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泪云初》磕磕又一年

4、第四章

　　第三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席卷了大半个妖界的瘟疫和诅咒。
　　我们的村子就是这样，在初春回暖的一天，没有任何征兆，自长年庄重的道场开始倒下第一个妖之后，陆陆续续有妖怪倒下，青斑白点遍布全身，死状凄惨。
　　病状弥散的很快，所以直到整个村庄被笼罩在瘟疫的阴影中，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还在为着将要迎来的春天庆祝欢欣。
　　这场瘟疫来得如此不明不白，带着末冬未消的寒气肆虐了大半个妖界，杀的妖界元气大伤。
　　无数个妖怪无故患上瘟疫，无关法力强弱，有法术高强的大妖，但他们尚有仙丹灵药，可以寻医问诊，而我们这般弱小的妖怪却身无钱财，无能为力，遂听天由命。
　　那一天，春雨连绵，阳光追逐高低起伏的山峦逐渐融去冬雪。我漫步在当初见到夏色的那片山顶，累了，就倚靠在那棵大树下，虽然滚滚春雷在上，在树下乘凉的我如果不够幸运就会被烧死。
　　我并不在乎。
　　我在想夏色。在发现自己的手腕处有了丝丝缕缕的纵横的青绿色经脉浮起后。
　　手起刀落砍猪草，捋起袖子时瞧见了。我当下明了自己是患上疫病。却没觉得有什么，或者将要死去和众多人一起死有什么安慰。
　　我只是在发愣，目光滞留在楼阶的青苔，青色浓绿像极了他挽发曾用过的一条丝带，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就淋着这场不大不小的春雨已经到了这小处山顶。
　　我咧了嘴一笑，想起和那人初见，再到无数次相见。无数次是在梦中，但也会经常在日薄西山时，他从陡峭的山间采药回来时恰好遇见。
　　斜斜的日光与黄昏下，如山间流泉般轻盈滑顺的衣袖卷起，手间一把山间采到的带了小黄花的草药。筐子里厚厚的埋了一层，经年累月边缘沾上了一层绿汁。
　　他总在日光熹微时出现，遇见我便投我以浅浅轻柔的一笑。我回他一笑，然后跟上在远方停下的他，眉眼里带着笑，和他诉说着妖界和村子里发生的奇闻怪事，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乡间野史。
　　比如王蝴蝶喜欢的其实是蝙蝠精，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诉说他们之间的爱情，内心艳羡不已。
　　直到有一天隔壁村的熊离北出现了，那是一只法力还算得上豪杰的妖怪，故事遂有了转机。
　　熊妖瞧见了从来不出村子的王蝴蝶，“那一眼，就像看见了蜂蜜一样，熊离北八百里长跑火速冲向王蝴蝶，只为了好好打量她的美貌。他憨憨的样子也惹笑了王蝴蝶。
　　“美人挑眉掩面含笑，看呆了熊离北，差点没缓过气，就又八百里长跑跑回家，速度极快。”
　　“我和王蝴蝶都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憨憨熊离北搞怪的笑话，没想到隔天就从隔壁村传来熊离北想娶她做妻子的消息。
　　隔壁村风水不好，黄沙满天。熊离北就站在他们村头最高的草垛上发誓，吃了一嘴泥沙，立志攒钱在王蝴蝶的成人典礼上赎她，用最高的价格娶到她。
　　自此熊离北日夜都有了奔头，哪家的稻田里都有他身影，甚至夜里都在为之努力割草奋斗。
　　谁让王蝴蝶是我们小阁楼甚至村最好看的妖怪呢，出嫁的那天肯定价格贵得要命！所以熊离北拼了命挣钱也可以理解。”
　　我故作叹惋，应景的叹了一口气烘托一下氛围。顺带飞快的了瞥一眼夏色的神情。
　　夏色依旧含着抹春风都自叹不如的笑，低垂着眼帘，颇为认真的听着我的简述，在地上搜找着一种名为鬼针草的可治肝脏的草药。
　　我瞥他入了迷，似乎停顿了许久。直到他以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我，我才反应过来。然后继续侃侃而谈。
　　若花瓣飘向云和海，四处散开随意舍弃的还有我纷乱无章，卑微可笑难以启齿的爱恋。
　　我觉得我像极了一只搁浅的鱼，看见了希望，便想如果这个希望是我的就好了。
　　而我对他的喜欢，也许就像熊离北对王蝴蝶，她绝会不喜欢熊离北这样粗鄙又丑陋的妖怪，即使憨憨的有点可爱却带着傻气。
　　而我和熊离北，满怀孤独而憧憬的单相思。
　　在无数个夜里，我是另一个夜不成寐，辗转反侧的熊离北。只是清辉玉阶寒凉，不成寐他推开屋门挥着镰刀去割谷物。只要他存到足够的妖灵币，聊慰相思疾苦算什么，把王蝴蝶娶进门天天看着她都行。
　　而清冷的月光照到我的屋角，只有湿透了的枕头和压抑着相思哭泣。
　　说来我多可笑，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连这样同夏色多说几句话，多活一天，都大抵是我命太过低贱，而像我这样的人太微不足道甚至太多了，上天忘记我，遂留我到八百岁后的今天。
　　如今想来，幸亏上苍看不见我，才给了我两年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