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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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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你乃是帝后,何来我教导之道理?”若筠难掩恨铁不成钢之不悦,“你是继后,你的孩儿便是嫡出,你终日这般不分尊卑,试问如何让孩儿们于课业与往来处意气风发?而你又是如何治理后宫的?罢了,我且问你,你等当真要我慈航与颢天那不过三百岁的稚童立下娃娃亲?”
“这后位本是该由暮天妃继任的,奈何那时的她已是病入膏肓,那些仙僚便提议将妾身抬为帝后的。”继后被若筠训得如孙子般,她这个后位,算是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众望所归,“至于联姻一事,乃是帝君有心要拉拢‘四御’之团结,妾身不过是附和一下。”
“这般措辞委实贻笑大方。自封神以来,这仙界神界已非昔日那般,需得笼络人心以助己身之宏图大业。”若筠抬手打断了继后的言辞,“纵然此举乃是帝君之所为,而你却妄顾慈航之意愿而附和之,他日帝君若要你膝下儿女这般,不知你又该是如何附和之?又或是帝君萌生退意,卸下这身重责之时,你可会附和之?”
想她青丘之民风甚为豁达,若是两情相悦便能腻在一起,何以成了天宫皇子却不能与相爱之人如影相随?饶是记得她与昊宸帝君也是两情相悦在先,莫非于她病故的那些年月里,这九重天宫之规矩越发森严了?
“娘娘这般问话,可是要责备妾身无能力担当这帝后之位?妾身担任后位之何如,仅有帝君方可定夺。”继后生生将如鲠在喉的那句“可是要觅来帝君评理”咽入腹中,此时此刻,她依旧不愿雁姬与昊宸帝君有所接触。
“你等这般胡闹,许是觉得我慈航君身后无人依仗罢了!正如你所见,如今的我乃是上任妖神之妻,一介正经八儿的嫡妻妖妃,我儿正是今日昊宸帝君之义子——朱天紫霄宫之主。你这般欺负慈航君,便是存心要与我朱天作对!你当真以为昊宸帝君懵然不知妖神歩惊雪之来历么?”
若筠无奈摇头喟叹,如此小家子气,如此矫揉造作,勿怪昊宸帝君不欲将其引荐到神皇间之私宴。那些系出名门之帝后,虽谈不上心高气傲,却也非小家碧玉,那些言辞谈吐皆是端庄得体。
如此敲打之举也瞧个不明就里,如此帝后委实让人汗颜,勿怪天后凤栾曦待继后也是不甚好评价的。论爱慕之意,她雁姬确实比不过继后,可有感情也见不得就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要学会过日子就要学会权衡利弊,这谋算多了,感情也会淡了。若只重感情,少了谋算,这日子仅有的也不过是泥泞不堪,沦为怨偶一双。
钧天的那位天嫔不也曾挟情自重么?作为外室,终日以“情”字作文章,诱导天帝荒废天闱;作为天嫔,终日以“独占鳌头”之姿,霸占天帝之日辰。那位现任天帝险些被其连累得被弹劾退位,妻离子散之境,沦为仙界神界之笑话一桩。
“帝君知、知道什么?”继后顿感通体生寒,那种寒冬之感如冰锥刺入骨髓般让她浑身发痛。她私心处确是希望慈航君能迟些成婚,可又极为矛盾地不愿意慈航君留在九重天宫,只因她的孩儿乃是终日活在慈航君的万丈光芒之下,自惭形愧。
“知道你打压慈航君,你深知昊宸帝君有意传位于慈航君,而你却又口服心不服。”若筠冷笑,“慈航君与妖神歩惊雪乃是同母异父之兄弟,今日之宴席也是昊宸帝君替慈航君敲打敲打你的。”
继后明知昊宸帝君有意退位,推荐慈航君继位,却屡屡附和昊宸帝君之糊涂,看似毫无主见,内里却是包藏祸心。因着不能与所爱同甘共苦,慈航君定必不愿成婚,不愿成婚便难以继承大统,继后这后位便也稳坐个千秋百载。
她的眸角瞥了水榭外一眼,门外的两个侍从虽是呈站立之状,可灵台早已因“昏睡咒”而陷入梦乡。看似空无一物的水榭外,隐约飘浮着活物之气息,若筠眼神一凛,一道掌风已劈往某处可疑之地。
魔尊重锦官脸上的笑意不退,动作更是从容不迫地捋了捋衣袖。这位自诩是逝去的苍天帝后与继后之对话,他是一字不差地听个明明白白,两位帝后之言辞也佐证了他的所思所想,这昊宸帝君当真是有心敲打继后的。
至于妖神之生母,他重锦官也不得不佩服,适才的他掐了个隐身诀从旁细听。这一路的相安无事,让他有些慵懒之意,不过弯腰一记便被她发现了。
“你这小辈委实胆大,就连内功也颇为深厚,受了我一记掌风竟能如此从容,想必你便是我雪儿口中的魔尊。”若筠端着一脸冷淡的脸容。
“晚辈见过二位娘娘,若无旁事,晚辈先行告退。”强忍被掌风集中的左臂发出疼痛的感觉,重锦官礼貌且不失风度地向两人作揖。依照这妖妃爱恨分明之性子,若被知晓他是一字不差听了,想必会招惹她的追杀,届时乃是得不偿失。
“既是听了这般久之墙脚,若我不相邀魔尊入内喝茶,消一消那满身热毒,岂非让魔尊笑话我妖界待客不周。”若筠冷笑,听了满腹的秘辛,岂有全身而退之道理?
“妖妃言重了,妖神之宴席安排很是得当,晚辈不过是酒劲正浓,随意乱逛于此地而已。若是无意间惊扰了二位娘娘之雅兴,还望二位多多担待晚辈之鲁莽,莫要与晚辈计较个一二。”重锦官张口便是一顿切词狡辩,。
“酒意正浓之际,若被风儿打了一记,怕会更是上头。”若筠以不容置喙之气势,作“请”字相邀。
重锦官眼看是避无可避之势,他含笑一个凌厉之动作,身子往后打了一个跟斗,急急拉开与若筠之距离。一条银白的狐尾紧紧裹着重锦官欲要逃离的身姿,若筠的脸容笑意依旧,但那条银白狐尾已如麻花般逐渐把重锦官的身子裹紧。
眼前的若筠几进疯狂地显露着邪魅的狐首,布满血丝的狐眸让人不寒而栗,那身嗜血的气场让继后不敢踏出水榭半步。
因着狐毛极为细腻毛绒,那些狐毛把他的五官紧紧遮挡,重锦官在挣脱不得之下,唯有薄唇微张,便是这一动作,沾了他唾液的狐毛竟化作细微的线般窜入他的口腔。那些漫游的细线穿过他的五官,直达他的灵台之处,慢慢吸食着他不愿失去之记忆。直到脑海中出现空白一片,重锦官的身子无声地倒了下来,那条束缚着他的狐尾这才缓缓散去。
若筠轻啧一声,乃是待口中的血腥之气不甚满意。凡人常言:“妖,多为食用血髓也。”,然而凡人却不知开天辟地之时,神仙也曾是茹毛饮血。要洗去记忆,诚然施法夺取忆记便可,然而她却要食去魔尊适才之忆记,来个干脆利落。
“娘娘你、你竟与那些遁入魔道之神仙那般,茹毛饮血!?这那还是正统之神仙,这分明就是入了魔怔。”继后未曾见过如此邪魅来得雁姬,或是说,她入宫之时这天地间已是有所规条,她自是不曾历过这种血腥。
“够了,你若要细尝,我也不妨赐你一次机遇。”若筠极为受不了继后的神神叨叨,“我与帝君成婚之初,也是行着茹毛饮血之举。兴许你会觉得我所言不甚真实,然而你又怎知帝君不再服用旁仙之血肉?”
依照步惊雪所言,昊宸帝君为了延年益寿,不也欣然吞下九尾玄狐仙涂姬之心脏么?何以,昊宸帝君之举便是替天行道,而她不过嚼食些许记忆却能让继后诚惶诚恐,委实让她雁姬心生不满。
“经不得事之徒,终究成不了大事。”
懒理继后的脸容何其青白,若筠下巴轻抬,将将施法解除了侍从的昏睡咒,随后指了两名侍从把晕了过去的重锦官抬入水榭之内。
芙蕖抱着爱女与火麒麟在前院中搜了重锦官一圈,还好一名侍从好心前来告知魔尊重锦官不胜酒力,乃是酒醉不醒之状,如今在水榭之内歇息。芙蕖端着一脸不爽的脸容来到水榭,水榭之内除却重锦官的身姿,还有一股淡雅的女子之香。
一股不好的预感跃上眉头,她伸手捏着重锦官那狭长的耳朵,“重、锦、官!”
啊,不知为何总感觉灵台昏昏沉沉,那种隐约的疼痛让他连连蹙眉。迷糊的眼眸,揉了又揉,好不容易才辨清了屋内站着的人物是何许人也。
重锦官将将醒来,入眼便是芙蕖怒不可歇之脸容,强忍耳尖传来的疼痛,他反手把芙蕖揽了个满怀。“好歹也是个芙蓉娇艳之美人,何以终日端着一张罗刹脸?”
“好歹官哥也是成了爹爹之人,何以终日抱着酒壶,与美人虚度日辰?”芙蕖皮笑肉不笑地回嘴,她不过是抱着爱女去茅厕一趟,归来便觅不到他的身姿,害得她抱着爱女如傻子般东找西找。他呢,大咧咧地躺在这处呼呼大睡!
“这屋内仅有我独自一人,试问何来美人?”
“许是你俩颠鸾倒凤意兴之际——”
“我哪有,我前来不过是——”不过是什么?
重锦官轻拍前额,却总是想不起为何会前来水榭处。他依稀记得自身前来此地,乃是为了打探消息的,至于是怎样的消息,他却怎样也记不起来。妖界之美酒与九重天宫乃是不相伯仲,可他自诩是在酒坛子里长得的,纵然再烈之美酒也不能让他茫然失却记忆的。
“不过是什么?”芙蕖拧眉,魔尊重锦官素来不缺投怀送抱,当了父君就连气质也越发迷人。“你可知,婷婷这糊涂小儿,险些被雷玉帝君的大皇子诓骗了那贴身的长命锁!”
本是迷迷糊糊的重锦官在闻得“长命锁”三字后,那混沌的灵台刹那间清醒了不少。天晓得那枚“长命锁”是他重金打造的,一则为祝愿爱女长命百岁,二则用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时的定情信物。
好个雷玉帝君,身为神皇却不善教导孩儿,那大皇子已是个两万岁之小儿,胆敢老牛吃嫩草欲要诓骗他的掌上明珠?!
重锦官一手搂着芙蕖,一手拉着爱女重聘婷的小手,一行三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前院的宴席处。
掐了隐身诀的若筠坐于树干处看着这群魔族小辈,时隔六万年,她总算是把自身之泥泞沥了个一干二净。既是打消了继后心中的所虑,也警告了继后莫要自作聪明地作天作地,昊宸帝君能稳坐“四御”之首,并非浪得虚名。
她有十足之把握,继后乃是不敢再打压慈航君,就连步惊雪也能于昊宸帝君跟前来去自如。她雁姬之前半生仅为昊宸帝君、仅为碧霄宫而活,这下半生也该为自己和膝下的两个儿子而活,至于昊宸帝君,她祝愿他今后圣体安康。
树下现了一抹熟悉得红色身姿,蔷薇抱着糖宝前来觅她。树下的糖宝在瞧见她之后,显得极为兴高采烈。“阿奶,上树树?”
蔷薇自宴席处退了出来便一心在灶房处忙碌,今日得知若筠身子不爽,她早就让小灶房备好熬煮粥水的锅子。待得她得空了,她才急急前往熬煮,好不容易端着绵稠的粥去到若筠的院落,却又发现不见了她的影踪。
倒是糖宝不急不缓地现了身,小小的身姿拉着阿娘的裙摆,奶声奶气地说自己知晓阿奶在何处。母子二人一路嬉笑怒骂地来到水榭处,迎面见到的是魔尊重锦官那一家三口,蔷薇上前施礼,“妾身见过魔尊、魔妃,不知二位可曾在水榭处见过一位美艳的白衣妇人?”
重锦官摇头,随后弯腰抱起爱女后退几步,父女二人就如旁若无人般嬉闹,反倒魔妃芙蕖盈盈一笑,只道不曾见过旁人。
蔷薇微微颔首道谢,对于魔尊此举,若是从前的她定比以为魔尊乃是瞧不起她庶出之身份,可如今出嫁了才明白“瓜田李下”之道理,若被有心人瞧见她与魔尊相谈甚欢,定必会被谣传不守妇道之恶名,毕竟这天地间素来不乏茶余饭后之谈资。
辞别了魔尊一家三口,蔷薇与糖宝来到水榭之外,看着空无一人的水榭,她只能对着空荡荡的水榭唤了又唤。如是三回,眼看不见人影,她正欲打道回去,却被糖宝拉着衣摆,指了指树梢处的若筠。
蔷薇抬眸,眼前的若筠一身玫红的明艳装扮,是她从未见过的。如此明艳动人,想必若筠那句“身子不适”也不过是个幌子。“娘,您偷溜出来受了风,公公定必会责怪的。”
“阿奶,糖宝也要上树树。”糖宝举起自己白胖的手臂,嚷着要若筠抱他上树。
若筠没好气地一跃而下,弯腰抱起糖宝这个宝贝孙儿,“薇儿,改日给魔妃送点男娃的衣裳。”
怀里小人儿的那张承了她雪儿姣好的小脸蛋,让她忆记起她与步迎风也曾是日思夜想地欲要生个女娃娃,就连名字也想了个不雅不俗的“景雪”二字,奈何生下的却是个肤胜白雪的白胖小子,自此“景雪”改为“惊雪”。
灵台蓦地觉得若慈航君成婚了,不知她的另一位孙儿又会是如何俊俏呢?
“娘?”蔷薇蓦地惊觉若筠之意思,她知道若筠本是苍天帝后雁姬娘娘,却不知她竟能通晓医理,将将一眼便知那魔妃腹中是日抑或是月。
“儿媳妇定必将此事办妥的。”
若筠一手拉过蔷薇的柔荑,“如今雪儿成了昊宸帝君之义子,这仙界神界自会高看一分。你之生母,若要拿架子,我定必是不许的。”
“娘,请放心,我的母亲已是病入膏肓,再不能惹是生非了。”蔷薇把玉荷仙姑与白澜上神之言辞逐一告知。她的生母虽有血脉之恩却无养育之恩,她以为自己能做到从容不迫,奈何内心的愁肠又止不住地伤感。
“凡人常言‘人谁无过过而能改,便是善也。’,奈何受过的伤并非三言两语便能沥清,与其佯装大度,不若勇敢面对。”若筠将将在糖宝身上施了个昏睡咒,“让雪儿陪你回去青丘白府吧,一则让你娘家知晓你并非毫无依仗,二则让雪儿担了半个儿子之职。雪儿与薇儿乃是名正言顺之嫁娶,于女娲娘娘座下的寒山真人处,乃是有所记录于神仙的姻缘簿中,可你俩却因着个人私欲而掉了道理,我若不提点你俩之一二,怕是生生世世也难以修复朱天与青丘之情谊。”
“娘之话,薇儿明白。”蔷薇顿了顿,她的婆婆若筠一直鲜少插手步惊雪与她之间的,今日能仗义道出,想来早已待她与步惊雪之处事甚为不满良久。
私心处,她也很是希望步惊雪能随她前往青丘探亲,可每每想到当初她的生母如何羞辱朱天紫霄宫,她便不敢提出任何要求。日子久了,就连她也不敢提起青丘之事,连母族之往来也如门可罗雀般清冷。
“若母亲有错,不妨指出,总好过酿成大错,难以挽回。”若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