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爱》云女

10、幸福太远

　　王家的状子又被挡回来了，至于是因为什么名目，简已经不关心了。只是偶尔出门遇上王家的人，总能欣赏到他们愤恨的眼神。简不在乎，只是她还想做点儿别的什么。
　　前几天又遇到王子书，他和一个在县政府上班的朋友在一起。听王子书介绍说简是简家堡的人时，那人提到县里正在考虑要在简家堡建一个焦化厂，中央直属的投资，很大的一个项目。简寻思着就打电话给王子书，让他帮忙打听。王子书传来的消息很确定，说是基本上定了，就在简家堡，但消息暂时还不允许公布，因为正式动工要到来年年底。简又问道具体的建厂选址，王子书觉得简问的有些细致了，奸笑着问简想干嘛？简说就是关心家乡建设。王子书倒也没再为难就告诉了简项目的初步选址。其实简也已经猜到了，在简家堡，除了旧学校附近的那块地，也没有一块大的平整的徒弟适合建厂了。但她需要更加确定的信息，所以还是找了孙子书。
　　简去找简中实，让他在其中斡旋，帮她弄到王兰红在旧学校旁边的那块地。简中实不知道简想干什么，但也不好问，就答应下来。这件事操作起来并不复杂，在农村各家之间交换自己的耕地很常见，只要双方都同意达成意向就可以。加之简还承诺了一笔现金补偿，就更不难办了。
　　简中实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怎么做。他先让自己的一个本家侄子去找王兰红，提出用自己在水库附近的一块地交换王兰红在旧学校附近那块地的意愿。王兰红种了一辈子地，自然知道水库附近的地要比自己在旧学校附近的那块地好，不用掂量就答应下来。然后简中实又从侄子手里把地转给简。简付了现金之后，让父亲把自己家在水库附近的地又转给了简中实的侄子。这样简得到了学校附近一块即将升值的建筑用地，而王兰红得到了一块更好的种庄稼的地。
　　在简中实看来，简显然是亏了的。但简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他不知道来年简拿回来的钱要远比她今天付出去的多得多。不过这也不是简在乎的，她只是为了逼疯王兰红，她知道王兰红很爱钱，那就让她因为亲手把本该属于自己的大把钞票送给了别人而悔断肠子吧。
　　弄到王兰红的地没有费多少周折，但时间就在这简单的交易里又过了一个星期。看王家人也不会有什么新举动了，简开始考虑该回北京了。离开公司也已经一个多月了，公司那边也已经开始催了。
　　这么想的时候就接到孙子书的电话，说是高中同学要聚会，嘱咐简一定得到。简答应下来却并没有打算去，她准备就这几天回北京了。
　　聚会当天，一早起来简就把除北京公司那边的电话之外的其他号码屏蔽，然后坐在自己房间专心分析公司传过来的报表文件。
　　晚上过了八点，简刚解了屏蔽，于今的电话就打进来。说他刚到简家门口让她出来。简出了院子就看到于今的车停在路边上，于今招手让她过去。
　　简来到路边，于今让她上车，她看着于今问“有事？”
　　“今天高中同学聚会，我来接你一起去。”于今说得很自然，似乎他从未想过简会拒绝他。
　　“no！”简却拒绝的决绝，看着于今的眼睛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去吧，你也快走了。”于今竟然这么说。这是她该去的理由，还是他要她去的威胁？不管是什么，这一句话让简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她想，分别总是需要一个形式的。
　　简晚于今半个小时走进宁都，走进去看到已经来了很多人。于今和一群男生在一起聊天，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好几年没见了，简一时不确信谁是谁。孙子书看到简进来，声音穿过整个大厅，“大家快看这是谁来了？还认识吗？”
　　所有的人朝简看过来，简笑笑。她其实没变多少，就是多了很多分的成熟，往日的冷淡被自信取代，看上去温和了许多。
　　几个喜欢玩的同学配合着做出错愕的表情，“这美女是谁啊？走错了吧？”说话的是高国生，当年坐简后排，颇爱开玩笑。大家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语开着玩笑或是说着别的，简听不清楚，也就只是笑着，不用回应什么。这时一个女人笑呵呵的朝简走过来，是白文娟。
　　“大美女，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找我们。”白文娟拉过简往大厅中央走，走到于今他们面前。简在心里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大美女的？
　　“孙子书，简语回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白文娟瞪着孙子书问。
　　“对呀。”孙子书说的理所当然，就像自己得了什么特权似地。
　　“那你不告诉我们！你欠抽呢你！”白文娟还是这么泼辣。
　　“不敢？在白姐面前我哪儿敢耍什么心眼。”孙子书做投降状，“我不是想给大家个惊喜嘛！我本来还想安排简语最后出场压轴呢！”孙子书解释道。
　　“那你怎么不这么做呢？”白文娟瞪着孙子书，还一直挽着简的胳膊。
　　“我不是没通知到嘛！哎，说到这儿，简，”孙子书把视线转向简，“今儿打你一天电话了老关机，躲着我们呢？”
　　“我干嘛躲着你呀？你对我有企图？”简迅速的做出回应，还是一句颇耐人寻味的玩笑。
　　“我哪儿敢，自卑害死人哪！”孙子书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简笑笑。不再解释这个问题。
　　“哦那行，原谅你了。”孙子书作大赦状，又重新靠近前来。
　　于今一直站在人群里，跟几个男生说话，偶尔朝这边看过来，简眼角余光看到了，也笑笑。这神似一种默契的东西，让拥有的两个人都莫名的感动。
　　这时，大厅里突然热闹起来，原来是班主任志强到了。和秦志强一起出现的是景蓉，男生们都意味深长的笑着。
　　白文娟也附在简的耳边感叹，“她还是那样，唉！”
　　简知道同学们对景蓉的看法，他们都认为景蓉是个很好的女主人，在这一点上，简也认同。可据白文娟的分析，景蓉这个女人可以是任何一个男人的女主人，从秦志强的寿宴到班上任何一个男生的生日派对她都扮演这个角色。
　　“打个比方，就像名妓，再好也没用，人尽可夫了。”这是白文娟的原话。
　　景蓉搀着并不体弱也不老迈的秦志强走进大厅，大家也都朝秦志强走过去，应该的。这时的秦志强自然有些桃李已满瓦城的自豪感。
　　“秦老师，我们可就等着您了。”白文娟挤进人群说，简被她挽着胳膊也站在秦志强面前，就也叫了声“秦老师”。
　　“那是我的错了，让你们等得久了，饿了吧？”秦志强颇认真的说。
　　大家一阵大笑，原来被当做小孩子让这群大人这么受用。
　　“那就赶紧上菜吧。”秦志强说。
　　“好，我去，大家都坐好，听我安排。”孙子书说道，一副耍宝的表情。
　　然后人群散开，各自找座位坐下来，完全是自由组合。简一直被白文娟挽着，自然和她坐在一起。她们坐在秦志强左手边的酒桌上，和她们同桌的还有别的几个女生，和白文娟很熟络的聊着天。简一直就不是个热情的人，和班上同学的关系都不冷不热，女生也是。所以她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似乎是在听她们聊天，偶尔笑笑。
　　简从来不喜欢这么多人的环境，总觉得无所适从。用沉默来掩饰，看上去又倒显得淡漠了。旁边秦志强那桌倒是很热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话头就没断过。于今也坐在那桌，侧身对着简。简转过头的时候他正在说什么，但是太吵了，她听不清楚。
　　这时的于今成熟、自信，侃侃而谈，脸上的笑容也很真诚。简不觉看的有些出神，这不是她大学时爱的那个男生了，但现在的他却让她有当时一样的冲动想爱他。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它没有给任何人反悔的余地，如果七年前她知道有一天自己还是这么着迷他的温和、他的笑容，她应该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这时大厅又是一阵骚动，简朝门口看了看，是李媛和她的死党们。
　　“吆，□□来了。”是白文娟，声音很高。李媛笑盈盈的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然后就看到白文娟身边坐着的简，简也看着李媛，然后淡淡一笑，不是挑衅，更不是讨好，她只是在宣告她的存在。然后简转过头看于今，他也停止了侃侃而谈，简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也刚好把视线转向简，然后相视一笑，简拿起手边的饮料喝，于今又继续和秦志强聊天。
　　李媛走过来，站在于今他们和简她们两桌之间，像个婚礼主持人或司仪什么的，准备邀请两桌上的客人做游戏。孙子书这时乐呵呵的站起来走到李媛身边，“于太太，您别站着啊，坐这儿，坐你老公身边，让大家看看咱班这唯一一对喜结连理的金童玉女是多么多么登对。”
　　现在看来，孙子书才是真正的司仪，简在心里想。新娘新郎是他们，她只是个看客。
　　李媛看了孙子书半晌，像在想什么，然后走过去在于今身边坐下来。简看的明白，成熟女人知道权衡，李媛也是聪明人，她明白什么是一时之气，什么是过日子的隐忍。
　　李媛的三个死党自己找了一桌坐下来，坐下来前都必要的对简行了注目礼。简也回看着她们，不躲不让。她从来不怕，但过去的她太单薄，没有同盟，不怕的结果也只能是一次次的被掠夺。让一次次属于她的机会被她们抢走，她不怕所以她忍着。但现在不一样，她依旧没有同盟，但她再也不会被她们掠夺，再被掠夺她会抢回来。
　　简没再往旁边桌上看，这会儿和她同桌上的女同学开始问她很多问题，比如她的衣服是什么牌子的，问她的皮肤怎么保养得这么好，问她有男朋友没有？她都作简短的回答。她说到有男朋友时，她们就又问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她笑着说还不确定。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意思是结婚的日子还不确定，还是那个人还不确定？
　　中途的时候，秦志强应邀站起来讲话，老生常谈。所有老师在多年后给自己的学生说的话都大同小异，无非是你们现在都有自己的生活、事业了，你们的过去很辛苦，他会祝你们的未来更光明……
　　简听得心不在焉，思绪乱飞，一会儿回到高中时，一会儿又跳跃到刚刚到北京的日子，一会儿又跳回到大学时的操场，到处都是回忆谱写的甜蜜辛酸。她没有听到孙子书说“让学委给咱说几句，咱学委也长进的很呢，在北京也算是混出一片天来了。”
　　简只是漠然的呆在自己的回忆里。直到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时，白文娟推她，“说几句啊，大家都等着呢。”
　　简站起来，没有前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片天，我们现在头顶上的这片天是属于你们的，但也是这个城市每一个别人的。北京那片天也是，它是我的也是别人的，所以就像孙子书刚才说的，我们只是各自找了一片天在混罢了，至于混得好与不好那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是不是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的。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最开心的是可以在阔别这么多年之后，见到你们，而且见到的你们都生活得很好，这也是我想送给所有人的祝福，生活的幸福，可以为自己活着，但我们都是有责任的，还要为责任活着。”
　　说完，大厅里有短暂的安静，简看到李媛这时已经离开于今他们那桌和她的死党坐在一起，冷眼看着自己。简也没有躲闪，她看到和李媛在一起的其他三个女人，分别是苏可可、杨思妮、郑珍。四个女人除了郑珍，都是这个时代流行的精瘦，学名叫骨感美。这让简想起简晓曾经说她们班上女生的话“瘦的就剩一把贱骨头了。”杨思妮和苏可可还染了黄头发，一眼望去，一片荒芜。
　　是孙子书打破沉默，“说得好啊，不愧是我们的学委，果然找哪片天混是不一样的啊。”然后大家象征性的鼓掌。
　　简坐下来，看到于今看着自己，然后笑了笑转过头去。
　　聚会结束已经是午夜了，大家都乐得筋疲力尽准备回家，李媛提前走了，说是孩子闹。她走了不一会儿她的死党们也走了。简没有自己开车，走出来的时候于今暗示她等他。
　　在宁都门口，孙子书问简怎么走？简说给家里打电话了来接。等所有人都走了，简才坐上于今的车。
　　路上于今突然问简，“你会结婚吗？”
　　“应该会吧。”简自己也不确信的回答。
　　“那我离婚娶你吧！”于今说的似真似假。
　　“可是我没打算嫁给你啊。”简却回答的坦然。
　　“为什么？”于今问。
　　“我可以告诉你，走到今天，我这辈子最想跟着过日子的人是你。可是七年前我放弃了这个选择，如果我现在我再让你背叛你的家庭回到我身边我就太自私，也太贪心了。”
　　“如果是我自己愿意呢？”于今竟有些不屈不挠了。
　　“那我也不愿意。这是我应得的惩罚，而这惩罚不是你给的，是上天给的。它要我记住，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也是你自己给的，你在自己惩罚自己。”于今释然的说。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上天是谁？其实它也许就是我们自己的良知。只有我们自己的良知知道我们曾经做过些什么，而什么是我们不该做的。”
　　“那你的上天还在吗？你不说你已经把它换给巫婆了吗？”于今揶揄的笑。
　　“我换给她的是假的，所以真的它还在。”
　　“我倒希望你换走的是真的。”于今静静的说。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简下车站在路边跟于今道别，“好了，你走吧，路上小心。”
　　“你上去吧。”于今看着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看着你进去。”
　　简转身要走，于今又叫她，“简，你本该幸福的。”
　　简看着于今几秒钟，然后说：“对啊，我本该幸福的，可是幸福太远了，我还没走到就已经迷路了。”
　　说完转身走了，背挺得直直的，就像要坚持什么时的执拗。
　　于今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