鸽的菜，真真是美味佳肴来的……现在想想就更觉得饿了，十一，你要不要吃饱了之后再来讨伐姐姐的不是？”

　　五香仔鸽？九九眼尖的看见十一在听见这道菜名的时候，用行动生动的证明了什么叫做‘竖起了耳朵’，明明已经是想去极了却还在那里佯装。九九实在忍不住，上前揪住他白白嫩嫩的耳垂——自然光提溜却不用力的那种：“梁梓你给我识趣一些，否则待会五香仔鸽没有，我直接给你上盘红烧猪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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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馐馆的生意极好，即使是有被人称之为怪癖的‘就餐必须提前预定座位才可享用’的规定，仍旧是有许多喜好美食的人趋之若鹜。

　　它是大岐的百年老店，从迄今还能屹立不倒客似云来就可以看出它的确是有自己的本事。开业百年至今，从来未换过店址，而且也不肯新开分店，只是将最初的一家小店铺扩建成了现在三层高的巨楼。大门挂着的招牌据说还是大岐前朝皇帝的御笔，龙飞凤舞的三个金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九九始一踏进去，就感觉喧闹的人声就扑面而来，带来阵阵的菜香和热浪，比起外面的暖阳还要来的更加炽热一些。她不过是看人多微微皱了皱眉，立刻就有小二急匆匆的朝着她小跑了过来，满脸都是笑：“九姑娘来了，快楼上请！小少爷可是许久不见，比起上次可是长高了不少呢！”

　　他看楼梯上也有客人来往，打算伸手抱起十一，九九却伸手拦住：“不用了，还是我来好了。”

　　小二也不恼，依旧是面不改色，那笑容就像是刻在了脸上的，却偏偏不会让人感觉僵硬，只觉得正是欢迎光临宾至如归的最好诠释。他走在前面，替她们挡开上下楼的客人，尽量不会让她们碰到生人，一面走还一面回头同她说话，声音却是压得有些低，让其他人只能听见模糊的声音：“九姑娘有些天没来，我们掌柜还一直念叨着，说是新菜一定要经过九姑娘的口，才算是真的推出来了。”

　　“她倒有心了。”眼前的小二也算是熟人，她每次来珍馐馆吃饭都是他来招待她，但是这也仅限于她知道这个小二除了叫小二外还有个名字叫宋帆，其他便是一概不知了。只是既然陆佳肴那个女人派他来伺候她，说明他就是值得信赖的，可惜她对人有天生的警戒心，因此对他向来都是极冷淡的。

　　宋帆引她坐到窗口处坐下，那是她惯常的位置，然后替她泡上一壶清香四溢的雨前龙井后便默默的退了下去。

　　仿佛世人有些权势或者有些特权的人都是一样的，即使只是在饭庄酒店里预留的位子之类，都是靠窗的，这无外乎一是为了便于观看窗外的风景以及不可预知的危险，还有一个原因是靠着窗便意味着有一方是没有人的，从某个方面来所也是保护了隐私。

　　十一坐在她对面，因为个子不够因此店里有专门供他坐的比寻常凳子要高上几分的圈椅，正好让他够到桌子而且不会掉下去。此时他就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一双小手衬着下巴提溜着大眼看着自家姐姐：“我真是奇怪，为什么每次你都不用开口他便知道你要什么呢？”

　　“我来吃饭点的不过都是常吃的菜，有新出的菜也一并上上来就是，即使加上你，无非就是饭后上份甜点然后将菜做得更绵软些罢了。既然只是老规矩三个字，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呢？”九九用细致的白瓷小碗将茶水吹到合适的温度再递给十一，避免他烫到自己。十一不再耍小脾气，她自然是不会是自己找罪受再去提起的，于是乖乖扮演温柔姐姐的角色。

　　十一大有所悟似的点点头，端起九九递过来的茶水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不肯再喝了，直将小脸缩成皱巴巴的一团：“是苦的，难喝，我不要喝了！”

　　气得九九只想笑：“难喝？也只有你这个臭小子才会说雨潜山上好的雨前龙井难喝！回去定然要教训你屋里的丫鬟小厮，平日里实在是太过骄纵你，只喝那些香果花汁，即使是香茗也非要加大半勺的蜂蜜才肯喝下去！”

　　十一知道自己姐姐不过说说而已，因此也不着急。在府里谁都知道最疼他的那个人就是眼前正在训自己的人，她现在说得再信誓旦旦，等回去的时候不管他想喝什么想要什么都是会送到手上的。

　　等了不到盏茶的时间，她们的饭菜就送了上来，一桌的美味佳肴光是色相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口水四溢了。

　　九九亲自替十一盛了米饭递了勺子，再将菜往他那边移动，方便他夹取，自己也端着碗开始进食。十一年纪虽小，教养却是自极小就开始培养的，吃饭夹菜的动作虽然有些稚嫩却也是优雅至极。她看出他想吃五香仔鸽，便帮他将肉撕开，再将撕好的肉条放在他跟前的空盘子里。

　　“阿姐不要当我是小孩子，我说过我会自己来的！”十一很不满意，怎么姐姐每次都将他当小孩子呢？等来年开春了他就满七岁是大人了！于是小大人的十一咬着姐姐撕好的鸽子肉，遥想自己长大后保护姐姐的画面：“阿姐，很好吃呢！你也……你也尝尝？”

　　许是想到自己一时口快说了不该说的话，十一有些难过，放下手中的筷子，再好吃又有什么用，对呀阿姐来说，天下间千滋百味不过是一碗白水罢了。

　　“嘘！你保证过要帮我保守秘密的，我们还打过钩钩哦！”九九将食指放在唇上，提起她们之间的那个约定。“我可是一直把十一当大人，什么都和十一说的，十一千万不能让阿姐失望啊！”

　　是啊，他是大人，他说过会帮姐姐的，怎么能这么一点小事就沮丧难过了呢？十一很快又振作起精神，将自己的小脑袋埋入了饭碗中：“这道五香仔鸽不错，只是我还是喜欢水里游的和地上跑的……这道菜我还是喜欢家里厨娘婶婶做的，酸酸甜甜的好吃些……”

　　她们的位子虽说是靠窗的，却是故意选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再加上故意用装饰用的万年青盆栽遮挡了大半的视线，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里。

　　然而，声音与八卦这样的东西却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没有任何顾忌的穿梭而过，穿过层层叠叠的绿萝嶂，然后溜进你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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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掩面更新……话说，我们老师说要我们现在做的结课动画作品拿去参赛，真是太有喜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