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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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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四十一年秋,八月初七,帝后大婚。
大周刚登基未满三年的新帝奉先帝旨意,迎娶两朝首辅的掌上明珠安嘉宝。
晋州万人空巷,皇后的迎亲仪仗声势浩大,震天的鞭炮声和乐师慷慨激昂的奏乐声驱散了刺骨的寒风。
站在路边看热闹的老百姓发现,骁勇善战的安小将军在皇后出嫁的当天红了眼眶。
有小娘子春心荡漾地看着安小将军渐行渐远的挺拔身影,感慨道:
“安首辅的千金可真好命,成个亲,前有工部尚书的大哥开路,后有两朝首辅的父亲安排一万御林军保护。”
“身旁还有安小将军这个二哥亦步亦趋,一刻不离,真是羡煞旁人。”
也有小娘子听了,翻了个白眼,掐着嗓子不屑道:
“是啊!可不就是命太好了,占了这天下女子都可望不可即的一切,不就遭报应了!嫁了个暴君,谁知道会不会还未举行祭天大礼就被杀了,成了个短命鬼!”
有男子听了,也是窃窃私语:
“听我在宫里的姑姑说,今早又从皇宫里拉出了好几车尸体,几十个人的,有的尸体还断手断脚,半路上有舌头和眼珠滚下来,吓得见过的人几天都睡不着觉!”
“你们说,这安首辅家的小娘子会不会也……”这人眼珠转了转,没有说出后面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话。
不知是谁反驳道:“皇后娘娘好歹也是先帝赐婚,两朝首辅的千金,暴君就是再残忍怕也不能动手吧!再说了……”
说话的男子说到这,猥琐地停了停,一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们,露出满口的黄牙,满脸淫|笑:
“安首辅的千金可是大周少有的美人,据说被家人精心呵护,细心保养,身娇体软不说,性格也是天真浪漫,颇受晋州小郎君喜爱。”
“暴君再残忍也是个男人,又值龙精虎猛的年岁,谁知道会不会就此沉迷温柔乡,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有还未出嫁的小娘子听了,满脸红晕,怒目而斥:“你……你下流!!”
也有小娘子连声附和:“是啊!是啊!不要脸!什么都说!”
那被众女子围攻的男子吐了口唾沫,色眯眯地打量了围攻他的这些女子后,对着其中几个长得比较好看的小娘子邪笑道:
“看你们几个小娘子虽然没有当今皇后娘娘身娇体软,但也算得上芙蓉面了,小爷我倒是可以屈尊教教你们,保准你们以后见了男人就馋!”
周围的男子听了也互相看了几眼,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然后越发肆无忌惮地盯着那几个长得比较水灵的小娘子,眼神令人作恶。
“你……你们!”
“你!”
……
围攻的女子们被这些人气得浑身发抖,满脸通红,还有的小娘子瑟瑟发抖,想转身就跑。
奈何周围都是人不说,有几个胆大的男子更是故意堵住了她们的去路,跃跃欲试……
就在众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远方忽然传来“踏踏”的马蹄声,拥挤的长街瞬间涌入上百名骑兵,满身煞气。
本来还围在一起的众人见这来势汹汹的阵仗,拼命地往两边躲,有胆子小的,一溜烟就跑了。
本来还熙熙攘攘的长街转瞬就空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让这些骑兵过去。
最前面的黑衣男子拿起马背上的弓箭,搭箭拉弓,对着刚才辱骂皇后娘娘是“短命鬼”和皇帝是暴君的女子放了一箭。
那女子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脑袋开花,鲜血四溅,旁边的人被温热的血糊了一脸。
周围的人群一片混乱,尖叫声四起,那些附和过,说过皇后和皇帝的人满脸惨白,双腿哆嗦着向后跑去。
还未跑出一步,那名邪笑着说皇后娘娘身娇体软,皇帝龙精虎猛的猥琐男子被一箭穿心不说,又被射了一箭在脑袋上。
由于所射之人力道太大,箭头直接从后脑穿过眼睛,眼珠挂在箭头上,箭身在眼眶里震颤了好几下才停歇。
所有人看着倒地不起的尸体,恐惧地尖叫,开始不管不顾地推搡着身旁的人,想要快点逃跑,有人被推倒在地,被踩得口吐鲜血,怎么也爬不起来。
这些士兵却连马都未下,黑衣男子杀了那名女子和男子后,并未再继续杀人,身后的士兵自始至终都未曾动手,只是紧随在黑衣男子身后扬长而去,徒留满街煞气和鲜血。
那两个被箭射死的人,到死都不会知道,杀他们的人就是他们口口声声骂的暴君。
……
因帝王喜静,无人敢在宫中奏乐和放鞭炮,送亲的队伍在宫门外便被拦住了脚步。
刚刚还盛大壮观的迎亲队伍,最后只剩下皇后的銮驾孤零零地驶进了皇宫。
宫内除了帝王,其余人禁止策马,安小将军,也就是皇后的二哥安嘉君,在宫门口下了马,快步追上前方的銮驾。
銮驾穿过幽深的宫巷,在残骸遍地、血流成河的天坛停了下来。
帝后二人本该在这里举行祭天大典,昭告天下,接受百官朝拜,可现在却无人出来迎接,只有满地的尸体。
车夫恐惧地看着满地的尸首,哆哆嗦嗦地对銮驾内的皇后说道:“……娘娘……前方都……都是尸体,马车过……过不去……”
坐在马车里的主仆三人还以为听错了,两个小丫鬟抬手把车窗打开,向外看去,纵然她们也杀过人,但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白了脸色。
安嘉宝见春来和夏雨盯着窗外像被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侧头向窗外看去:“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春来和夏雨连忙把窗户拉了下来,没敢让小姐看见,强颜欢笑地说道:“有……有尸体挡了路……”
嗯?!
这天坛可是大周祭祀天地的神圣之地,自古以来,无人敢在这杀人。
而且今天还是她和小哥哥的大婚,怎么可能会死人!
安嘉宝伸手去推车窗,两个丫鬟不赞同地劝阻:“小姐,还是等二少爷过来再说吧!外面……有些血腥……”
“二哥来了也是要过去的呀!”安嘉宝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窗户,往外看去。
只见地上都是残肢断臂,还有一个头滚在了马车旁边,安嘉宝被吓得脸色惨白,再怎么强逼着自己镇定,也只不过是被家里教养长大的小姑娘,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
对了,小哥哥?!
这里都这样了,他呢?
安嘉宝大着胆子又往外看了看,原来是有人的!
不远处的祭台上坐了一个黑衣郎君,安嘉宝细细看了看,不就是小哥哥?
虽然时隔七年,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台下跪了满地的大臣,有大臣在中间厮杀,她看过去时,正好看到有一个大臣的手被砍了下来。
安嘉宝捂住嘴,惊呼出声:“啊!”
“小姐!”春来和夏雨见小姐被吓得厉害,连忙伸手想要拉下窗户。
“爹爹和大哥!”安嘉宝想到他们也跪在那里。
“对了,还有小哥哥!”他就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不会被误伤到吗?
安嘉宝想也不想便冲了出去。
“小姐!”春来和夏雨拉都拉不住。
安嘉宝下了马车,踩在血流成河的地上时,被吓得迈不开脚,她着急地看向不远处的祭台,见又换了一批大臣在里面厮杀。
安嘉宝咬咬牙,提着裙摆跑了过去。
大风把她身上大红色的喜服吹得飒飒作响,挂在臂弯的红色披帛被风吹走,飘向乌云密布的苍穹。
春来和夏雨满脸担忧地跟在身后,“小姐,要不还是回马车里吧!现在太危险了,老爷和少爷他们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安嘉宝好像没听见一般,迎着寒风一鼓作气地跑到了祭台旁。
所有人被吓得瘫倒在地,没有一个人发现皇后已经到了。
除了安嘉宝的父亲和大哥,安义敬和安嘉毅跪在地上,悄悄对她摇头,让她别过来。
安嘉宝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爹爹和大哥陷入如此险境,还有小哥哥。
她担忧地看向台上的小哥哥,只见他慵懒地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台阶下的厮杀。
那些在自相残杀的大臣无一人敢发出声音,就算被砍了手,也在拼命忍着,不敢痛叫出声。
被砍断手的这名大臣疼得踉跄了几步,恰好给了对面的大臣机会,那人一剑刺了过来,这名大臣连连向后躲闪,最后还是被一剑穿胸,当场毙命。
安嘉宝见坐在椅子上的小哥哥慵懒地鼓了三下掌,笑道:“不错!下一个……”
他故意顿了顿,像逗猎物一样,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大臣蜷缩在地上,就怕被叫到名字。
“廖清原,滚过来。”安嘉宝听见他悠悠说道。
她还以为他也会身处险境,没想到,他才是那个举起屠刀的人。
时隔七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小哥哥,却是隔着满地尸首。
她见他看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对他笑了笑。
她总是看见他,就会很开心。
祭台上的帝王看着台下对他笑得又软又乖的小姑娘,问身后的陶易徳:“那就是孤的小皇后?”
陶易徳恭敬地回道:“确是安首辅的掌上明珠安嘉宝。”
啧!都长这么大了。
帝王挑眉看着台下脸色惨白的小姑娘,不会是被他吓傻了吧!
他慵懒地起身,缓缓走下石阶。
跪在地上的大臣见帝王竟然走了下来,脸上惧色更甚,场地中间厮杀的大臣没敢停,还不要命地扭打在一起。
谁停,谁就没有命。
众人见帝王没有在他们身边停留,而是越过他们,往一旁走去,悄悄松了一口气。
安义敬父子见帝王往安嘉宝那边去,本来还儒雅淡定的脸色陡然沉了,两人紧张地盯着帝王的动作,就怕他一时兴起做出什么伤害安嘉宝的事。
已经追过来的安嘉君也跪在一旁,戒备地盯着,随时准备起身救人。
天子走到摇摇欲坠的小姑娘面前,薄唇微勾:“怎么?怕了?”
安嘉宝摇摇头,他杀的都是曾经欺凌过他的人,这些人确实该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小姑娘仰头看着眼前已经长高好多的郎君,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夫君,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你为什么却在杀人呢?”
“难道和我成亲,还没有你杀人重要吗?”
跪在地上的大臣:!!!
这小皇后吃了熊心豹子胆吧!居然敢质问帝王。
帝王难得沉默了一瞬,他确实从很早以前就想把这小姑娘抢到自己身边,不过不是做女人,而是养小孩。
既然当初心心念念想养的小孩自己送到他手上,哪有拒绝的道理,成不成亲,他都要定了。
小孩想成亲,顺着她也无妨。
总归都是要留在他身边。
“这还不简单。”帝王拉过小姑娘的手,牵着她往高台那边去,“杀人也不影响孤和你成亲。”
场上的厮杀已经进入白热化,那叫廖清原的大臣身上被砍了好几刀,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被上一局胜利的大臣压在地上揍了两拳。
廖清原拼命地挣扎,伸手够到了不远处的剑,对着身上的人狠狠地刺了几刀,那人赤手空拳,落了下风,身上被刺了好几个血洞。
血水不停地往外喷,安嘉宝被吓得死死攥住了帝王的大手,帝王见小孩被吓得躲在他的身后,连走都不敢走。
啧!还说不害怕。
帝王睨了一眼已分出胜负的比赛,见那廖清原满脸庆幸地躺在地上,帝王薄唇微勾,似笑非笑,打碎别人的希望,他最擅长了。
“拖下去把他剐了喂狗。”帝王轻描淡写地说道。
本来还以为杀了对方就能活下来的廖清原知道自己被耍了,爬了起来激动地喊:“皇上,微臣已经赢了,你金口玉言,怎能反悔?”
帝王拉着手里的小姑娘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吓到孤的小孩,孤岂能留你狗命。”
安嘉宝看着前方牵着她往前走的郎君,很想告诉他,还是不用祭天了,成亲也不一定要祭天的呀!
她现在哪有心情在这种地方祭天哦!
廖清原目眦欲裂,活着的希望被帝王亲手打碎,还是用这种作践人的理由,廖清原双手颤抖地捡起地上的剑,赶在侍卫来押他离开前,对着前面的帝王刺了过去,口中疯狂地喊:
“天生下贱的怪物,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