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不闻钟》让语

16、立州

　　溪午很快就明白了这句有时间考虑是什么意思了，姜荔强行逼着溪午喝下了药水，比以往的剂量都要大。

　　接下来的时间，每隔一小时，姜荔便会问他一句相同的问题:“是否愿意和她回到从前？”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溪午宁愿死也不愿往后余生都和一个心理极度扭曲的杀人犯待在一块儿。

　　今天能杀别人，明天就能杀了他。

　　或许两年的相处，姜荔对他有些感情，可这种囚禁着他的根本不是爱。

　　姜荔从小就没感受过爱，也不懂什么是爱，更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

　　溪午懂得，可已经没有时间，更没有机会去教会姜荔了。

　　他们的结局注定你死我活。

　　溪午每次说出不愿意，姜荔便会拿着那把称手的刀，在溪午身上留下些痕迹。

　　于是溪午从最开始的还能与姜荔搏斗厮杀，到最后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姜荔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溪午是在一中的新生开学典礼，溪午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高中时候的溪午，十七岁的少年恣意张扬，站在灯光下的身影仿若高岭之花。

　　把高岭之花狠狠踩进泥地里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余下的警队正在漫山遍野的寻人，直至傍晚时分，远处的深山之中传来了小周的声音:“溪队长，溪队长——”

　　姜荔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抓起溪午:“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姜荔的话还没说完，溪午便出口打断了她:“不愿意。”

　　身上的药效已经散了大半，溪午勉强站立起身，身后的姜荔举起枪。

　　既然不愿意和她一起生，那就一起死吧。

　　让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枪下，感觉应该很不错。

　　只是溪午压根儿就没给她这个机会，溪午纵身一跃，在姜荔错愕的眼神中，没入悬崖。

　　赶来支援的警队将姜荔团团围住，姜荔扔下枪:“没意思，”

　　为首姓周的警官给姜荔带上手铐，就在想把姜荔带走时。

　　一直安分不动的姜荔突然挣扎起来，在警察未反应过来之前，跳下悬崖。

　　如此，也算是死在一起了。

　　姜荔其实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今天特意打扮了自己，以这幅模样死去，应该还算体面。

　　只是在悬崖下粉身碎骨的场面不太体面罢了。

　　当然溪午并不知道最后姜荔如何了，许是得到了报应吧。

　　溪午看了看眼前还未犯罪的姜荔，明艳端庄的长相，一身淡然的模样，加上恬静的表象，像极了高山之巅的细雪。

　　姜荔曾以为溪午是高岭之花，那曾经的姜荔，许是如高山细雪一般的存在吧。

　　只是世事难料，细雪终究是被污浊了，然后甘愿堕落泥潭，与污浊同流。

　　曾经溪午想做的，是拯救堕落泥潭的姜荔，只是姜荔罪大恶极，罪无可恕，已经是没有机会了。

　　那重来一回，溪午所愿，就是护住这捧高山细雪，不让她融化。

　　溪午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搜索“长夏市精神病院”。

　　姜荔的母亲李芸始终是个定时炸弹，李芸清醒时喜欢强行控制姜荔，早就让姜荔积怨已久。

　　不清醒时更是吓人，且如今李芸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溪午总担心姜荔那天情绪不平，又正巧碰上李芸发病，姜荔一怒之下杀了她，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如果能给李芸找一个好一点的精神病院养病，那对于姜荔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

　　长夏市的精神病院不错，但溪午总觉得还差点意思，可能是太近了吧。

　　溪午找来找去，京都的精神病院无疑是全国最好的，可是会不会太远了？

　　姜荔能同意吗？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溪午又是拜托人打听京都精神病院的情况。

　　又是各种托关系企图给李芸找一个好一点的床位。

　　这事儿还不能让苏有年知道，不然溪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两辈子，溪午依然觉得自己看不透姜荔，只能凭借着自己的认知，去努力的，想帮助姜荔解开她的枷锁。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溪午便想着试探试探姜荔的意愿。

　　早自习，在一片书声琅琅中，溪午向姜荔靠近了些。

　　“同桌，”溪午说:“有没有想过把你母亲送去精神病院治疗？”溪午声音压的很低，只有姜荔听得到。

　　“想过，”姜荔坦然的说:“但没钱。”

　　我有啊，溪午差点脱口而出，想了想，姜荔一贯是自尊心强，怎么可能会接受溪午的帮助。

　　于是溪午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我们做一笔交易吧？”

　　既然姜荔不肯接受他的帮助，他只能换个方法了。

　　“我房租快到期了，”溪午随口瞎编:“我小叔不给我续房租，叫我回家住去，”

　　“我跟家里人关系不好，不想回家住，”溪午说:“所以，能不能我住你家去，然后我帮你母亲找个疗养院。”

　　关系不好这种理由都扯出来了，要是苏有年听到这句话得气死。

　　姜荔的读书声停了，她当然很想把李芸送去治疗，只是溪午这个理由未免牵强。

　　“有钱付昂贵的医药费，没钱交房租？”姜荔反问道。

　　溪午顿了顿，突然发现这理由好像确实逻辑有问题，但没关系，凭借着溪午活了三十四年的睁眼说瞎话工夫。

　　还是圆了回去，“不用医药费，疗养院我家投资的，打声招呼就好。”

　　这时候就不得不感叹苏有年的钞能力，除了房地产，苏有年还涉及了其他几个行业。

　　其中就包括几家私人疗养院。

　　“你把你的母亲送去疗养院，我住到你家去，医药费抵房租了，”

　　这样既解救了李芸这颗定时炸弹，又能时时刻刻看着姜荔，两全其美啊。

　　姜荔转过头来，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溪午，眼里是一股莫名的情绪。

　　溪午这个人，她莫名其妙的碰见了，又莫名其妙的坑了他一把。

　　正常人这时候应该都会远离吧？

　　结果溪午非但没有，还次次不辞辛苦，不计前嫌的帮她，明明他们才认识不足一个月。

　　姜荔也很奇怪，明明和溪午正式认识不久，却总有一种溪午认识她很久很久的错觉。

　　且这理由一看就知道溪午是瞎编乱造的，只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如此帮她，难道喜欢她？

　　姜荔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其实该说不说，喜欢姜荔的人挺多。

　　只是后来都被吓跑了，姜荔也从没当回事，如今有个人，不说喜欢她，却处处帮助她。

　　很难不让姜荔多想。

　　姜荔沉默了很久，久到下课铃声响起，姜荔回过神来，“疗养院在哪里？”

　　“立州。”苏有年投资的疗养院，远的在京都，近的在长夏，溪午选了个不远不近的立州。

　　立州离长夏有些距离，大概两百多公里，但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管溪午有什么企图，先放在一边，只要能把李芸送去治疗，姜荔完全没问题。

　　“可以，”姜荔话音一转:“但立州太远了，我放心不下，我也要去。”

　　姜荔内心盘算着:不管溪午有什么企图，那也得等成年了再说。

　　至于那栋破房子，溪午爱住就住着吧，再多带几个朋友或是女朋友来住也没关系的。

　　溪午不知道姜荔内心是怎么想的，只觉得太好了，若是姜荔去了立州，就可以离自己远远的。

　　再也不用活的提心吊胆，担心姜荔时刻会宰了自己。

　　更不用一看到姜荔就想起上辈子那些有的没的，也算是一种解脱。

　　溪午内心狂喜，要不是不合时宜，他差点当场笑出来。

　　但高兴完了，溪午又有些担心，立州山高水远，姜荔出了问题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李芸在疗养院，但也不是没有失控发疯的可能性，且姜荔这人实在是背。

　　什么不好的事都能找上她，再加上可能不适应立州的风土人情，气候环境。

　　万一姜荔受到什么刺激，一时想不开，杀人怎么办？

　　且溪午也不能第一时间赶到将姜荔绳之以法。

　　想到这，溪午又有些担心，可上辈子毕竟是朝夕相处了两年。

　　溪午知道，一旦是姜荔决定的事情，便很难改变，于是溪午只好安慰自己想开点。

　　这个时间点，姜荔既遇不到陈启，也解决了吴淑琴母子，连李芸都安顿好了。

　　所有的能刺激到姜荔的事物都已经尽量平息了，且姜荔也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至于轻易犯罪。

　　“可以，”溪午点点头，并表示自己会帮姜荔安排好转学事宜，但末了溪午又强调道:

　　“但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能犯罪，”溪午苦口婆心的交代:“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解决，你一定一定不能犯罪。”

　　这是溪午给姜荔制定的底线，若是姜荔重蹈上辈子的覆辙，那溪午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一定会将姜荔绳之以法。

　　姜荔点点头应下，心里一阵复杂——溪午竟然这么喜欢她？

　　帮她找疗养院，帮她转学，还说什么事都帮她解决，这这这，溪午图啥呀？

　　姜荔内心很是复杂，某不知情的溪某人表示:图你十年之后饶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