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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不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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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很难过。
别的小孩子,别的少年活得肆意飞扬的时候,而她的小哥哥……却仍在苦苦挣扎地活着……
那年他已十七岁,却又瘦又矮,像只有十二岁大的少年。
他跌跌撞撞,满身是血地在和老虎抢着唯一一块肉,旁边都是哄笑的太监和贵族子弟的小孩……
那时,五岁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爹爹是首辅,只知道是很大的官,好像因为爹爹,这些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很怕她。
是不是只要她也在笼子里面,这些人就会抓老虎,不敢让老虎乱咬小哥哥了?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占着自己瘦小,怒气冲冲地挤进了关着老虎和小哥哥的铁笼里……
老虎改变了方向,猛地向她扑来。
周围一片混乱,她却只看到那个向她扑来,死死挡在她面前的清瘦身影。
有两个成人大的老虎就这样咬在他的肩上,鲜血溅了她满脸,她被他死死护在身下,明明可以让开的,可是他依然一动不动地挡在她的面前,就是不逃。
她看着他满身的血,开始放声大哭,他肩上的血滴进了她的嘴里,又苦又涩。
她想,只要自己哭得大声一点儿,就会有人来救他们了。
她哭得好难过,好难过,只觉得很无力,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也是她第一次有恨。
恨这个世道,恨不公的命运,更恨这些欺凌云规的人。
后来,她已经哭晕过去了。
昏过去前,那些太监确实如她所想,看到她冲进笼子里以后,连忙跑了进来,抓住了老虎。
云规没有听到小姑娘的声音,抬头看着有点儿闷闷不乐的小姑娘,把手放到她的头顶揉了揉,问道:“怎么了?”
他看着眼睛泛红,也不说话的小姑娘,顿了顿,虽然不太自然,却仍然认真地说道:“画得很好,孤很喜欢。”
在他被困在暗无天日的黑暗里时,有个小姑娘替他去看了外面的美景,吃了外面的美食,挺好的。
安嘉宝吸了吸鼻子,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紧紧挽着身旁的人的手臂,用另一只小手指着架子最上面那层的一本蓝皮书。
红红的兔子眼里都是笑意,故作很开心地说道:“夫君,你快把那本书拿下来看一下,那是温温长大以后给你画的笑话集,可好笑了。”
小姑娘说着,故作傲娇地瞥了瞥云规手里那本书上的第一页画,炫耀道:“而且画得又漂亮又精致……”
云规拿了小姑娘说的那本书,牵着她的小手,把她拉到炕上坐着,自己坐到她旁边。
小姑娘像是等不及一般,抢过他手里的那本笑话集,翻到第一页,指给他看,“夫君,你看,这是我十一岁那年画的,这是我二哥,你看,是不是很丑?”
“那年他喝醉了,我就趁着他没醒的时候,把他的头发和眉毛都剃了,他哭着去找娘亲要眉黛和假发髻,每天对着镜子画眉和绾发……是不是很搞笑?”
安嘉宝看着这幅画想,怎么突然就不搞笑了呢?
想着他孤独的过往,再来看自己这些热闹的曾经,好像更加难过了……
云规合上了那本笑话集,把强颜欢笑的小姑娘抱在怀里,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姑娘的长发和后背,轻声告诉她:
“温温,想哭就哭,在孤面前,你不用强颜欢笑。”
这是云规第一次唤她温温,却觉得无比自然和熟稔,好像早已在心里唤了无数遍。
安嘉宝听见他唤自己的乳名,整个人好像躺在晒过太阳的棉花上,又像极了咬了一口她最爱的糯米团子一样,甜甜的,软软的。
小姑娘搂着郎君的腰,揪着郎君的衣袍,哽咽道:“夫君,我好难过,好难过呀!”
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更开心一点儿呢?要怎么样才能弥补你过往所受的那些伤痛呢?
云规轻轻拍着她纤弱的后背,认真地对她说道:“温温,遇到你以后,孤很幸福,也很开心。”
所以你不用总是努力地想让我幸福,想对我好一点,再好一点。
从五岁那年遇见你以后,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你永远也不会想到,你到底带给我多少惊喜。
安嘉宝埋在郎君的怀里,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脸上的鼻涕和眼泪。
云规看了看自己衣服上被浸湿的地方:……
算了,看在小家伙哭得这么伤心的份上,就不和她计较了。
安嘉宝哭了一会儿,渐渐停歇了,松了搂着郎君脖子的小手,坐在炕上。
小小的一团缩在云规怀里,头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闷声闷气道:“夫君,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去看太阳海吧!”
云规似是顿了顿,眼底的悲伤一闪而过,却又像从未出现过,紧了紧抱着小姑娘的两只手臂,哑声道:“……我们今天就去。”
“嗯??!!”安嘉宝激动地坐直身子,仰着小脑袋问云规,“真的吗?夫君你后天不是就要上朝了吗?会不会耽误你的政事?我……我都还没有准备行李。”
云规好笑地看着一股脑问出这么多问题的小姑娘,帮她拿开吃到嘴里的碎发,毫不在意地说道:“孤好不容易大婚一次,多休朝一天怎么了?”
想到最近朝堂会出现的动乱,帝王语气耐人寻味,眼神幽暗:“更何况,那帮怕死的老匹夫怕是巴不得孤别上朝。”
安嘉宝想到大婚之时,那些大臣对他恐惧的模样,气道:“那些大臣怎么这么胆小?你明明这么好,却一见你就抖。”
小姑娘甩了甩襦裙上的细带,气愤地鼓着小脸道:“现在还因为自己胆小,就不想让你上朝,你天天去上朝,吓死他们算了!哼!”
帝王看着小姑娘把两只小手环在胸前,气得像胖头鱼的模样,戳了戳她的额头,把她的小脑袋戳得往后仰了仰,笑道:“也就你胆子大,天天折腾孤!”
也就这小傻瓜觉得自己好。
那些蠢货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后诅咒他。
啧!他从不在乎,只要看着这些蠢货被折腾,他就爽。
小姑娘抱着郎君的胳膊,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脸不红心不跳地再次表白:“温温那是喜欢你,亲近你。”
帝王掐了掐小姑娘柔软的小脸蛋,挑着眉道:“啧!那孤也如此喜欢你,亲近你看看?”
安嘉宝第一次听到郎君对自己说喜欢,娇俏的小脸红得像小苹果,扭扭捏捏地说道:“也……也不是不可以……”
她克服羞涩看着云规,眨着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坚定地告诉郎君:“温温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小哥哥要是能像她那样,天天黏着自己,还对她说各种好听的甜言蜜语,就算调皮捣蛋,她也会很开心的。
云规:……
云规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薄唇微勾:“不害臊的小丫头!”
抬手把小姑娘额头前面的刘海揉得飞起来,看着像小奶猫一样,头上的毛都被他揉得炸起来的小家伙,这才满意地没再说话。
正提着膳进来的陶易徳、春来和夏雨三人:……
他们这进来的是……时候吗?
帝王对着进来的陶易徳说道:“陶易徳,你去安排一下,孤和皇后待会儿用完午膳后要去澜江。”
陶易徳三人:???!!!
这么突然,还是大婚的第二天。
陶易徳想到目前陛下的处境,危机四伏,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刺客出现,劝道:“陛下,这……最近不……”
帝王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屑地笑了笑,那些阴魂不散的臭虫,要不是他给机会,就这些废物,也想伤他。
“你让范辞跟着去,再让他多调一些兵马,孤要万无一失。”
陶易徳听着陛下不容置疑的语气,知道是不可更改了,心里叹了口气,急忙退下去准备外出的事宜。
坐在一旁的安嘉宝听着云规和陶总管刚才的话,好像出宫很麻烦,担忧地问一旁的云规:“夫君,是不是会很危险?要不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怕什么?难道就因为怕危险,孤和你以后都不出去了?”
云规站了起来,想坐到摆好午膳的桌旁,却看到小姑娘向他伸着双手,撒娇道:“夫君,抱——”
云规看了看小姑娘只着绫袜的小脚,想到她今天送了自己这么多合他心意的礼物。
便弯腰掐着小姑娘的胳肢窝,把小姑娘拔萝卜似的提到了桌子旁坐下,戳了戳她的额头道:“惯得你!”
小姑娘对着郎君甜甜地笑,小梨涡若隐若现,“夫君,你最好啦!温温最爱你啦!”
春来和夏雨:……
她们不应该在这里,她们应该在地底。
不知何为害羞的安嘉宝晃悠着没有穿鞋的小脚,厚脸皮地对郎君提着小要求:“下次要是能换个舒服的方式抱温温,那就更好啦!”
云规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讨打的小姑娘:“啧!安嘉宝,要不要孤换个舒服的方式把你抱到树上挂着?”
安嘉宝:……
小姑娘转了转眼珠子,决定换个话题,颇为狗腿地讨好道:“夫君,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因为别人心怀不轨就躲着,夫君那么厉害,要躲也是坏人躲着我们!”
云规夹了一个烧饼塞到小姑娘还要叽里咕噜的嘴里,没好气地说道:“你要是把折腾孤的这些力气用到那些蠢货身上,都不用孤做什么,他们早就绕着我们走了!”
小姑娘把塞到嘴里的烧饼拿下来,咬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郎君:“夫君,这烧饼好好吃呀!脆脆的!”
云规:……
头疼!这缺心眼的傻样到底是像谁?
他记得安义敬那老头和他夫人也不缺心眼啊!
……
云规和安嘉宝用完午膳已经是一炷香后了,春来和夏雨也趁着帝后二人用午膳的时间,收拾好了行李。
以前夫人因为生意,经常要到各个地方考察和处理店铺的事情,所以安嘉宝经常跟着自己的娘亲到处跑,有时候是一家人全都去,就当做游山玩水。
所以,春来和夏雨收拾起行李来很迅速,也很熟练,不该带的不带,像换洗的衣裳这些也就带了三件,其它的也是能少则少,实在需要了可以重新买。
几人各带了一个包袱就赶往澜江。
安嘉宝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上时,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五岁时心心念念一定要带小哥哥去的地方,没想到十三年后居然实现了,还是在成亲后的第二天。
安嘉宝总觉得有点儿不真实,她看了看正靠在榻上悠闲地看着书的郎君,小手悄咪咪地伸了过去,离云规的大腿越来越近,刚想发力掐一下,谁料:
“温温——”
头都未抬起来的云规,却好像知道她要干什么一般,警告地唤了声安嘉宝的乳名。
安嘉宝被吓得跳了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掐了近在咫尺的大腿一下。
“嘶!”云规倒吸了一口凉气,被小姑娘突然掐一下,有点儿痒不说,她指甲养得有些长,力气又小,掐人时就只揪到一小点皮肉,冷不丁地还有点儿疼。
他抬起头,头疼地看着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反应的捣蛋鬼,幽幽道:“安温温,你是又皮痒了,是吧?”
云规换了个姿势,把书扔在旁边的小桌上,双手环胸,威胁道:“你要是再瞎捣乱,孤就把你挂……”
“夫君,疼吗?”小姑娘直接打断了郎君的话,期待地问。
“呵!你说呢?”云规冷笑一声,“要不孤也掐你一下试试?”
“好啊!好啊!”小姑娘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把脚抬到榻上,大腿往郎君面前凑,兴奋地催促他,“夫君,你快掐我一下,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她自己又下不了手掐自己。
云规无奈地看着主动讨打的小姑娘,沉声道:“孤看你现在就挺像在做梦!”
小姑娘挪啊挪,挪到郎君旁边,小手激动地拍着郎君的腿,欲哭无泪:“是吧!是吧!我就说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可能和小哥哥你在去看太阳海的路上。”
云规:……
“安温温,你不像在做梦。”云规慢条斯理地说道。
小姑娘又开心了,红色襦裙下的小脚都开心地翘了起来,晃啊晃,立马又从地狱飞到了仙境,原来是真的,连小哥哥都说是真的了……
谁料,云规悠悠补了一句:“孤看你像缺心眼!”
“嗯?!”小脚刚翘到半空的小姑娘,茫然地看着又拿起书来看的郎君。
什么是缺心眼?
云规头也不抬,似是知道小姑娘不明白一般,好心地解释了一句:“就是傻。”
又插了一刀!
“你胡说!”小姑娘激动道,“我爹爹,还有哥哥他们都说我是最最聪明的小娘子了!”
还故意在“最”上强调了两遍。
虽然……虽然娘亲也曾说过她……傻,但是她觉不承认,她从未听过,是的,从未!
“那是他们骗你的。”云规无情地戳破安义敬那老头和她两个哥哥的谎言。
“你……你……”小姑娘瞪着悠闲地躺在榻上看书的郎君,“我……我的好朋友们都说我可聪明了,我帮他们抄书的时候,就从未被夫子和爹爹他们发现过……”
云规:……
瞧瞧!这都是什么调皮捣蛋的事。
他慵懒地翻了一页书,嗤笑道:“啧!就你那些朋友,一个是花痴加贪吃的傻瓜,一个是天天只会放火的傻大个,傻瓜夸傻瓜,挺不错的。”
“你……云规!!”小姑娘刚想骂,却突然从飘起来的窗帘缝隙里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连忙扑到云规身上,扶着他的肩膀,推开窗户,伸着小脑袋向外看去。
云规被小姑娘的动作吓了一跳,以为她是气极了,想要扑过来和自己打架,没想到却是去开窗户,看外面的人。
他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揪着小姑娘的后衣领,想把她揪进来,“安温温,你给孤缩回来,是不想要脑袋了吗?伸那么远!”
小姑娘还挺倔,一边扭着小身子,一边使劲扒着窗户,娇声斥道:“诶呀!夫君,你别又揪温温的衣领呀!”
马车刚好从那几人身旁擦肩而过,云规瞥了眼,是群朝气蓬勃的毛头小子,看着像是官宦子弟,正摇着扇子,嬉皮笑脸地打闹着……
小家伙这是看到同龄的,又长得好看的毛头小子,好奇了?
云规安慰自己,没事!谁家孩子这个年龄不偷偷看小郎君?他家孩子这是正常现象。
可是怎么就这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