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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别又来个祖宗 ...

  •   极度自私的人会因自己的不幸而迁怒他人,极度自卑的人会因给他人带来了不幸而产生罪恶感。这两种人陆崇南都不是,但他介于这两种人之间。
      他会因为母亲的苛待迁怒村长迁怒廖家,恨不得让他们全都去死。同时,他也会因为自己有如此阴暗的情绪而感到自责和不安。
      他的恩师不是这样教他的。
      是他没学好,做不了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此时此刻,远在百里之外的李夫子,突然鼻子一痒。
      “阿秋~阿秋~阿秋~”李夫子打了一连串销魂的喷嚏。
      李夫子摸了摸鼻子,谁在想他?

      “怀瑾兄可是感染了风寒?”身着县令官服的中年男子关切的问道。

      李怀瑾摆了摆手。
      “无碍无碍,夙纥你且放宽心,我的身体硬朗着呢。”

      刘夙纥不赞同地摇摇头。
      “怀瑾兄,你今天刚到此处,定是还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待会儿再加几件衣服吧。”

      刘夙纥眉头深锁满脸担忧。
      “过几天还要降温。”
      “实在不行,干脆上医馆抓两副药先吃着。”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李怀瑾爽朗一笑。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婆婆妈妈的。”

      刘夙纥也不反驳,语气依旧慢悠悠的。
      “你不也没变吗?还是这样……嗯……放浪。”

      李怀瑾瞪了刘夙纥一眼。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放浪?我这明明是洒脱不羁。”

      刘夙纥敷衍的点头,嗯嗯,洒脱不羁就洒脱不羁,你说什么是什么。

      刘夙纥轻咳两声,言归正传。
      “先不说别的,今天为了给你接风洗尘我可是连裤腰带都差点卖了,不管说什么你都必须给我喝,咱们俩不醉不归!”

      李怀瑾一把揽过刘夙纥的肩膀。
      “谁怕谁呀,喝就喝,谁先倒下谁孙子!”

      刘夙纥袖子一甩,语气颇为得意。
      “哪回不是你先趴下的,你就没一次喝得过我的。”

      李怀瑾瞪眼,撑着胳膊肘给刘夙纥来了个熟悉的锁喉。
      “知道我酒量不行你还老灌我,存心找茬呢?”

      刘夙纥连连讨饶,脸都憋红了。
      “轻点轻点快断气儿了!”

      看着刘夙纥吃瘪,李怀瑾悻悻然地松开了胳膊肘。

      刘夙纥捂着脖子呼痛。

      李怀瑾心里小小的愧疚了下,就一丢丢。咳咳咳,这不是太久没见面了吗稍微激动了点儿,下次……下次一定注意。

      刘夙纥边走边摸着脖子感慨,还是熟悉的配方。
      “哎,自从老师走了以后,就没人陪我喝酒了,酒窖里那一坛坛的佳酿我一个人喝起来着实没滋味。”

      李怀瑾撇撇嘴,在心里暗笑,酒疯子。
      “行了行了,别卖惨了,我陪你喝就是了。”

      刘夙纥笑得见牙不见眼:“说好了,不许耍赖。”

      李怀瑾不屑嗤笑:“切,谁耍赖谁孙子!”

      二人对视一眼。
      旋即,同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笑声惊飞了枯树上的鸟儿,惊落了屋檐上上的薄雪。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太阳在薄雪上洒下淡淡的金光,光驱散阴霾与黑暗带来了希望,也给迷茫的人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酒过三巡,天色已晚。
      寒风被隔挡在木门之外,屋内炭火烧的正旺,暖融融的热气配合着昏黄的烛光,令人头晕目眩。
      透过纱窗望向头顶的明月,月色格外醉人。
      空了的酒坛凌乱地翻滚在地,横七竖八滚做一团,桌上不知是那个糊涂鬼散的酒水,正顺着桌缘滴答滴答往下流。
      故友重逢总是令人无比欣喜的,大鱼大肉好酒好菜全进了李怀瑾和刘夙纥这两酒鬼的肚子里。

      刘夙纥微醺,但吐字清晰:“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不会是你吹牛吧。”

      半死不活趴在桌子上的李怀瑾闻言,当即不乐意了,他拍案而起——
      结果脚下一个没站稳,仰面摔了个大马趴。那结结实实“咚”的一声,简直听得人心惊肉跳,让人怀疑会不会给他摔傻了。

      刘夙纥连忙上前将李怀瑾扶回座位上:“怀瑾兄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嘛。”

      李怀瑾满脸潮红,说话嗡声嗡气:“我告诉你啊,我嗝……徒弟……嗝……是我见过的……嗝……所有人……嗝……当中……嗝……最有天分的!”

      刘夙纥秉持着不要轻易得罪醉鬼的信念,一边给李怀瑾拍着背,一边顺着他的话说:“是是是,你家宝贝徒弟天资纵横心性坚韧勤奋刻苦……”
      这话都说了八百遍了,都不知道腻味儿的。

      李怀瑾抚掌大笑:“夸的好……夸的好……好……”李怀瑾就在这一声声的“好”字当中,两眼一闭醉死过去,彻底不省人事。

      刘夙纥架起李怀瑾的胳膊防止他摔倒。
      服了服了,每回都是这样。
      罢罢,谁叫他非要灌呢。自作孽不可活,这烂摊子又只能他来收拾了。

      刘夙纥哼哧哼哧费了老鼻子的劲儿,才将烂泥般的李怀瑾背回了客房。
      哎,新官上任就这点不好——衙门里老油条个个偷奸耍滑不听他使唤,啥事都得他亲自上。
      他气喘吁吁地在床边坐下,撑着床沿揉着腰。刘夙纥的老腰承受了它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压力。

      刘夙纥由衷的发出感慨:“哎哟我的老天爷喂,跟头死猪一样,可真沉。”

      这话要被李怀瑾听见,肯定立马跳起来追着刘夙纥跑八百条街,势必要打死这个鳖孙儿。
      可现在嘛,李怀瑾压根没反应,呼噜打的真香。

      刘夙纥指着李怀瑾的鼻子骂:“你说说你呀,老光棍这么多年也不说找个媳妇儿,每回喝醉了都是兄弟我帮你收拾!”

      刘夙纥捶胸顿足好不伤心:“作孽啊作孽!你那么喜欢孩子,倒是找个媳妇儿自个造啊。”

      刘夙纥继续数落:“你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把别人家的孩子当亲儿子养,为了你那宝贝徒弟居然舔着脸给沈青山写推荐信,你不是最讨厌跟他打交道了吗?”

      刘夙纥都哭笑不得:“关键是你还瞒着那小家伙!怎么滴,害怕事情办不成让孩子空欢喜一场啊?”

      刘夙纥摇了摇头:“当年你要有如今这样,啊不,就是有如今一半沉得住气,哪还有沈青山什么事儿啊?只怕顾琴瑟早被你追到手了吧”

      刘夙纥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细数往事:“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嘴太笨性子太直了!沈家山追姑娘投其所好,鲜花点心古玩字画不要钱似地送,甜言蜜语不重样地往外蹦。”

      刘夙纥十分恨铁不成钢,狠狠戳了戳李怀瑾的额头,看着自己好兄弟难受的皱起了眉头,才不情不愿的收手。

      “你追姑娘,哼哼,闷葫芦半天打不出个响来!给你支了那么多招,你居然扔下一堆情书红着张脸自个儿跑了,谁瞧得上你这样的楞头青呀?”

      刘夙纥痛心疾首:“跟成熟有钱且魅力无边的男人比起来,你可差远了哦。”

      刘夙纥自言自语:“也就你兄弟我,才不嫌弃你这样的傻帽。”

      刘夙纥起身,拍了拍衣袖。
      “得,不发牢骚了,该干的事情还没干完呢。”

      刘夙纥动作娴熟地将李怀瑾的鞋袜衣服脱光,迅速给他换上干净的里衣,再掖好被角,最后拍了拍他的脸:“好好休息吧,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又陪我喝了这么多酒,你也辛苦了。”

      刘夙纥低笑,心想,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一会儿。
      他把桌案上的灯吹熄,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笼慢慢悠悠走向门口。
      在关上房门之前,做了最后的告别。
      “晚安,好梦。”

      “吱呀”一声,房门被掩上。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只余下某个没心没肺鼾声如雷的家伙在梦中喃喃呓语,“该死的沈青山”。

      ——端州——

      夜已经很深了,大多数人早已歇下,可沈家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是了,我们的沈家主还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挑灯夜读。

      突然,他感到一阵心悸。
      沈青山下意识挠了挠头,总感觉有人在咒他。
      不会是廖天琪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吧?不能吧,谢盈殇还不够他愁的?居然还有心思想着如何对付别人?

      唉,沈青山长叹一声——
      说到底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心不够恨呀。要是他抓住了那些把柄,指不定怎么坑廖天琪呢。
      嗤,强行分家算什么,他连一根毛都不会留给那煞笔。

      算了算了,自家事自家了。
      接下来他沈家还是别插手廖谢两家的恩怨了,廖天琪自有他的好大儿谢盈殇来对付,保证让廖天琪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现下有另一件事等着他解决。

      前段时间忙着和苏老哥还有谢盈殇配合飙演技忙得不亦乐乎,完全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额,哈哈哈,玩嗨了。
      廖天琪来沈家大闹一场后,又忙着在梁王府面前声泪俱下地演戏,诉说沈家这些年来的功劳苦劳,狠狠敲廖天琪一笔挽回这些年的损失之后又忙着跟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扯皮。
      期间还得担心下自家儿子的教育问题……

      沈家主实在是太忙了,以至于多年前的情敌几个月前写给他的信被他彻底地抛在了脑后,到现在才有机会看。
      真不是他小心眼捏酸吃醋啊什么的,他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啊!
      他是真的给忘了。

      好吧,他承认确实是有故意的成分在的。他就是小心眼怎么滴?谁让他家瑟瑟每回提起李怀瑾就惋惜不已的呢。

      沈青山在心里酸溜溜地想,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三番五次因为时运不济中不了举人,瑟瑟总那么在意他干嘛呢?

      虽说李怀瑾这个人确实有真才实学,长相嘛也就还勉勉强强过得去,但说起心性和为人处事这方面……就很一言难尽了。
      比起跟他同辈的刘夙纥来,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妥妥的楞头青死棒槌直得不行,简直令人呕血。

      想想沈家砸在他身上的资源,沈青山就心疼得头秃。
      当年的李怀瑾多风光啊——
      十二岁拿下澍县童生试第一名,成为县案首;次年,拿下鹿安郡乡试第一名,成为府案首;
      十三岁的少年郎天资卓绝才华横溢,名扬整座锦绣城。小小年纪就被许多大户人家惦记上,说亲的人都快踏破他家门槛儿了。

      可惜,这是个伤仲永,还是个心高气傲的伤仲永,总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天下无敌,不听从老师劝告不肯多沉淀些时日不知天高地厚,一意孤行地参加第二年的府试……
      结果狠狠栽了个大跟斗——名落孙山,辉煌止步于此。

      本人还心有万分不甘,央求老师带他去拜访监考官一探究竟,结果只得到了八个大字——“浮夸烂俗,毫无底蕴”。

      这评价不可谓不低,对于一向自视甚高的天才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但与此同时这个也是个很好的教训,终于让他认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然后,在老师的精心指导下,开启了长达五年的潜心积淀。并于十八岁这年信心满满地参加人生当中的第二次府试。

      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次必定高中,奈何那年的监考官不按常理出牌,人家不看文章,只看书法。

      偏偏李怀瑾在书法这方面并无天分,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建树,跟那一年所有被选上的,或龙飞凤舞或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或俊逸流畅的字迹比起来,李怀瑾的字显得平庸许多。
      那位监考官最后给出的的评价是——“春蚓秋蛇,不堪入目”。

      后头的考试也大同小异,不是因为弄不清朝堂局势触碰到了某些政治敏感话题,就是因为没搞清楚监考官的个人喜好犯了人家的忌讳,或者是因为身体抱恙等等。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各种各样的意外事故频发,最终都指向了同样的结局——落榜。

      江郎才尽,天意难违,李怀瑾往后十年再无寸,终以遗憾收场。

      所以说,他教出来的弟子天资奇高文采过人,沈青山还是信的。怎样的师傅教出怎样的徒弟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适用的。
      就是这孩子的心性嘛,还有待考量。

      毕竟师傅就是“小心眼儿”的老混蛋!行动上敌不过他就罢了,口头上还尽说一些文绉绉的大道理。
      跟他讲有卵用啊,他又听不懂,只能全当他在放屁喽。

      中不了就中不了嘛,又没人逼他或者谴责他,成天摆那副谁欠了他钱似的臭脸给谁看呢?又不是他沈青山欠他的。
      放狠话扬言要抢他媳妇儿的时候嚣张的不行。结果呢?屡试不中屡战屡败,最后干脆还撂挑子不干了!
      真是气煞我也。
      沈青山是心疼那点钱吗?当然不是,他沈家又不缺钱,他是心疼消耗在李怀瑾身上的人脉资源以及时间和精力。
      这种不懂事的破小孩楞头青真的能把人给气死。

      哎,再看看吧,再好好看看吧。
      这回一定要好好考量考量孩子的心性,可别又给他沈家招来个祖宗,他沈家伺候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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