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十四郎》漪一

7、争妍花朝会（上）

　　第一场定在月初十日。
　　正值盛春时节，满园花香阵阵袭来，每年的规矩，花朝会开办前一日晚，都会有一场圆桌宴。
　　其实，更像是一场世家大族之间的相亲会。
　　因馋临安美食，十四早早的便拉着霜儿到了堂，琳琅满目的饭前甜点，布置的各色餐具样式精美，现场古色古韵，显得氛围十足。
　　现场远远看去，大多都脸生，与章鹤吟打了声招呼便在她身旁落了坐，往来络绎不绝，不时有宾客到场，此次男女同席也算是开了先例。
　　“好些人我都不认识，也没什么好寒暄的，什么时候能开席呀。”十四边吃着杏仁酥，边无聊的说道。
　　霜儿弹了弹她身上的酥渣，“今日圆桌宴，参赛的想必都会来，人多，你且耐心些。”
　　又想起转身向着一旁正在饮茶的章鹤吟行节礼，“失礼了，还未正式打过招呼，不知是该叫姐姐还是妹妹？”
　　章鹤吟立刻笑眼盈盈回应到“河间人氏，刚过十七岁生。”
　　“巧了，我十六有余了，下下月也过十七了，我们同岁。”
　　章鹤吟又见十四无聊，缓缓说着，“与妹妹们几番交集，如今又坐在一起倒是投缘。”
　　霜儿很礼貌的接话，“是啊，日后还望大家互相照拂呢。”
　　“那是一定的。”
　　“不如我帮你们认认人，这些年我随着父亲四处巡游的，在场的我大多都还认识。”
　　十四和霜儿都点点头。
　　“好啊”。
　　“嗯嗯”。
　　“最早到的就是主客家的，叶晚筝、叶晚筠、叶晚竹、叶侃，现下应在后厅忙着盯厨。对桌那位容貌最出众的姑娘可大有来头，是九牧林国公家的孙女林子衿，外祖母还是盛淑长公主，祖上出过十八位丞相，人也是远近闻名的才貌俱佳。”
　　“她旁边挨着的是苏白菡，乐安来的，听说家里也是富甲一方。”
　　“白菡啊，我熟！苏家常年与我家做丝绸生意，来过我家好多回了。”十四从小便和苏白菡打成一片，两个人都是调皮逗趣的性子。
　　“那边那个穿紫衣大袖裙的是始平冯氏冯妧，防御史家的二女儿，她也是为数不多第二次来参加的。”
　　“还挺二哈”十四笑着调侃着。
　　“你别贫嘴咯”霜儿知道她的性子，奈何她就是心直口快，说什么都不过脑子。
　　“还有姑苏来的顾蔚思，折冲都尉的小女儿，你们也许认识。”
　　“那何止是认识啊，仇人都不为过呢，呵呵。”十四握着茶杯无奈的笑了笑。
　　“顾蔚思旁边的呢是盛月清，也是书香门第，值得一提的是她姐姐盛月漪原本是上一届花朝会的头筹，只可惜比赛最后一场，突然得了失心疯，听说是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也许跟云谣有关，突然人就变得呆呆痴痴的，于是半途中便退赛了，最后叶姐姐初出茅庐便递补上了第一，被冠以史上最年轻的魁首。”
　　霜儿想到什么，“会不会是！…”又戛然而止。
　　十四赶紧反驳，“不会的，别瞎想，叶姐姐才不会是坏人。”
　　“嗯嗯，也是。”
　　“还有东边那桌的，临安富商李家养女李芳蕤，东阳的小才女江芙芷，湖州富商汪家的大女儿汪榆。”
　　“李芳蕤，那个花神！”十四赶紧使眼色给陆霜儿，霜儿回应着，“那日隔的太远，看不清，这下离得这么近我却还没认出来。”
　　“男子这边，这是我胞弟鹤轩，次桌的主位是临安四大世族之首牧云家的大公子牧云溪和徽州首富邓家长子邓柏寒，以及湖州知府的二公子甘晏。”
　　十四仔细着定睛一看，“甘二倒是长的不错哈”。
　　“你个小色迷，”霜儿最知道她这脾性。
　　“那边那位是成及之子成仁琇，可惜了上月成太师仙去了，想不到他服丧期未过，也来参加花朝会。”
　　“噢，还有，刚从我们身后过去的是萧家的过继子萧沐楚。”
　　“他啊，我二嫂的远房堂弟，每每看他都板着一张脸，阴气沉沉的。”十四匆匆见过几面这人，印象不太好。
　　十四又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人“那边那位呢”正巧对上那男子目光，丰神俊秀，颇有仙风道骨之感，只是那目光像是能把人看进去。
　　“他，我倒是不太清楚耶，刚听人报名贴好像是姓白？”章鹤吟话音未落。
　　一群人便声势浩大的走进来，为首的是那位家世显赫的小世子苏灏，旁边还跟着他。
　　霜儿赶紧推搡了下十四，“昀，他来了”
　　十四佯装镇静，躲在一旁，又不想让他看到她，奇怪的是他妹妹没在一起。
　　想看，却又不敢。
　　此时的他站在苏灏身旁，谦逊有礼，贵公子气质呼之欲出，让人捉摸不透。
　　周礼礼和萧忆晴也随之而来，今日的她也格外张扬，身着华服，还戴着受封礼的冠子，生怕别人不知她是德仪乡主。
　　萧忆晴也精心打扮，但在一旁还是略暗淡了些。
　　十四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早草草收拾了就来了，穿的还是素常服，想着母亲总说，出门在外不要太招摇，陆霜儿也穿的很清丽，二人和场上光景截然不同。
　　足足到了戌时，人才到齐，正式开宴。
　　宴席依旧由叶晚筝主持，她缓缓行至中央，拿起酒杯，颇有主人风范，
　　“各位贵客来到叶府参加花朝会，在这儿我揖代表叶家所有人祝愿大家能在花朝会上取得佳绩。”
　　一番寒暄后，终于，“开宴”。
　　一道道精美绝伦的菜肴端上来，惹的十四垂涎三尺，马上拿起筷子就想夹，可无奈够不着远处的那道清蒸碧罗鸡，又碍着周围大家都端端正正的，不好意思起身去夹，这时，一个碗碟递到了眼前，十四抬眼一看，是盛月清，将鸡肉夹在了另一个碗碟，递给了她，“蓝妹妹，我给你夹了些许碧罗鸡，不知你爱吃否。”
　　不禁感叹她的情商，不仅递上了美食。还给了十四台阶。
　　十四简直感激涕零，连忙道谢“嗯嗯，谢谢盛，月清姐姐。”
　　十四又记起来前几日刚到叶府也是她提自己解围，顿时心生好感。
　　席上，十四有意无意看向他，虽然不同桌，但两个人挨的不算太远。
　　他不怎么讲话，苏灏倒是一贯的豁达，又是劝酒又是畅谈，十四总是很佩服他，好像和谁都能聊的火热，四通八达，也许是家世傍身，总归是不会缺朋友的。
　　他总是淡淡的微笑，似有若无的拿起酒杯小酌，却仿佛与其他人格格不入，遗世而独立。
　　同桌的周礼礼倒也是毫不掩饰野心，席面上高谈阔论，像是一把要拿下魁首，不过听章鹤吟说，这些年她苦练技艺，的确有这个本事。
　　周礼礼父亲最近几年在外征战，立下不少功劳，颇受王上重视，不仅给女儿谋了个封号，还让王上下了旨，赐了与蓝则烨的亲事。
　　至于为什么是蓝则烨，还得从更小的时候说起，周父当时不过是个都尉，随父亲南下，来姑苏出巡时拜会郡主，借着由头在蓝家歇了大半年。
　　而蓝则烨从小就才华出众，长相俊美，很得人喜欢，周礼礼又与他同一书舍听课，从小就钦慕于他，不过说起来周礼礼能有今天的荣光，蓝家的确也是助推了一把的。
　　在外人看来这桩亲事的确登对，但十四很不喜欢这个口口声声是自己未来嫂嫂的新贵之女。
　　环顾四周，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想了解他。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二日，花朝会正式开始了。
　　正值一个好晴天，日光也暖洋洋的，阵阵合欢花香沁人心脾。地点位于水榭处，临水而坐，雅趣至极。
　　叶晚筝于各族有德有才望的先辈们于观览台上。由叶晚筝讲第一场的规则。
　　她行至台中央，微微向身后行礼，
　　“想必大家这几日也都久等了，本次花朝会共七十九人参与，分为诗词、茶道、钟乐、绘画、才艺五大项，每一项只有进了前五名才有分数，从五分依次向下，最后一场才艺的比试后会积算出排名最高者就是本次花朝会的魁首。最后，望大家都能尽情施展才能，今日将起，比试第一场，诗词。”
　　“早在魏晋，就有流觞曲水，今日我们便行曲水令，待会我会将置盛满花露的杯子于上流使其顺流而下，杯止于某人面前即取而饮之，再呈上下一杯续满之时便要做出诗来。 ”
　　她指引着面前，众人皆围绕而坐，好巧不巧，柳云暄正坐十四对面，她只好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那么题目为何呢？”甘晏徐徐请问。
　　“题目我将会写于纸上，随杯盏而至，届时不可说出题目，直接饮下后作答，不过…”
　　不过什么？？这个停顿让许多人心生疑虑。
　　“而且，只会给前三位题目，后面的需要根据他们三人所作诗句猜测题目，尔后作答，诗句不限五言七言，工整即可，还得要意境深远，作后会由我们评判等级。”
　　此话一出，众下皆议论纷纷。
　　霜儿与十四、章鹤吟坐在靠前处，霜儿握紧衣裙，“怎么办，昀儿，我好紧张，这么短的时间我怕我作不出来。”
　　章鹤吟一边安慰着，一边也担忧着，
　　“没关系的，平心静气，不过今年好似加大难度了，不告诉题目，这时间确实难为人了。”
　　“还不让透题，保不齐都迂回着说，不透露一丝信息。”何蔚思虽愤愤不平，其实她自己也心虚的很。
　　“是啊，不过想来周姐姐定是不怕的。”盛月清转头看向周礼礼，恭维了她几句。
　　“那是自然。”她微微仰起头，自信的模样睥睨众人。
　　周礼礼年少时寄居在蓝府，因为倾慕于蓝则烨，总是寻由头带着诗书去问他，却屡屡碰壁被他识破，用胸无点墨来回绝她，偏她还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心高气傲回去便关上门来，请了好多私塾先生教学，如今想必是大成了。
　　前三位作答的分别是邓柏寒，汪芙芷和甘晏。
　　他们能有特权看到题目，但也是思虑时间最短的。
　　杯盏随之而下，飘至邓柏寒面前，他倒是挺淡定，拿起纸条打开，看完题目，浅浅一笑，拿起杯盏一饮而尽，好似难不倒他没有犹豫，脱口而出，“白雪煮山茶，绿叶不闻芽”。
　　他这一句打了头阵，众人便开始猜测起题目，十四简直一筹莫展，看着霜儿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霜儿好像也没猜到，便询问着旁边的章鹤吟，“莫不是颜色？白对绿？”
　　章鹤吟沉思了一会儿，“待芙芷妹妹的回答再看看”。
　　“嗯嗯”。
　　汪芙芷也是远近闻名的小才女了，年纪轻轻诗作便也作了不下二百首。没想到她看了题目后反而思考了一番，饮杯时也稍有迟疑，所作“眉黛取山色，唇齿石榴香”。
　　倒是与女儿家梳妆作比颇有意境。
　　“如此明显，是山嘛，二人皆有山。”何蔚思一听汪芙芷所作，几乎脱口而出，得意洋洋。只不过想起不能议论题目，又赶紧闭了嘴。
　　霜儿看向十四，“昀儿，你觉得呢，是山吗”
　　十四摸着下巴想了想，“我是个二五粗人，文词不佳，但她也未必好到哪去，你别信她的话，我觉得不会这么明显。”
　　第三位是甘二公子甘晏，不过得细细一讲，这位也是面若冠玉，远近闻名的俊美，才华斐然。
　　他所作却无山无水。
　　“走马卖杏花，虚度少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