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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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霜4
林子霜望着巷子深处卖凤梨酥的店，没说话
这点小细节逃不过他的眼睛：“买东西?”
“嗯。”
“凤梨酥?”
“……嗯”
“你很喜欢?”
林子霜皱眉。
程清河说完就后悔，喜不喜欢关自己什么事儿，所以他说完就不说话了，也不看林子霜。
“给家母买。”
程清河又重新看着这个冷冷淡淡的人，像要看穿他的灵魂，刨出他的心挖出他隐匿起来的一些情绪，一些事情来
“那，便与君同去。”
程清河笑了，阳光照的他眼睛更亮。
林子霜愣了愣，似也笑着：“甚好。”
细羊毛卷似的云舒展着。
程清河好像能朦朦胧胧的感觉到一些冥冥之中的东西。
在一个不知名的环境中，自己身着银黑色铠甲站在路的一旁，似在保护一个人，他走在前面，表面上冰冰冷冷，满脸写着“生人勿近”“非礼勿视”的人却着急忙慌的趟着步子，白色长纱云罗向后飘着，像现在的白大褂，他头上系了条带子，浅青色的，拿着本卷书，那白纱貌似被绊了一跤，幻梦中，自己忙伸出手扶住他。
程清河的幻想泡泡被戳破，他失语摇头，电视剧看多了，居然都有脑补剧情了。
他转瞬便看到了自己怀里的林子霜
“……”
他吓了一跳，连忙松开，却还是担心，虚虚扶着。
“……”林子霜脸一阵发黑，丢人。
程清河忙问：“没事儿吧？”
林子霜看他，见他脸上只有担忧，他微微松了口气。
程清河欲言又止：“你...崴到脚了?”
林子霜动了动脚踝，是有点疼：“没有。”
“……”程清河想说，你放屁。
林子霜瞪着他，凶巴巴的。
“那就好。”
林子霜终于呼出一口气。
程清河像看着小孩儿走路一样伸手在旁边虚扶着他
“你在干什么？”林子霜还是凶巴巴的，其实他心里又尴尬的很，但他面不改色。
“哈哈..没什么...”他转移话题：“哇我闻到香味了。”
“新烤出来的。”林子霜眼睛亮了起来，说完，匆匆去排了队。
真是个小孩，程清河想，年龄比自己大又怎么样。
他也走过去排在林子霜后面。
林子霜没理他，还有三四个人到他的时候，他习惯的摸了摸口袋找钱包，没有，别的地方都摸了了个遍，都没有，他脸一黑，突然想起自己把钱包塞进白大褂口袋里了。
他面如死灰，似乎并不愿意承认这个尴尬的事实，他无表情的走出队伍，来到角落里掩饰性的系了个鞋带，他实在不知道要干什么了，索性蹲在地上假装打电话。
有人的目光烧的他直发慌。
程清河买完凤梨酥，直步来到林子霜面前，林子霜蹲着玩手机，他才发现，原来林子霜那么瘦，蹲着能缩成一团。
阴影罩住了他，他抬起头来。
背着光的少年向他走来，和他说了一句：“想不想要?”少年笑着，他说的是凤梨酥。
“不用了。”
少年瞪着自己
“……”
“我刚才看了，明天周日，他们不营业。”
确实，林子霜清楚，不过就算买不到，他好像也并没有求助别人的习惯。
“谢谢。”他低着眉，少年太灼眼了，他不敢看“改天还你钱。”
“算啦算啦。”少年笑了几声，突然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改天请我吃饭吧。”
林子霜心里踏实，他不愿意欠别人的
“好。”
老式收音机里放着戏文
“二十时节啊最是好，人～间看尽天涯花哇～哇啊。”
林子霜踏进院子，自己母亲躺着躺椅上，悠哉悠哉的晒着太阳，旁边有个瘦瘦弱弱的女生。
“姨母，我一会回去。”
“怎么不住几天?哎，你表哥回来了。”
那女生脸干巴巴的，不过眼睛很大，很干净。
林子霜心里咯噔一下，他那眸子，那冰一般的眸子，在这一刻，也化成了水，他近乎爱怜的看着这个表妹，瘦瘦小小。
“喏，凤梨酥。”
那女生很开心的接了过去，第一块给的姨母，她才小心翼翼的捧起来一块，小口小口的，近似舔一样吃。
像瘦弱的小猫儿，只能一点一点呷着碗里的奶。
“小芍。”
“嗯！怎么了?”她忙忙站起来。
林子霜懂，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他一阵无言，心里酸酸的，喉咙哽着，竟说不上来话了。
“...”
“...没事，你太瘦了，多吃点，赶明儿我再给你买别的。”
“没关系的，我就要走了。”
“去哪儿？”
“婆家。”
林子霜上前一步，看着这个，还有三个月成年的表妹。
母亲招呼小芍：“对了娃儿，帮姨母找找老花镜呗?一会我给你绣条围脖，年纪大了，没眼镜看不清。”
小芍应了句，进里屋去了。
“为什么？”林子霜问母亲。
“她爸卖的。”
“畜生！她都没成年！”林子霜压低声音吼着。
母亲幽幽叹了口气：“她爸要钱啊，欠了好多钱，小芍有心脏病。”
林子霜浑身冷了半分钟。
母亲说是遗传的，和父亲一样
原来小芍的爸和自己父亲同宗。
林子霜压住心里的苦：“我给他爸钱，把小芍买回来....”
“小芍活不长。”母亲垂下眼：“和你爸....和你爸病情...不同..这孩子命苦...”
“有什么活不长的！难道就看着她嫁人吗！”林子霜感觉从没这样失态过，除了那次。
母亲也是微微讶异，不过还是痛心：“当然不能...可是有什么办法...”
“我说了，我把她买回来。”
母亲摸着儿子的脸：“买的回来就去吧，我这还有存款...”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母亲和林子霜忙控制住情绪，一同看着小芍。
“姨母，眼镜。”小芍把眼镜递到她手上，笑着说。
小芍递完，坐在一旁看着地面，似在神游。
“芍喜欢什么颜色呀？”母亲笑眯眯的把几团毛线摆出来给她看。
“都好看的。”小芍淡淡的笑了笑，
“选一个吧。”
小芍愣了愣：“红色吧...谢谢姨母。”
母亲立即笑成了花：“客气什么，红色好，红色喜庆。”
小芍也笑：“是，红色喜庆。”她微微眯着眼，眼里好像有化不开的思绪。
她又似终于鼓起勇气般说：“姨母，表哥，婆家是我心甘情愿去的，你们不用可怜我，这是我还我爸的。”
“有什么还不还的！他给你了什么?！”林子霜暗骂一句
“命。”
林子霜突然哽住，不知道再说什么。
小芍看着他的眼睛，显得无比认真：“他给我看病，是我拖累他，我婆家人好，你们...不用担心...”
林子霜大脑有些充血：“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去，帮着婆家经营经营铺子。”瘦弱的她此刻显得异常坚定。
“你年龄不够。”
“不结婚。”
“白当苦力?”
小芍抿着嘴，愣了半晌没说话。
“现在去现在给彩礼....爸急需钱。”她又笑道：“我正好有点事儿做，婆家说我铺子打理的好给我分红，就像找了工作一样。”人淡如菊。
小芍哪儿那么容易违背父亲的要求，是他给了她命，是他给她看病没让她早年夭折，不过就是嫁个人，对她来说，不难。
母亲的围巾织了一个下午没织完，晚上亮着小台灯又接着织，她怕织不完。
次日清晨，小芍来告别。
林子霜还欲再劝劝，却看到小芍眼睛通红：“别管了，表哥，你别管了，我乐意的...”
“……”林子霜动了动干涩的唇瓣，终是什么也没说。
他把剩下的凤梨酥给母亲留了一半，母亲抬了抬眼皮，似有些无奈：“别留了。”
他愣了愣，终是留了一块。
他暗里捣鼓了一番，把八百块钱塞到了油纸夹层里，塞给小芍：“你...”
小芍再也绷不住：“我知足了，表哥...姨母...”你们，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
林子霜鼻头发酸：“要不...就留下来吧？”
小芍倔强的摇摇头，扯出一抹灿烂的笑来，泪痕反着阳光。
母亲把围巾围在她脖子上，衬的她的脸终于有点血色了。
“好看...真好看...我芍儿就是美。”
小芍笑了笑，抚着姨母的手背。
“我给你们带新鲜什儿回来啊！”
那朵芍药花还是被风卷走了。
小芍去拿姨母的眼镜时，其实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现在又欠了个人情...
收音机换了个戏文
“曲～终看客廖落泪，唯～有曲者青衫湿。”
母亲复而躺在躺椅上，呆呆的望着天空，压了压声音，也改唱了一句戏“白芍——本、非草中芥，可怜——乱时，多、缠、身。”
母亲怔忡的唱着。
林子霜怔忡的听着。
一时无言。
小芍围着那红围脖，飘飘然站在风中，她拿着已经凉了的凤梨酥，望着家门。
如果就这么跑了，谁都找不到自己。
她懊悔，怎会萌生出这种想法?
父亲见她来，沙哑的嗓音像沙砾：“芍，我...”我什么？他好像什么都说不了，他好像除了道歉，什么都说不了。
他还是没接着说下去，只狠狠的抛下一句：“走吧，衣裳行囊都给你收好了，一会你去火车站找你刘叔。”
“好。”
“别怪我...”他看着女儿，女儿很乖，从没让他费过心，他给她花的钱太多了....
是他畜生，他就是为了钱...他他妈就是为了钱...怎么能卖了闺女...他他妈得要钱！
“不怪您，我走了，您保重。”她启齿，轻轻喊了一句“爸。”
父亲背着手，转过身去。
她又喊了一句：“爸。”“吾生于父，吾死于父，愿父安，吾命还。”
她此刻像上战场的战士，把手覆在胸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她走了，红围巾一飘，落下一瓣殷殷红似血的芍药花。
父亲紧紧攥着的手在这一刻放松，颤抖起来。
小芍再次环顾了一下这个城市，多熟悉。
那碧水蓝天下的葡萄架——父亲带她摘过葡萄
那灰墙白瓦——她在上面和邻家哥哥画过涂鸦
纵横的阡陌——是父亲领着她走过的路
都不会再有了。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把这一切烙进脑海
都不会再有了...
说舍得是假的，又能怎样？
她像最后断掉念想般跟走过的每个地方都道了别，终于走到一房屋前，她顿住脚步。
望向那高高的院墙，里面伸出来几枝野蛮生长的树干，是栗子树。
她笑了笑没说再见。
因为她不想忘却。
妈妈离开的时候，自己和父亲吵了一架，在浓郁的墨蓝下她跑了很久很久，跑到一户人家的墙头下面，她抱着自己哭，又饿又难过，那栗子树微微伸出来一枝，她抬脚就能摘到毛栗子，可是她没有，因为妈妈说过不能乱动别人的东西。
但是从高墙里走出来一个人，一双小小的鞋映入她眼帘，那人轻轻的问她：“你怎么了？”
年小的自己哪儿藏得住事儿：“妈妈走了，妈妈不要我了...”说完又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那看起来比她大的男孩有些惴惴的看着她，从兜里翻出来半袋炒好的栗子递给她：“...你不要哭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