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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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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思钧和周峻纬对视一下,两人翻身上水榭,见安小姐无事,正抱着受伤的丫头,看见他俩,忙给指了刺客的方向。
“她好像是中毒了,我粗通毒理,可以留下照顾。”齐思钧冲他点头,周峻纬提着鞭子飞身去追,齐思钧俯身测探丫鬟情况。
他是用毒好手,一搭脉就蹙起眉头,暂封了几个穴道后,从腰间掏出碧玉小瓶喂了丫鬟两粒,转头冲安小姐说:“她需要静待药效发挥,安小姐是否知道这里有没有安静点的内室?”
“我带你去。”
“不必,安小姐不会武功,如今有刺客,需要呆在钦原堂高手身边,她交给我就好。”
安小姐拗不过,于是给他指路后按指示离开。
“你中的毒是烈,但与你体内的其他三十多种毒相互制衡,也耐不了你何吧?百药女,还不醒吗?”齐思钧把弯刀按在桌子上,轻轻地说。
塌上的丫头睁开眼,侧翻下床单膝跪地:“圣子,先生让我告诉您,京城已经不安全了。刚才的刺客就是来杀您的,如果我没暗中出手攻击他,这毒就会到您身上,可您体质特殊……”
“是予彤和凯凯那边出问题了吗?”
“不,师父和小将军那边一切都好。是左相甄京与大王勾结,向咱们苗疆贩卖火器,以致南国苗疆边境战乱不断,这次来的杀手是甄京的人。”小静快而轻地说,“先生说,圣子既然来京是为查边境之乱的,就要帮苗疆和南国两地百姓除掉甄京,彻查私炮房。”
“私炮房…怕炮竹…私炮房产炮竹吗?”齐思钧自言自语道。
“圣子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先生为何将你放在钦原堂?”齐思钧问。
小静沉默片刻,开口:“安小姐因为体质原因不会武功,她身边最好潜伏。”
齐思钧不置可否,负手出门,思忖着怎么能在不引起别人怀疑的情况下将这消息告诉蒲熠星何运晨他们。
中秋宴因为刺客的原因早早落幕,不过到宾客散尽,周峻纬也没抓着。
齐思钧晚饭吃得相当憋屈,于是偷跑到天海阁小厨房想自己做点什么吃,然后就碰上了相同目的猫猫祟祟的郭文韬,两人面面斯觑,还是齐思钧先开的口。
“郭组长,没吃饱?”
“嗯。”郭文韬揉揉鼻子,“我练的武功消耗大,很容易饿,阿蒲没当阁主时总会让厨房备一份面,最近事多没顾上我,我自己来找点吃的。”
齐思钧笑着:“光吃面啊?我看今天这里有面有肉有菜,咱们哥俩包个饺子吧。”
此话一出,齐思钧就看见郭文韬鹰眼突然亮了。
“太好了,我包饺子手艺还不错呢,能帮上忙。”
“可别,厨房是我的地盘,我不想让别人插足。”齐思钧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啊?”郭文韬适当地摆出了迷惑的神情。
“我从不到10岁就会自己做饭了。苗人善毒,我体质特殊很容易中招,所以入口的东西都要亲手做——我做饭很好吃的。”齐思钧还有点小骄傲。
“那还因祸得福了。我其实没什么机会做饭,来阁里前,不是在街上流浪就是在军队行伍和镖局打工,都是有专人做饭的地方。”郭文韬轻轻说,“只有过年,包饺子的时候才是大家以前包的,所以我会。”
“那么多人一起同吃同睡,一定很热闹吧!”齐思钧故意没听懂似的,不把话茬往郭文韬坎坷的身世上靠。他飞速地揉着面。
“热闹是热闹,但也朝不保夕,昨天跟你一起吃饭的人,可能今天就会死在你面前。”郭文韬倚靠在门廊,看着齐思钧忙前忙后,心里突然没来由地充实。
“那你是怎么来的天海阁呢?”齐思钧装作不经意地问。
“湖南两国交战,我跟的那个将军被人陷害安上叛国罪名,我是他副将,蒙冤受通缉,此时偶然看见天海阁招人,我就来了。”郭文韬笑了下,昙花一现似的,“现在想想,当真是好一段机缘。”
齐思钧说话间面已经揉好,放到旁边醒着,着手和馅。
突然一支飞箭落在郭文韬面前,钉在门框里,郭文韬神色一凛就要去追飞箭来源,齐思钧拦住他,在围裙上擦擦手拔出箭,从箭尾上摘下来一个小纸卷,纸卷上写着齐字。
“子时,东城外,先生找,谈药女事”
齐思钧神色不动,把纸丢到灶台下烧掉,郭文韬开口:“钦原堂的穿云箭曹恩齐给你传信?”
齐思钧心生一计,招呼郭文韬附耳来听。
此时,花柳地,明珠楼,花魁兼老板邵明明正斜倚窗边,拿着一柄白玉嘴儿烟斗,桌子上放着一把筝。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火树坐在小凳旁,一唱三叹地念着诗,毫不见外用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邵明明斟了一杯放旁边,“想什么这么入神,喝点水。”
“想唐九洲和曹恩齐在钦原堂过得怎么样,每次中秋都想,习惯了。”邵明明起身,“俩傻大个,身边没个贴心人儿,还赶上周峻纬这个活阎王似的上司。”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比起担心钦原堂,我倒觉得咱们天海阁有隐伤。”火树把杯子放下,食指中指并起来,老神在在地念叨,“我昨晚排了那俩的盘。”
“哦?昔日榜眼,现在怎么也搞这些旁门左道?”邵明明饶有趣味地问。
“我做机械师,本来就是旁门左道了,再旁门一点又何妨呢。”火树满不在意地说,“八字伤官,郭文韬这辈子凶啊,蒲熠星还逢孤鸾……”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一个字儿没听懂。”邵明明叹了口气。
“天机不可泄露。”长胡子的机械师神神叨叨地在嘴前竖起了食指。
“我就多余问你。”邵明明锤了火树一下,“别忘了给钱,多少意思意思给我点,不然光陪你不接客,我明珠楼都要赔光了。”
天海阁,摘星楼。
“有人把齐思钧往东郊引,鸢组密探报,东郊有周峻纬他们的秘密。”郭文韬撩开摘星阁的珠帘,将曹恩齐的穿云箭递过去。
“他们藏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什么,我很想知道,但我心里也有猜测。让火树多带几个机巧去,同时瞒住邵明明和小何。”蒲熠星凭栏远望东郊。
“明明好说,小何难瞒,獬组消息灵通,估计比你还提前知道这事儿。”郭文韬说,“你觉得是曹月光吗?”
“我觉得是,跟曹恩齐有关的,多半是他,小齐打不过他的。我去跟周峻纬说,当年曹月光可是集天海阁和钦原堂两家全家之力才封印。”蒲熠星颔首,“但我总觉得他当年倒台太快了,留活口,借这个机会查查吧。”
“是。”郭文韬低头。
东郊比市区里黑一些,暗夜里,齐思钧远远看见一个披着狐裘的身影。
“师父!”他终于没再生分地叫先生,可稍稍靠近,已经察觉不对了,就在他往那身影伸刀刺去的过程中,突然脚下一空,掉进了一口被人刻意伪装过的枯井里。
井中很深,别有洞天,井下有一内室,中央用铁链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周围围满了枯骨,旁边还有弓弦腐蚀的长弓。
“已经很多年没有活人来了,唠唠呗咱?”男人身量很高,须发掩面,声音却是很有特色的北地口音加烟嗓,他抬眼看齐思钧,一双单眼皮的飞凤眼,里面盛满了疯狂,但能看出来如果这双眼睛去掉混浊,应该会很好看。
“前辈,我是齐思钧。”齐思钧四下看看,“聊呗,但是明人不说暗话,我聊的目的就是要出去,还有,我对把你也弄出去没什么兴趣,当然了如果只有你出去我才能出去,我也会放了你。”
“啧,neng么的,小子跟你哥不装了哈?”男人笑了一下,他的琵琶骨被铁链贯穿,全身武功被压制,但杀气是压制不住的。
“前辈,我跟你讲讲这个事啊,有人约我来见面,然后给我设置了一个陷阱,把咱俩关起来了。这不很明显的事吗,他想让我放了你啊,我放不就入套了吗?而且这周围的人我一看就是以前关你时候用的死士,费那么大劲布局,我一个人全打乱了,那不成千古罪人了吗?”齐思钧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而且那个约我的人,送行的时候还没背着我朋友,救我的人马上就来了。”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我想我弟,我小徒弟,怎么着都得来个人救我吧,但是一年过去了,几年过去了,只有送吃喝的,没有救我的。”男人又笑了,他的笑带着绝望的感染力,“小兄弟,我进地牢学的第一个道理就是,人不该信别人,该信自己。”
“嗯,我十岁就学会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齐思钧托着腮看他,然后顺手发射了一枚通信烟花。
男人终于没有逗弄小孩儿的耐心了:“你干横么玩意儿,怎么那么能欺负人呢?就你聪明能听出来我骗你?我要是没拴着高低给你一个大飞jio。”
非常令人意外地,下个瞬间,另一位人高马大的倒霉蛋就姿势不慎优雅地跳下来陪他们了,还被迫承受了男人的口头“大飞jio”。
“你小子怎么也在周围?”
“穿云箭曹恩齐?”
一挂一坐的二位一下子都抬头了。
“刑部尚书贾假告诉我,这样能救你,哥,我想救你。”人高马大的倒霉蛋如是说。
“你看我好骗是不是曹恩齐?”齐思钧这脾气一下子就上头了。
“不是,你是局外人,贾假说了,局外才有破局者。”曹恩齐诚实地摇摇头。
“你自己没脑子吗,那个姓贾的怎么说,你就都听他的?”挂着的男人气急反笑,“你是不是闲的啊,觉得你哥不够惨,得再加把火呗?我在这个枯井里苟延残喘能活,我出井因为身上有甄京的秘密,他们必杀我无疑。安烈那么保我是为了从我口中套得那缺德带冒烟买卖的流程,不管如今钦原堂谁当政,我都是他们摇钱树的树根。”
“你是风雨盟曹月光?”齐思钧脑中灵光一现,“你知道什么秘密,告诉我,我是天海阁的人,我保你能活。曹恩齐想借我的手救你,他必不能传话害你,所以面对我们俩,你是可以绝对放心的。”
“从前,没有天海一色钦原狂舞这一说,风雨盟是江湖最大的帮派,我从曹家先祖那里得来风雨盟,秉承的是江湖事江湖毕的原则,却没想到有一日,刑部尚书贾假找上门来,说奉皇后之命,让江湖中人料理南方生意。我开始不知那是什么生意,碍于权贵不得不低头,可后来我知道了。苗疆产毒,其中有一味‘红尘一梦’,能让人醉生梦死,分不清现实虚幻,失去自己本心,是苗疆用来折磨战俘的。可却卖到我们南国挣百姓的血汗钱。”
男人说起这个的时候,他的眼中全是怒火。
“而中原没有那么厉害的毒,就用火器和冶铁的手法与他们做交换。苗疆多部落,人心不齐,总有人来南国边境挑事,拿着我们自己造的火器来对付我们自己戍守边关的将士。赚着国难钱,我做不到,他们给我分多少都做不到。”男人轻轻说,“可是,他们为了控制我,也给我用了红尘一梦,后来我就疯了。懵懵懂懂间,有很多人对我喊打喊杀,但更多人被我杀了。他们因此将我摆出来成为众矢之的,后来才有了天海阁蒲家和钦原堂安家两家联整个江湖来伐风雨盟,所以我才被关在这儿。”
“开始的几年我还疯疯癫癫的,后来,越在这儿挂着,越看得明白局势了,红尘一梦的毒也解开。”男人抬头,看着坐在地上的齐思钧,“小友,弟弟,你知道他们怎么统一江湖控制人心吗?他们先设立一个好人做标杆,然后把好人逼疯,变成坏人,再带领所有人讨伐这个坏人,形成一段时间的平衡。现在平衡要被打破了,小友你一个外人加入了天海阁,所以他们迫不及待要让我再当一次活靶子。”
“我知道我出去就活不了,但我还是想出去,我想把这些事说给更多的人听。”
“放屁。”随着一声响亮的骂街,又一个人高马大的倒霉蛋滚了下来,“你说得冠冕堂皇,但是被你杀的那些人可再也回不来了,你无辜,那他们又有什么错?”
齐思钧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密室井下第四个人竟然是何运晨。
“曹月光,我盯这枯井很久了,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是你,杀了我师兄师姐!梅桢师姐的脸是你毁的,李晨师兄的臂是你断的,浩源……也是你杀了!”何运晨提着判官笔就要杀挂着的人,曹恩齐拿长弓挡下他攻击,剑眉一横。
“他受到惩罚了,他付出代价了。”曹恩齐咬着后牙,“昔日武林第一武功被废,十年如一日挂在这暗无天日的井里,你还想让他怎么办?”
“杀人偿命,我让他血债血偿!”何运晨还要再战,却被横空一剑打断。
“小何,我们想要查下去,曹月光必须活!”蒲熠星带着火树的机关分别把绳子两端先递给了齐思钧和何运晨,趁何运晨不备给他一手刀打晕“上去再说。——火树,拉!”
一声令响,机关转动,二人没过多久就离开了枯井,接下来是蒲熠星押送曹恩齐上去,临了,他看了等在周围捞人的周峻纬一眼。
“周峻纬,你的人,看不住你的囚犯,还让我的人以身犯险。再有下次,你的人必不会全须全尾回你手里。”蒲熠星的警告总是有用的,周峻纬很君子地歉意笑笑,转头送曹恩齐回钦原阁休息。但当快黎明的时候,他又从另一处机关回到了枯井里。
“你来了?”曹月光抬头,周峻纬手里的长鞭在井中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既然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上面吩咐我可以给你一个解脱。”周峻纬轻轻地说,他的墨蓝袍子隐藏在黑色的披风下,像前来索命的鬼,“前辈,多有得罪。”
曹月光闭上眼无声地笑起来,鞭子带风,打在他脸上,却也只是打在他脸上,他错愕地睁开眼。
“我毁了你的脸,便当曹月光死了,你兄弟我会照顾好,往后换张脸,凭借一身本事,只要不再害人,天下你何处都去得了。”周峻纬收了清极鞭,凭着绳子飞身上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