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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一百零九、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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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道垂眸吹着汤,长睫颤了两下。
他低声道:“你干的好事,还好意思问我。”
相月白理直气壮:“我怎么了——”
“故意让自己身陷险境,而且还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岑道冷着脸伸出勺子,又喂了口姜汤。
闻言,相月白心虚地闭了嘴,老实如鹌鹑。
她还记得,勘破重生真相的时候,岑道曾对她袒露真心。
他说每一次都会选择救她,但……
“……你不能仗着我救你,就不珍重自己。”
岑将军尽职尽责地喂姜汤,闷声控诉:
“你答应我什么?现在又这样,叫我二师兄有什么用,我不听。”
相月白:“二师兄。”
岑道:“……”
相月白:“二师兄,二师兄二师兄,二师兄——”
相月白眼看着岑道的耳朵越来越红。
“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相月白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终于正色。
“我身上带着两个皇家令牌,还有那个账本,天道不会真的让我死了。”
岑道静静地看着她。
“上乱葬山前,我就已经嘱托知书,找齐所有证据,送往楚都,呈到御前。周行中的罪行一定会大白于天下。”相月白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
“我有点累,不想再跟他们斗下去了。”
岑道默了半晌,冷着的脸还是绷不住。
他认命般将碗放下,握住相月白的手:“好。那我们就彻底了结此事——都城传来消息,陛下病重了。”
*
待一行人赶回楚都,相月白听闻了孟谨行敲登闻鼓、大闹皇宫的“壮举”后,顿觉天都塌了。
她震惊:“我没安排这个吧?我只是跟知书说把证据贴满楚都!”
胥知书:“唉,孟将军自己非要上……”
孟谨行诚恳:“这样效果好。”
相月白:“……”
倒、倒也确实卓群。
眼下全楚都都在盯着这桩案子。
岑道回都,打的是护送太子和贤王、押送犯人的旗号,因此一回来就进宫了——犯人自然是周行中。
而相月白则同娘子军的领军祝喜,去了四界七道巷。
她们见了王毒婆和百事闻。
百事闻:“您让我放出爪牙的消息去,说他们即将离开皇宫到道上混,这四界七道巷的恶鬼果然坐不住了,大太监徐承和爪牙一出宫,就给围了!”
相月白松了口气。
还好离开楚都前,她早已作了安排。
否则这次在灵州还真麻烦了。
王毒婆与祝喜姐妹相见,欲语泪先流,只是握着对方的手,满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
相月白笑着看了会儿,才问:“王毒婆,我让你做的那味毒药,可有人来取?”
王毒婆抹了把脸,收敛起情绪。
“有,是个老人。”
相月白正色:“什么?已经取了?那怎么只是病重……”
相月白转头进了宫。
皇宫内,御书房。
楚正则:“方才看过了陛下,确实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他向齐崧拱了拱手:“请问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下殿内只有他们四人,连楚正则也不清楚,楚帝为甚突然病重至此。
齐崧按了按眉心:“是老朽做的——相小友离开楚都前,来找过老朽。”
三人同时震惊:“什么?”
齐崧点了点头:
“她告知了老朽陛下服用噬魂香的事,以及噬魂香在都城内的泛滥情况,并给了老朽一个地址。”
那年轻的女子眸光坚定,对他行了长揖礼。
她说,如果您愿意,可以到这里领取噬魂香的解药,分发给上瘾者。
同时,如果出现了不可控的那一天,也可以到这里领一份毒药。
是针对噬魂香上瘾者的必死之毒。
齐崧原以为这小姑娘只是代替谢听风传话,听到这弑君之毒,才知是她的谋略。
这位小友,在某种程度上和自己很像。
谢听风瞠目结舌:“她竟然敢……”
这可是教唆弑君!
话还没说完,又看见端坐的齐崧,想起来楚帝现状。
谢听风:“……”
老天奶,这里还有一个真敢弑君的。
齐崧笑了笑:“我倒掉了三分之一,换成了解药,让此毒不致死。
“老朽一生致力于阴阳纵横,只为大楚国运延续,天下太平。可陛下毒瘾深重,连下数道昏令,绝不可再理政……否则天下必将大乱。”
齐崧唏嘘不已:“相小友这是知道,只有老朽下得去手……其实若非她一语破的,老朽恐怕仍陷于权衡,难以定夺。
“听风啊,你这小弟子绝非池中之物。”
谢听风哑口无言。
相月白这一手就差上天入地的破局之法,也不知随了谁。
太子楚正则在一旁神游。
他想起在灵州时,相月白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怪不得她敢直接问他,会不会是一个明君?
原来早已做了安排。
唯有岑道神色沉静,对这石破天惊之举没什么意外的。
如果说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够破大楚的死局,那必然是相月白。
“事已至此,眼下最重要的应当是稳住朝堂。”
“正是。殿下,今日起,天下之责系于东宫……”
楚正则回过神,脱口而出:“我不干。”
岑道噎了一下,试图唤起他的记忆:“在灵州,您不是答应了……”
楚正则:“答应你们的是继位。”
他朝龙榻方向挑了挑下巴:“那不是还没死么。”
岑道无语。
他刚要在说些什么,耳朵一动,快走几步推开窗户。
沉默片刻,颇有些无语,“进来。”
而后,一个着深蓝门服的女子“嗖”地跃入。
相月白颇为讲礼地同众人打了招呼。
而后直奔主题,定定望向齐家老家主,齐崧。
“您减少了用量。”相月白笃定道,“这也是您制衡之术的一部分,对吗?”
殿内熏了艾草,药香清苦幽远,衬得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多了几分幽静。
众人哑然。
殿内安静了片刻,齐崧点头答道:“没错。”
相月白了然。
“帝相制衡之策已如大厦将倾,我虽已破死局,但您也需要一个新的天平,晚辈猜的没错?”
齐崧是怕新君难当大任,故而给楚瑞留了一命。
齐崧感叹:“相小友,果然聪慧。”
相月白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不知何时,这年轻的黑衣杀手已成为权力的中枢。
就连储君楚正则,也在等相月白来一语定乾坤。
他们都是因相信她,才聚集在此处。
相月白从容不迫道:“好,那么我有一策——前朝内阁制,可成为新的天平。”
齐崧稍显意外,语气也变得郑重:“你的意思是——废相,设内阁?虞相不会同意的。”
相月白笑了:“谁说虞相不可用呢?内阁建立,需首辅、次辅各一,这次辅之位,他再适合不过。我手上有能与整个相党清算的账本,虞礼之不是傻子,这么划算的买卖,他会同意的。”
在齐崧面前,楚正则还是收敛了自己疯批的本性:
“本宫以为甚好。一切以天下安稳为先,诸君都是肱股之臣、栋梁之材,本宫全力配合诸君。”
齐崧沉吟许久,竟露笑容:“好极!”
他历经沧桑的目光落在相月白身上,好似瞧见了能坐镇天下棋局的定海神针。
她年轻,脊背单薄,却已有参天气象。
“小友,依你看,这首辅该何人领职,才能制衡虞礼之?”
相月白左右想了想,有些为难。
这人不能是寒门,寒门压不住相党。
又不能是勋贵,勋贵世家只在乎自己的私心……
眼下朝中才俊青黄不接,哪里有合适的内阁首辅?
“我愿。”相月白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语气平常,却坚定不移。
她愕然回首:“岑修远?”
她从未跟岑道商量过内阁一事。
他不是不喜都城么,怎会愿意?
岑道上前两步,走到相月白面前。
他目光沉静,如松雪消融。
相月白愕然无声,半晌才挤出一句:“你知道做了内阁首辅意味着什么吗?你就是天平中心的枢纽,这辈子都别想做回你的将军了!”
岑道温和地笑了下。
“你出事时,我向天地发了心,若你平安归来,我便重整天下秩序,还天道清明。现在你好好的,我很安心,也该还愿了。”
相月白眉心轻蹙,眸中微红。
她流露一点茫然,盯着岑道。
原来,在她拿命赌生路的时候,也有人为她舍弃了自由,只为换她平安吗?
谢听风:“岑道,你不要勉强……还愿不是只有这一种方式!”
岑道摇摇头:“师父,这次我是甘愿的。岑家因陛下猜忌一直退让,可并没有换来信任。
“如今我不想再退了。全楚都的世家子弟我都管教过一遍,他们的父母也没什么不能管的。
“只要能让朝堂以最快速度恢复运转,我多做几年文臣,不是问题。”
谢听风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可岑道也是他的二弟子。
自家孩子,总归是心疼。
……然而这偌大的大楚朝堂,历经两代猜疑之君,纯臣凋零,除岑家父子,竟无人可与相党抗衡。
“三年。”相月白沉默半晌,突然道,“三年之内,内阁负责扫除沉疴痼疾,三年后重新洗牌,我会给你重新抉择的机会。”
岑道眸光微动,良久一笑:“——我信你。”
*
三年后。
钱玉儿忙着审批与西诏通商的文书。
自从三年前以通商之策与西诏和谈成功后,钱玉儿就成了西境这边的负责人。
她有鸿胪寺的背景,人又聪慧机敏,几年下来不但赚的盆满钵满,还解决了西诏细作的隐患。
每次回朝述职时,都是所有官员眼红的对象。
在第三年的年底,新帝宣布,将钱玉儿调回都城,担任内阁大学士,参与朝堂决策。
虽然是新帝的诏书,但钱玉儿知道,眼下朝中实际的权力中枢是内阁。
这是越了不知多少级的高升。
她将成为大楚建国以来,朝中官职最高的女子!
这年回楚都,钱玉儿连忙去清雅门见相月白,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可到了却没见着人。
谢听风正满门派遛狗,一只体重超标的大黄,也不知道他都喂了什么。
“你去找岑道问!小兔崽子一天到晚不见她着家!”
钱玉儿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往内阁值房去了。
内阁值房在宫城外围,钱玉儿的令牌可以直接进去。
她正要叫人通报,就见岑道刚从值房内出来。
“哎,岑首辅!”钱玉儿拱了拱手,“我今日回都,想找小白叙话,贤王殿下叫我来您这里问……”
岑道回了礼,朝前一伸手:“我正要去见她,一起吧。”
钱玉儿答好。
三年前,大楚朝堂有过一阵特别混乱的时候。
陛下病重,太子监国,因太子身体孱弱,故设立内阁协助理政。
原丞相虞子德自愿领了内阁次辅,平稳相党人心。
内阁首辅无人敢领,最后是前国子祭酒岑道临危受命,领了首辅一职,并牵头三司会审,查了皇商周行中通敌叛国一案。
这是一桩大案,案情陈述就有满满三张纸。周行中害过的人,贿赂过的官员,还有当年贪污了灵州饥荒的赈灾粮,致使三万百姓死亡之事——
三司判决,周行中死刑,周家人有罪论处,无罪赦免,终身不得入仕途。
相比起来,贤王的称号在其中,便显得如鹅羽般微不足道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钱玉儿更是没来得及询问相月白,在灵州都发生了什么,就一头扎进了边境通商的事务中。
后来收到相月白来信,知道她平安回到了楚都,仍在清雅门,师父给她取了字,叫作“熹之”;
三师兄原来喜欢四师姐,但是四师姐好像对男女之情没什么兴趣;
虞裳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她改良了噬魂香的配方,制作出了真正能令人感到治愈与放松的香,短短三年便开了许多香铺;
胥知书在国子监担任了武学先生,学子们被她追着爬上了房梁;
还有她那诈死的心上人回来了,但是知书觉得欺心之罪如鲠在喉,不可饶恕,于是两人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愣是不见一面……
小白信里还说,岑修远和她表明了心意,她亦然。
钱玉儿真心地为她高兴。
二人走着走着,钱玉儿便觉得不对。
这怎么是往宫门口走的啊?
她刚进来就要走?
钱玉儿:“岑首辅,小白在……”
话音未落,相月白就出现在她视线里。
她一身清雅门的深蓝弟子门服,洗得有些旧了,但穿在她身上还是利落干净,自有几分飒爽。
相月白抱着胳膊,腰间挂着短弯刀,冲他们吹了个乱七八糟的口哨。
岑道叹了口气,走过去:“你跟着福前辈,就不能学点别的么?”
相月白龇牙乐:“岑修远,不爱听把耳朵捂上。”
说罢,她转头抱住钱玉儿:“好久不见玉儿!”
两人热络完,相月白重新理了仪表。
她清清嗓子,对岑道说:
“当初我答应你,内阁只束缚你三年时间。现在三年之约已到,岑修远,我如约来问你——今日之后,你要继续做内阁的首辅,还是想过自己的人生?”
日落余晖如泼墨重彩般洒在天际,染黄了岑道白皙的侧脸。
他身着深绯官服,正如四年前重生归来时,第一次见到相月白穿的那件文官官服。
岑道负手站在那,目光温柔沉静。
他不着边际地想:四年了,还是能站在你咫尺处,真好啊。
片刻后,他毫不犹豫:“我选你。”
相月白挠了挠鼻子,似乎在克制嘴角:“跟着我混?我可是堂堂黑罗刹。”
岑道笑意更深:“跟着你混。”
相月白:“我去哪你去哪?”
岑道:“你去哪,我去哪。”
上扬的嘴角终究是克制不住,相月白左顾右盼,应了声“好啊”,然后抓起钱玉儿就跑,留下一句“清雅门见”。
岑道无奈笑笑,紧接着就追上去。
二人同时感觉到了体内有什么松开了。
来自天道的桎梏,终于彻底消散。
天道曾说她是死局的因果。
如今,她开拓了新的天地,亦有了新的因果。
相月白回过头看了眼岑道。
命运无形的红线,早就将他们缠在一起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