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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一百零四、 ...

  •   帝王势必要为政局牺牲自己属于“人”的那一部分。

      不仅要将旁人当成工具,也要将自己当成工具。

      相月白垂下眸,松开了手。

      “虞相说,殿下此行是得知我们有难才来的,相某人心里感激……”

      楚正则飞快地冷道:“本宫不是。”

      相月白压根不接他茬:“您肯给我师父面子,显然也是有些情义的人。”

      楚正则皱眉:“你刚还说我不是善人,你才选本宫。”

      相月白:“袁春要为爱私奔你就废了他全部武功,说明你有的倒也不多。”

      楚正则:“……”

      “既然你厌恶皇室,不如就着手理出一个不需要君主的朝堂。
      “皇室是摆设也好,是覆灭也好,你若是皇帝——便能决定了。”

      北风渐烈,山林与雪尘的气息在鼻腔内交叠。

      北境是个与楚都截然不同的世界。
      酷烈,冷而苦,夏短冬长。

      楚正则不在皇宫的时候,有一多半时间都偷偷溜来这里。

      楚都的江湖人讲大义,四界七道巷这样的鬼地方便不称其为“人”,而是“恶鬼”。

      而北境盛产的是粗糙、冷硬的活法,多的是黑罗刹那样砍人如切瓜的残暴杀手。
      人人都这样活。

      连岑道那种脾气臭石头一样的,在北境军中都称得上一句“标致有礼”。

      跟这样的江湖人对话,能让楚正则获得久违的新鲜感。
      现在,他从相月白身上,再次感受到了。

      皇室,如果能覆灭——
      楚正则嗅到了那种令人兴奋的刺激。

      “来之前,我去见了父皇。”
      楚正则:“他说,谁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你,我,谢门主,岑道……全都别想忤逆于他。

      “他说,我一定会和他一样,孤独至死。”

      相月白哑口无言,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劝谏,某种程度上正是把楚正则往这个方向推去。

      她拧起眉,觉得自己做了谶言的推手。

      楚正则没什么光彩的眼瞳迸出火星般的光:
      “可我不愿意,我绝不会受他掌控。”

      相月白愕然抬首。

      “我绝不让他如愿——所以我来了灵州,而你,你们,一个都不许死。”

      沉默并非因为不想回答,而是浪潮汹涌后需要短暂到时间平复。

      相月白让楚正则这病秧子身板缓了缓,才开口道:

      “……殿下若是铁了心要与陛下对抗,那我们可以诚心合作一次。”

      虽然目的不同,但他们诡异地达成了共识。

      谈好合作后,楚正则压下喉间的血气,唇色更苍白几分。

      “相姑娘。”楚正则突然叫了她本名。

      相月白一个激灵,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楚正则问:“贤王殿下可知道你黑罗刹的身份?”

      相月白:“……”
      相月白:“你非得聊这个是吗?”

      楚正则和气地笑笑。

      “不知道做了皇帝,还能不能有幸看见罗刹姑娘与令师周旋的场景。”

      相月白气得后槽牙疼,青筋直跳,索性咬着牙回敬道:

      “放心——臣得空去宫里专门演、给、你、看。”

      楚正则肉眼可见地更高兴了。

      “你说要进宫看我?”他道,“我们谈好了的,罗刹可莫要违约。”

      相月白觉得他莫名其妙,“我进宫去骂人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高兴?”
      真的很没面子。

      “小白。”
      岑道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沙哑地喊她。

      相月白大惊,赶紧回头跑过去:“诶?你怎么出来了?还没到换班时间啊,快躺回去……”

      岑道咳嗽两声,摇摇头,手指微抬,轻轻扣住了相月白的手腕。

      相月白后半句话就卡回了嗓子眼。

      “殿下若是肯好好继位,稳住大楚上下。”
      岑道敷衍地行了个君臣礼,“臣必然鼎力相助。”

      楚正则站在洞口昏暗处,而岑道和相月白在他对面,脚下是温黄的篝火。

      岑道语气平淡,把废除皇室说的像切菜一样轻易。
      “日后您只要不搞天下大乱,让百姓有十年休养生息的时间,就算是想废了大楚皇室都是使得的。”

      接着,他话锋一转,吐出来的狂言彬彬有礼极了:

      “您若有需求,骂人这种事,我国子监祭酒是要更擅长的,就不劳小白了。”

      楚正则:“……”

      相月白:“……”

      岑道转过头,轻轻一扯相月白手腕,温和道:“外面冷,回去烤烤火?”

      楚正则:“……”
      嚯。
      防他跟防贼似的。

      二人离开,楚正则抱着胳膊,独自一人在洞口站了一会儿。

      寂静夜色中,只有东宫储君掐得发白的指尖透露出一星半点的挣扎。

      “为什么选我?”

      “为什么选太子?”

      转角处,岑道低下头轻声开口。

      相月白听不出他的情绪,这似乎只是祭酒最寻常的一句询问。

      这是山洞亲吻后,他们第一次独处。

      相月白借着影子掩饰自己发热的耳根,挠了挠脖子,脊背难得有些僵直。

      “你是要说,我为什么不跟你商量吗?”

      岑道却摇了摇头:“不,这是你的决定。”

      相月白疑惑地抬头看他。

      岑道:“你要参与朝局,旁人没有权力置喙你的决定。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会是太子。毕竟这位不像是……”正常人。

      相月白脚步停下,看着洞壁上的影子。

      他们一前一后,影子几乎融为一体。

      “我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相月白的语气也很轻,岑道同样辨不出她的情绪。

      他知道相月白此刻一定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但她不是会主动倾诉自己痛苦的人。

      两世以来,她早已习惯独自处理一切。

      相月白很少求助于他。
      小白不愿开口请他帮忙,只能是因为,他并不让小白觉得是可以解决问题的人。

      他做得还不够好。

      但这次,小白问他“失败了怎么办”。
      她终于愿意相信他是可以“帮忙”的人了。

      岑道脑子里布署了无数个战局,但不知从何说起。
      “无论结果怎样……我所在之地,你皆可安枕。”

      “可若我的利益与你冲突呢?没有人会全然舍弃自己的利益的。”

      “所以我把自己放上了你的‘贼船’。”
      岑道笑了。

      状况紧急,谢听风还没有机会告诉相月白目前的局势。

      矜持端方的文人君子,终于显露出一点杀器的锋利。

      “岑家愿固守都城这么多年,是岑家甘愿收敛爪牙。可现在皇帝要掀棋盘了——我岑家焉能坐以待毙?”

      他抬手抚在她颊侧,指腹摩挲着微凉的皮肤,薄刃般的唇峰翘了一下。

      “——我当然要选你了,小师妹。”

      *

      下山探查的人在天亮之前回来了。

      不出所料,周行中的人马不止山上,山下也有包围圈。

      谢听风叫人一起商讨突围策略,却发现相月白神神在在的。

      谢听风:“小兔崽子神游什么呢?”

      相月白缓缓转过头,一脸空白地看着师父:“原来我真的有二师兄啊。”

      闻言,谢听风摸了摸鼻子:“……昂,岑道跟你说了?”

      相月白欲哭无泪:“您是真能藏事啊!”

      谢听风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她:“那……那为师不也是没有办法嘛!为师总要留一张底牌给你们嘛!”

      谢听风:“嗯?不是我说你哭什么,多个二师兄不好么?岑道虽然在国子监凶了点,但是在清雅门,他肯定不敢凶你的……”

      相月白心如死灰——她哪是怕岑道,她是亲了自己二师兄啊!

      清雅门众人在她心里都是比血脉更亲密的家人,谢澜长兄如父,宋放会跟她打架,是没什么架子的三哥,余白梅是她会悄悄依赖的姐姐,岑道……岑道……

      岑道若是清雅门的一员,那她也该将岑道当作家人,可她——

      啊啊啊啊!

      谢大门主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把相月白赶过去开会,随后拿出了清雅门弟子带回来的地形图。

      “现在情况有些棘手,虞相和太子殿下带上来的人手都不够,西境军内忧外患,北境军倒是收归老王爷手中了,只是我们的消息递不出去。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一群人,丞相,太子,前朝血脉,手握兵权的将军,各方势力都有,诡异且和平地坐在这里商议事情。

      “拖几日外援也会来救,可我们现在又最是拖不起的时候。”虞子德手上盘着两个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石子,微眯着眼。

      周行中在满山搜查他们,随时都可能发生恶战。
      而他们的两个最强战力一个刚从悬崖下救上来,另一个刚恶战过一场,外加负伤。
      情况不容乐观。

      “突围。”岑道言简意赅。

      “等等。”相月白一下子从神游在外的状态回来了,“你们说的突围不会是那种话本子里最俗套最老土的‘牺牲一群人换另一群人活下来的机会’那种突围吧——?”

      楚正则和谢听风都没有说话。

      就连虞子德也一脸可惜地摇摇头:“唉,真不想走到这一步啊……”

      相月白拍案——拍大腿而起:“不行!我不同意!”

      太子不能死,虞子德又不可完全信任,那吸引火力的就只能是——

      清雅门。

      她怎么可能允许清雅门再次落到这种境地里?

      谢听风难得没被气得暴走,而是平静地拉小弟子坐下。

      贤王殿下隐姓埋名半辈子,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回忆过去了。
      谢听风用一种说书人回忆往昔的语气说:
      “小白,你可知为师的父母是何人?”

      之前在北境卢将军那里,相月白猜到一点,但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说。

      谢听风没有等她犹豫,而是直接道:“是前朝宗文帝最小的弟弟,贤王。”

      相月白哑口无言,果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一百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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