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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月下的辉夜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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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贵族间举行的宴会,侍女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户外活动并不适合穿繁华厚重的十二单衣,侍女为我选择了更加轻便的浅黄色小袖,腰间被束带紧紧束缚,勒出纤细的弧度,将后颈处的肌肤稍稍露出若隐若现的肤白肌理。
浅色系的发带嵌在乌黑的发丝上,缠成一圈并用簪子拢上,只余几丝留额前。
侍女想要为我取下面纱上妆,并我拒绝。轻声道:“不必了,终归是要带着面纱的,化与不化都无区别。”
“可是……”侍女有些犹豫。
“我暂时,还没有打算露面。”我开口提醒了一下她,暗示自己还沉溺在毁容的伤痛之中,不想被他人注目。
手中被塞了一把樱色小扇,指节微动开了半把。
“夫人还在等着我们,快些整理。”
闻言侍女只好放弃为我上妆的想法,将一切衣物整理好之后便带着我出门了。门外,穿戴华丽的夫人美目扫视了我一眼,上前挽住我的胳膊。轻语:“月见,今日的赏画宴不止有年轻的贵族子弟,听说禅院与五条家也会派家中适龄子弟前来,还有阴阳师等人。”
“那么,这便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了?”我挑了挑眉。
“或许,”夫人面色严肃,上了朱红额饰也随之皱褶又松开,“但也可能是寻人。”
“前些日子咒术界内混乱,闻言是丢了人,具体是什么人还不清楚,但按照御三家的态度,不是等闲之辈。”
睫羽微垂,我附和着她的话。
“夫人不必担忧月见,我届时带着纱帽身边也有护卫相看,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面貌柔丽的贵夫人只得叹了一口气,“我与你并不在一处宴会,既是赏画宴,月见若无意其他便放宽心去观看美物。”
“是。”
应付完多愁善感的产屋敷夫人,我搭着侍女的手,上了马车,脑中还在思索。
这次宴会多方势力都会前来,怕是禅院已经将其他地方都排查过没有找到我的影子,才将搜查处改为了京都。
只不过碍于京都的错综复杂选择了以这种方式变相搜查。
还真是煞费苦心,为了一个小小的“锁”。
嘲讽般勾起唇角,长长的纱帽下拥有过分美丽的少女即使是面带不善也让人甘之若素的沉溺。
漆黑色的眼珠在猫瞳里转了一圈,我忽然笑开。
这场宴会里,或许可以遇见多日不见的故人。
也可以换个称呼来说她,禅院慧。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伸出手撩开一角瞥见外面的风景。许是近来美人画盛行的缘故,街上到处悬挂着字画,只不过,我心里莫名有些不安,眯着眼仔细看去赫然发现几乎所有的字画都与月有关。
张贴的字上描写着月宫女子的传说,极尽诉说着月上人的美丽;画皆是美人画,只是美人都是头顶明月身着仙衣,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往前凑去,我总感觉那些画是在太过于古怪,至于古怪在哪里,却不知究竟是什么。
我用手指抚了抚鬓角只感觉头痛欲裂,脑海中蓦然闪过一卷卷画册,惊觉。
那些美人画中的美人——没有脸。
而且,我不自觉的啃食着指尖,齿牙在细嫩的手指上留下斑斑痕迹。这是我的老毛病,一旦陷入难以理解的事件中便会如此,直至双手指尖血迹斑斑。
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我焦急的想着,心中的不安快要跳出身体。
孕蛹、两面宿傩、里梅、还是慧和产屋敷?大脑在急速的转动着,寻找以往的记忆。
直至马车外传来喊声;
"月见姬,已经到了。"
“呼——”
收拾起所有的思绪,我整理了一下衣物下了马车。
不愧是京都贵族子弟所举办的宴席,所到宾客衣袖浮丽飘香,不少男子还在脸上擦了些粉脂,显得眉清目秀。我不自觉移开视线,只专注于自己身侧的画卷。
不远处的几家贵女聚集在一起赏玩,眼睛不住的往带了纱帽的我身上瞥。其中一个用宽大的衣袖遮盖自己的半边脸向旁边的女伴好奇道:
“那为姬君是那个家族的,好像从来没见过?”
“戴着纱帽的,应该不久前京都中所传的可怜的‘月见姬’吧,听说身世相当惨,父母俱被贼寇所杀。”
“那还真是……”
少女话语未尽,面色不忍。眼角瞥见我站在一幅美人画面前似乎僵住不动了,上前一步。
“月见姬?”
猛然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位娇俏的贵女,而且距离极近,我不好意思的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些空隙来。想要开口说话却又顾及着这次场合人群众多,自己体质特殊,只好轻轻点头示意。
贵女见纱帽下的少女少言默语的样子不由更加怜悯这位失去血亲的姬君,外加刚刚靠近时闻到的这位月见姬身上莫名惑人的香气,几乎勾的自己差点把持不住贵族的矜持想要贴在少女身上的行为,放松了警惕。
开口道:“您应该是疑惑这些美人画为何没有脸吧,实际上这是画师故意为之的。”
顿了顿,“前些日子有人画出了可以称之为‘辉夜姬’的美人,但那位画师却也陷入对画中人痴狂的状态。后来那幅画被传出一段时间后又不知为何被收回。自此京都中见过画的人都想要再现辉夜姬,卷幅废了不少,却无一人能够描绘那位画中人。”
“因此多数人不愿再画美人脸,恐自己拙劣的技术污名了辉夜姬。”
辉夜姬?我心中暗暗思度,月中仙子,月,好熟悉。
一旁,燥热的红漫上贵女的脸颊。
不知为什么。
越是与这位月见姬相处,自己心中越是情绪上涌,脏器都在欢愉。贵女羞涩的咬唇,想要拉住这位令自己生出好感的少女的手,却被她发现并迅速躲开,远离了自己。
身量欣长纤细的少女直直地向后退了一大步,长长的纱帽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了几下又停住,被遮住面孔的主人蓦然开口,声音冷静淡漠:
“多谢贵女告知月见,只是月见还有些东西未拿,就先与贵女相别了。”
“等……等……”
话音未落,我已经走远了。在摆脱了那位已经对自己有些上瘾的贵女后,我直直地往偏僻处走去,期望减少类似的情况发生。
心脏口出悸动不安,手指抚上心口感受着不规律的跳动。不由啧了一声,神色中难免带了些躁动。
自在马车上看见那些无脸的美人画并在宴会上发现也是如此后,我就一直处在无名头的不安中,总感觉有什么在看着自己,还不止一双,而盯着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画中那些空白的脸。
理智告诉我要冷静下来尽快回产屋敷,但还是忍不住心中发毛。
与此同时,人类听不见的角落,无数张空白的脸无声的传递着话语,声音男女难辨,尖利刺耳,顺着一条线路传达信息给主画。
“找到了,找到了!”
“月姬,月姬,辉夜姬!”
“尽快,尽快将她抓住,不然,不然就要被别人抢走!”
“禅院竹重!”
禅院家,合拢并被挂在墙壁上的画即使被强大的咒术所封印依旧剧烈地颤抖起来。而端坐在屋中正中央的青年静静地擦拭着自己手中带着新月纹状的太刀。
直至他一眼扫过去,画倏地停止动作,然后便是挣脱束缚,一点点将自己展开,露出了里面少女魔魅的容貌。
“她”弯了弯天生上挑的猫眼,暖白色的皮子上无一衣物,在屋内烛火的照耀下愈加的细腻。抬起双手想要挣脱画的束缚,却又被咒术逼停动作,由咒力幻化的丝线缠绕在少女的胳膊,手腕,腰间,大腿,勒出微微肉,溢出线外。
“禅院竹重,我找到她了。”
少女不顾身上逐渐溢出的血丝,笑的蛊惑又癫痫。
“尽管她戴着纱帽,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除了那个人,没有人会这样的完美。”
“你会去找她吗?”少女天生淡漠的嗓音在此时气氛的烘托下无端带有几分引诱。
“好像,那个刚从孕蛹中诞生的特级咒灵也在找她呢。”说到此处,少女不由厌恶的皱紧了眉头,漆黑的乌瞳里闪过杀意,“就像狗一样嗅着她的气息寻了过来,真是下贱!”
“啊,对了,还有那个鬼神两面宿傩。”
“呵哈哈哈,那么多人都想要得到辉夜姬,”画皮妖褪下了皮,将那张瑰丽的皮留在了画卷中,自己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张画,“禅院,”
“你该如何选择?”
主屋外,面容清隽的暗卫似感应到什么忽然转过头,漂亮狭长的丹凤眼暗自低垂,修长合度的身体微不可及的动了动,露出了光滑的脖颈,眼前此少年非彼少年,应该称“她”。
禅院,你又该如何选择呢?
下一瞬,禅院慧听见主屋中家主的声音,他在说:
“所有禅院家咒术师,去产屋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