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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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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知,媚箬再胡闹也是白浈上神与白澜上神之表妹,而她不过是个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白府的外人罢了。
若非她肯抚养蔷薇,白浈上神才不会如此敬重她。
蔷薇的容姿完全继承了生母的绝处,曾经的玉荷仙姑也因着这张脸容而生出厌恶,时而因着这团小棉花而愧疚不已,时而因着这张容姿而罪恶横生。
某日的她,抱着六个月大的蔷薇坐于俊疾山的一处陡峭,怀里的蔷薇不明就里地笑着,时而捞起玉荷仙姑的宽袖咬着,时而发出童稚的笑声。陡峭之下是沾着红尘俗世的烟云,而她早就心如死灰不复温。
那日的蔷薇不知为何腹泻不止,本是心烦意乱的她不仅被猛然推门而入的媚箬掌刮,还被她从怀里夺过蔷薇。“这样的孩儿本就不该活下来,唯有摔死她方能解除我心中之恨!”
“不要!”玉荷仙姑忧心本就身子不适的蔷薇可会受了惊吓。“媚箬,瞧你这疯疯癫癫的模样,何处是个娘亲的模样?!”
“佛口蛇心,我瞧你本就巴不得没这孩儿,若非你怂恿表兄坏我好事,我又何须这般窝囊嫁予表兄!”媚箬面目狰狞地看着粉雕玉琢般的娃娃,“为了生下你,就连我的花容月貌也损了不少,都是你!都是你这孽障害得!”
屋内乱成一团,屋外正是白浈上神急急赶来的欣长身姿。本是把孩儿高高举起的媚箬,蓦地改为抱在怀里,那张狰狞的脸容化作梨花带雨般的楚楚可怜。除却媚箬的哭哭啼啼,尚有蔷薇蓦地厉声一哭,白浈上神懒理两人的错愕,一把夺过六个月大的蔷薇细看。
便也是这一看,方知蔷薇白嫩的大腿殷红了一大片,显然是被人狠狠地掐过。纵然白浈上神待媚箬没男女之情,可蔷薇到底也是他的骨肉,看着无辜的孩子受罪,心中的恶气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了两人,尤其是一直照顾蔷薇的玉荷仙姑更甚。
“好好的孩儿被你等折腾成什么样子!”
玉荷仙姑抚心自问,虽说她不过是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白府,待府上的素来恭敬友爱,就连感情不深的白浈上神也是相敬如宾的。入府这般多年,她自问也是个称职的母亲,为白浈上神添了四个男娃儿,一直循循教导着他们。
平日是非明辨的夫君,今日却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也许那夜之乌龙根本不是乌龙,一切不过是情之所起罢了。她深知自身容姿仅有媚箬的半分,与夫君之感情也不及媚箬深厚,如是种种也怪不得白浈上神会无端责备她。
悲愤之下的她一手夺过白浈上神手中的孩儿,跑出屋外化作一股青烟离去。漫无目的的她,抱着蔷薇稀里糊涂地来到与凡界接壤的俊疾山。看着眼前的红尘滚滚,她萌生出抱着蔷薇到凡间生活的念头,或者她与蔷薇一起魂飞魄散,好去成全那双苟且之徒。
当悲观的想法袭满全身,玉荷仙姑不自觉地奋力抱紧蔷薇,她闭上眼眸便一跃而下。
本是急速下降的身姿却在某刻打住了,她的脚下是柔软的,将将睁开眼眸,脚下踩着一道缠绕九种霞光仙气。耳边是一道悦耳的凤鸣,细细一品,她母女二人正站立于一头九尾元凤凰的身上。
回到俊疾山的一处平地,玉荷仙姑抱着蔷薇跃下,而眼前那头九尾元凤凰这才化出人形。那张长得明眸皓齿、眉宇间显露着三分英气,盈盈一笑已是星灿月朗般久违脸容,让玉荷仙姑怔了怔。
“师姐,别来无恙?”凤栾曦状似不知玉荷仙姑寻死,上前逗弄她怀里的蔷薇,冰冷的眼眸里难得跃上母性的温柔,大抵是怀过孩子的女子看见襁褓皆会这般。“你怀里的娃娃好生别致,这就是师姐口中的老五么?”
玉荷仙姑略微僵硬地笑了笑,从前她何其意气风发地教导这群小师妹,莫要因着男女情爱而迷失理智,可适才的她竟也糊涂油蒙了心智般要寻死,委实愧对了这群小师妹。
本是千言万语要辨析的她,在蔷薇的一声嚎哭下,打消了那些跃上咽喉的话语。怀里的蔷薇许是肚子饿了,她把蔷薇交到峰峦西手中,自己则是娴熟地倒出牛乳片放入以法力温热的水中。
然而在凤栾曦提出要喂孩子之时,玉荷仙姑也不反对,反而更是小心地指导尚未为人母的凤栾曦如何喂养孩子。她知道的,凤栾曦也曾有过孩儿的,只是不幸小产了而已,诚然她与凤栾曦有着太多的相似,同样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嫁,也同样小产过,曾经的抱头痛哭,曾经的互相安慰,依旧历历在目。
接过吃饱了的蔷薇,玉荷仙姑这才自嘲地笑了笑。相较于白府这种门第,凤栾曦所嫁的乃是钧天天帝,这天闱之内更是勾心斗角不断。她呀,当真越老越糊涂了,连媚箬这样的黄毛丫头也安抚不了。“栾曦,师姐可是很恶毒?”
“那时的师姐时常教导我们莫要因着困境而乱了心智,栾曦相信师姐不过是一时意气而已。”凤栾曦握着玉荷仙姑的手,“试问恶毒之人又岂会随身携带牛乳片,以防这孩儿腹中饥饿?师姐待这个孩儿有恨,只因她的生母与他父君苟且之事,害得师姐你流产而已。”
“你莫要劝慰我,我素来自知己身与娇俏无缘,也深知自身的性子不甚讨喜,往好听的说是秀外慧中、温柔敦厚,说得难听些便是温吞如水、懦弱怕事。如此无能之辈,是以不讨夫君之欢心。”不知可是在内院久了,连带着也没了从前的朝气蓬勃。
“栾曦的箭法也是师姐教导的。”凤栾曦生了一堆火,好让入梦的孩儿能暖和一些。
师姐与她,也算是天涯沦落人,师姐出嫁前也曾有过恋人的,可惜一纸婚书配了给白府。饶是记得初出嫁的师姐,对于白浈上神待自己无情也不甚计较,为何如今却又因其而妄自菲薄呢?
“亏得你有心思笑话我,可是那位公子哥儿又私会外室?师妹好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天后,如今却成了旁人之嫌弃,委实辛苦师妹了。”玉荷仙姑深知钧天那位新任的天帝是个不甚安生的主儿,时而招惹些不可要领的,如今更是妄顾天族的规条,竟与一介地仙动情。
“谁晓得他。”说起那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凤栾曦自觉长久下去,自身定必被其气死,如今乃是巴不得他快快废了她这个天后。
那钧天天帝本就是个了得之徒,终日惹得老天帝心生不快。今日本该是天帝陪老天帝去梵天听法会的,奈何那位远在东荒的外室轻飘飘的一句便让其宁可得罪老天帝也要奔赴东荒。
而她也因着其胡闹,不得不端着天后的架子奔到东荒追回这个糊涂,他倒是能倒打一把地不许她觅他那心中所爱。当真让人火大,她凤栾曦不曾倾慕于他,试问何来争风吃醋之嫌?
也罢,如今他能回九重天陪同老天帝,不耽误那正事便可。凤栾曦失笑地看着她,“师姐,如今天色不早,若不由栾曦送你母女二人归去。”
像是料定玉荷仙姑不会妥协般,凤栾曦径自提出相送。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来到俊疾山的山下,迎来的除却白浈上神,还有久违的褚晓神君。看见凤栾曦的身姿,两人皆是撩起下摆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诸卿平身。”凤栾曦强逼自己的眼神不在褚晓神君处流连,奈何曾经付出的感情骗不得自身,更是骗不得人的。“闻说白浈上神迎娶我师姐乃是不情不愿,可白浈上神许是忘却,是你告知于你父母相中我师姐的蕙心纨质,而非我师姐死缠烂打。如今你因着心中所属而为难我师姐,可是觉得我师姐于家中乃是独苗?”
“天后娘娘言重了,今日之事确是白某处理不当,让家妻蒙受委屈。”白浈上神不为自己辨析,反倒是不卑不亢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一句委屈就意图让我师姐就此揭过,白浈上神的如意算盘委实打得透亮。”凤栾曦越说越有咄咄逼人之征兆,白浈上神偏袒那妾室,而那妾室也时常以表妹身份自居,如此宠妾灭妻,委实贻笑大方。
“宠妾灭妻之恶名,想必白浈上神也自觉轻如牛毛。你那表妹扛着避亲之名,却与你行了夫妻之实,此事怎看也是你白府欺人太甚!”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闻说这双表兄妹纵然有了夫妻之实却彼此不愿成全婚事,那赤狐一族近乎奔溃,于是青丘白府这“肥水不流外人田”之举措便不胫而走,青丘白府更是沦为天上地上的神仙背地里的谈资。
可怜她的师姐未曾阻挠过他等之荒唐,却也无端被杜撰成一个见不得他人喜结良缘之恶毒正室,更荒唐的是不少神仙将媚箬下药之事牵扯为师姐所为,为的乃是阻挠媚箬入宫成为九尾金狐仙帝之美妾。
“天后娘娘——”褚晓神君急急唤住凤栾曦的责骂,此事本就让一生正气的白浈上神蒙受骂名,她又何必旧事重提在其身上撒盐?
“本天后有事耽搁不少,就此别过。”凤栾曦深深地剜了白浈上神一记,今日之事算是她见不得白府这般胡作非为下,稍作警告,若继续这般那就休怪她等西王母弟子不念情分。
“恭送娘娘!”诚然白浈上神被天后这么一顿责骂,这心情也很是不爽的,只是眼看玉荷仙姑与蔷薇并无大碍,诚然被责骂一番也能就此揭过。“今日之事乃是为夫处理不当,还望夫人见谅。”
还好褚晓神君也非不通人性之莽夫,眼看这双夫人似是有所支吾便也讹称要务在身离开。白浈上神眼看身侧已无旁人在,这才上前搂着玉荷仙姑的肩头,“薇儿腹泻之事,我已查明,是媚箬私下在薇儿的米粉里渗了木薯粉。”
“什么?!”常言“虎毒不食儿”,为何媚箬却是这般恶毒?适才,玉荷仙姑还道自身恶毒,如今相较,乃是不及媚箬的半分。
“她对此乃是直认不畏,我已命人将她捆在大院听候发落,你是当家主母,这责罚犯错女眷之事合该由你主持。”白浈上神接过玉荷仙姑怀里的蔷薇,甚是不懂何以她会摊上这么一个恶毒的母亲。
媚箬是他表妹不错,可如今还担了白府姨娘之身份,既是嫁入了白府就得听白府之家规,今日能陷害主母,明日就能毒害当家,诚然她已干下以媚药毒害当家之事。
事发之时,她是表妹,他只是表哥,无法责备她如何不知礼义廉耻,如何居心叵测;可如今,她是他的妾室,而他是她的夫君,于情于理他与玉荷仙姑皆可责罚她。
想起那夜因媚药而犯下的错,白浈上神乃是郁结难消,尤其是玉荷仙姑因她这荒唐事而小产,为夫的他更是愧疚极深。若没有媚箬的的居心叵测,他的血脉又岂会无辜流失?
加之她待子音帝君极为心术不正,妄图取代白澜,是以他早已有心防备着她。本以为当了母亲,她的那颗躁动便能心死,然而一切不过是他错判了。正如玉荷仙姑所言,虎毒尚且不食子,而媚箬却枉顾血浓于水之亲情,待这么一个六月大的之孩儿痛下杀手,委实丧心病狂!
“敢问夫君,妾身合该如何处置?媚箬之身份乃是赤狐族族长之嫡女,稍有怠慢便是损了两族情谊。”玉荷仙姑说得颇为冷淡,若是普通的妾室,她大可将其专卖出去免除家宅不宁。奈何媚箬是赤狐族的族长之女,青丘白府的旁亲,她一介外嫁儿媳,何来道理枉顾他等之干系?
白浈上神和白澜上神自小就受了不少赤狐族族长之妻的照拂,那位亲姨与他等之感情极深。纵然口中嚷着教女无方,可爱女深切的她心底里,乃是极为希望白府能既往不咎。
白浈上神沉吟了片刻,心底里对媚箬的厌烦又多了几分,她在白府作恶之时何以不见得她想过两族情谊?目光飘过玉荷仙姑不卑不亢的脸容,飘过睡得香甜的蔷薇,“她残害我血脉之事,委实难以揭过,纵然不外卖也逃不过圈禁。夫人权且放心,此事乃我白府内务,轮不到她赤狐族指手画脚。”
玉荷仙姑闻得其承诺,那颗不信任的心才缓了缓,回府后的头等大事便是将协助了媚箬行事的侍从遣散,媚箬则是被她打发至白府最偏僻的一处圈禁起来。除却不能出外,其余一切皆是不曾缩减,算是给足了颜面于媚箬的生母。
前事种种,蔷薇也不过是耳闻,今日也算是知晓了个全貌。她的生母,素来不甚喜欢她之缘由,原是掺和了这种夺人所爱而不得之怨,诚然那母爱委实难有。还好她的父君不曾见色忘义,甚至礼义廉耻,若不是她生母作孽在先,她的嫡母也不会无端被牵连。
“薇儿,姑姑深知今日乃是你朱天紫霄宫之大事,本是不该说的,奈何你姑姑我委实意难平。你的生母,在我诗儿出嫁后,四处诬蔑我诗儿夺你夫婿,姑姑今日不过是要求你一道口信。”白澜上神满眼哀求,昔日媚箬如何造孽,她姑且不与其计较,奈何如今媚箬责备的乃是她爱女,一些流言蜚语让她的诗儿郁结难消,就连腹中的孩儿也随之不稳。
“我——”蔷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曾经的她确是将涂姮上神这样的青年才俊当作崇拜,那时的她也确是待其有着倾慕之意,也曾私下跟生母说过一二。只是,她当真不知生母竟会以此作文章,害得姑姑意难平,害得表姐胎像不稳。
玉荷仙姑像是知晓蔷薇的不安,她轻轻抚着蔷薇的柔荑,那道温暖的母爱,让蔷薇不自觉地鼓起勇气。“薇儿确是待涂姮上神有过好感,但早已成了云烟,如今的薇儿乃是一心一意要与妖神共度余生,阿娘之话姑姑但可不必在意。”
“澜儿,媚箬之话,你当真不必计较,薇儿好说也是养在我膝下,这礼义廉耻委实要比媚箬好上万倍。纵然你信不过媚箬,可嫂嫂之品行,你也不信?”玉荷仙姑搂着蔷薇的肩头轻拍,白府的六个孩儿皆是养在她膝下。除却稀里糊涂地纳了媚箬,白浈上神并无再纳妾室,也算是对得住媒人口中的一身正气。
“薇儿,适才是姑姑失态了。”白澜上神无奈一笑,那日媚箬的妄语让她几乎失却风度。什么“薇儿要嫁入子音帝君这个姑父”,什么“子音帝君待薇儿有情”,那些妄语看似稀里糊涂,却也透漏着媚箬的不死心。
媚箬虽为她表妹,但媚箬素来将她作攀比之对象,论容姿身段,媚箬自是得天独厚,只是世间之事并非只讲究容姿而不讲究品行的。美貌不过是上苍之权宜,能力方是人生之方向,奈何媚箬至死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