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梦华》光影流年

3、庄生晓梦迷蝴蝶

　　东都洛阳的朱雀大街本是一处商业繁盛的所在，今天比起以往来更为热闹，街上也多出大群拿家伙的江湖人士。秦若兮看着满街的人和他们雪亮的兵器，回想起自己这次悖着师父下山所见的情景：不断有成批的江湖人士在洛阳街巷游行，口中嚷着要铲除什么魔女之类的。今天这股阵势只怕还是和魔女有关。那么，师父是不是也因为此事才在刚闭完关就火急火燎的下山？她想到这儿，不由自主向人海中张望，期盼能找到师父的身影。可惜看了一圈没什么收获。“是了，以师父的江湖地位，他怎么会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挤呢。”已经易容成年轻英俊剑客的秦若兮望向一边的白胡子老头，其实也就是寒澈。本来寒澈是坚决不扮老头的，奈何秦若兮不依不饶。
　　在这种场合下，秦若兮仍是嘴闲不住：“喂，你一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吧，那个魔女看来是引起公愤了，被这么多江湖人士声讨，她这次死定了。”
　　“不懂不要乱说，江湖是非很难说得清楚。”
　　寒澈一脸严峻的样子倒把她吓住了，她乖乖闭上嘴，由寒澈拉着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过此刻她才领教了寒澈的厉害，他的轻功不是一般的好，能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中穿行自如，而且速度不亚于师父在半空施展轻功的速度，秦若兮在惊喜之余脸上渐渐泛起红晕，想到他之前说过要自己以身相许，心坎如浸在蜜中一样。正在陶醉之际，忽然一个趔趄，将她从少女的美梦中醒来。
　　“喂，你会不会怜香惜玉啊，人家差点摔倒。”
　　“就你还香玉？给我都不要。”
　　“你``````”
　　秦若兮正欲挥动粉拳给寒澈来点教训，忽然顿在半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算了，由你说去。”
　　寒澈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
　　“不怎么。”
　　“真是奇怪的丫头。”
　　秦若兮张望四周，发现眼前到了中原镖局的门口，她以前随师父来过，只觉今日的镖局与先前已然不同，但到底有何不同，她一时说不上来。
　　“你刚下山，可能不知道，中原镖局已在几天前被灭了。”寒澈不冷不热的说着。
　　“是被魔女灭的吧。”
　　“那为什么仍有人把守呢？”
　　“这就是今天我们来这里的原因，这里要召开武林大会。”
　　秦若兮记得武林大会每五年才有一次，上次举行是在前年，看来那个人真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倒真想见见她呢。”
　　“她企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凡是见过她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秦若兮吐吐舌头，“那还是不要见她好了。”

　　中原镖局大堂门檐上挂了一副牌匾，名曰“忠义堂”，这个牌匾是东北三盛华北五省的正道知名门派在镖局五十年庆典的时候联名送的，可谓给足了镖局面子，也自此奠定了中原第一大镖局的名望。而就在镖局辉煌出现的第二年，竟被一人之力灭了。
　　大堂里此时坐满了武林权威人士，一个个表情严肃之极，气氛僵住了好久。
　　华山派掌门岳凌峰咳嗽了一声，打破固有的宁静，“大家想一个对策吧，魔女猖狂已久，如若不尽早铲除，只怕后患无穷。”
　　“是啊，我们必须就此事推选出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然后由他主持大局，带领大家匡扶正义。”全真教派来的是新一代年轻掌教弟子，将众人口头旋着的话提了出来。
　　“此事宜尽早解决，魔女草歼人命，我江湖人应同仇敌忾，还天下一个太平。”峨眉掌门青云师太坚决淡定的语气回荡在大堂上。
　　“无相真人，你也说句话吧。”
　　清矍的老者捋着长长的胡须，点了点头：“魔女是一定要铲除的，至于怎样做，还有待众位英雄商榷。”
　　少林空寂大师开口说道：“魔女武功深不可测，依老衲之见，不如酌定几位武艺高强的英雄将她一举歼灭。”
　　在一旁一直未开口的清虚道长附和道：“大师所言极是，对付魔女应用非常之法。老夫不才，愿倾尽毕生所学与魔女一战。”
　　娥眉派掌教青云师太随即表态：“老身也愿为武林道义尽微薄之力。”
　　“阿弥陀佛，少林自当义不容辞。”
　　华山派岳掌门接着站出：“丹霞宫清虚道长、娥眉派青云师太、少林空寂大师，再加上我，想来魔女便是有天大本事也决计不敌。”
　　全真掌教弟子只是来充数，听到这样的结论，他心中讥讽道：“你们早干嘛了，死了这么多人命后才站出来。”全真教道鸿真人一直忙于修真一道，对江湖恩怨不管不问，新一代掌教弟子华震因为无甚名望，所以在这样的场合下说话也没什么分量，只有暗地里嘲笑的分。华震心里是极明白的，魔女的每一桩灭门事件其实都会有人暗地里高兴的，江湖上各大门派勾心斗角互相拆台，所以大家才能容忍到今天。如今终于害怕有一天会找到他们自己头上来，要说那个魔女的功夫高明是高明，但也毕竟是个人，能有偷天换日的能耐不成。
　　“由四大派掌门出面，饶是魔女长着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对，中原武林坚不可摧，岂是邪门歪道所能撼动的。”

　　大堂里众人纷纷附和，不知是谁开的头儿，“中原武林，千秋万代”的口号瞬间响彻了整个中原镖局上空。

　　混在喊口号人群里的寒澈此时眼神阴晴不定，望着名贵貂皮座位上的无相真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
　　“喂，看到没，我师父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所以你以后可不能再欺负我了。”秦若兮不无骄傲的向寒澈示威，可惜寒澈再一次视她如无物。
　　“他真的会那样做吗？还是``````另有打算``````”
　　“喂！你聋了１
　　“我们走吧。”寒澈拉着正欲发作的秦若兮，足下运功，穿过拥挤的人群，离开了这个所谓的武林大会。
　　“他们处置妖女，你好象不太高兴。你很奇怪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过了，别人会替我告诉你，你现在最好闭嘴，否则，我立刻送你回去。”
　　“好嘛，不说就不说，那你至少告诉我，我们将去哪儿？”
　　寒澈忽然一改适才沉郁的脸色，奸笑一下：“成亲去１
　　“什么？！喂，喂１

　　秦若兮终于明白所谓的成亲就是把她一个人软禁在醉仙楼的雅间里，当时寒澈对她温言软语、含情脉脉，她完全陶醉其中，享受着从未有过的从头酥到脚的感觉，记得寒澈说了一句：“我出去一趟就回。”她想都不想就点头了。只在瞬间的功夫，寒澈到了门外，火速锁上了门。
　　秦若兮这才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好你个大坏蛋，居然敢愚弄本姑娘，再见到本姑娘时你的死期就到了。”

　　这是一座洛阳郊外的小村庄，村庄破落不堪，只住了十几户人家，村头地里的庄稼也一个个颓丧落莫的生长。正值冬季，万物凋零，更衬托这里的荒凉。寒澈此时站在一户人家门前，看着院里光秃的桃树，这是她最喜爱的植物，如今也这般落寞，想来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吧。
　　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寒澈依稀看到那个白衣翩跹的身影在漫天落红中舞剑，剑影凌厉干脆，她的姿势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带给他莫名的震撼和惊叹，这是他和她三年前过招的情形，也是他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那是任何凡间的女子都无法企及的妩媚吧，当时的寒澈认为他邂逅了传说中多情的狐妖。
　　而今，她是否还能象当初那样潇洒的练剑呢？她的灵魂是否也沾上了世俗的尘埃？
　　“你怎么来了？”白衣女子飘忽的声音吓了寒澈一跳。他回过头，看到那个白衣的女子手挎草茎织的篮子，篮里放着新鲜的刚采的药材。
　　“我来看看你。”
　　“哦。”
　　“你快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吗？”
　　白衣女子忽然因为他激动的声音而颤栗了一下，随即便淡定了下来，“人生不过一场梦而已，梦醒了，还有什么留恋的。”
　　“好，你超脱，你潇洒。你不是最爱天下苍生吗？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哼，你不要把我想的太伟大，凭我一人之力怎可能扭转乾坤，我只不过是在我有生之年尽自己微薄之力而已。救我想救的人。”
　　寒澈点点头，“那么，宁远县百姓你也不顾了？”
　　白衣女子愣住，“我会尽力，在我死之前。”
　　“那趟镖压的五百万两黄金仍在中原镖局，”寒澈顿了顿，“只不过，已成为他们引你上钩的诱饵。”
　　白衣女子并无多大反应，该来的总会要来。
　　寒澈继续道：“朝廷拨给宁远县赈灾的黄金在平阳王府失窃，一直不知所踪。中原镖局在赈灾银两失窃三天后，受神秘人之托押送五百万两黄金去盛京，你我都很清楚，这必是和失窃案有关。”
　　“朝廷之事与我无关。”
　　“可是那些无辜的人怎么办？如今朝廷昏庸，国库空虚，皇帝只说追查此事却没有拨银两的意思，眼下山东一带受灾严重，百姓一天得不到救济，就有更多的人危在旦夕，你真忍心？”
　　白衣女子淡然道：“那与我何干。”
　　“不用装了，你灭中原镖局难道不是因为此事？１
　　白衣女子凄然一笑：“那是我嗜杀的本性。你见过有我这样的侠士，未救人先杀人？”
　　寒澈默然半晌，“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怎样？”
　　“三年前，我为擒杀采花大盗而走遍三村八寨，最后找到时，却是你早一步擒住他。你我相视而笑，从此成为知己。一年前，我因个人恩怨回到江南，而今重来这里时你却已然被天下武林唾弃。这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改变。”
　　被他说中，她有些慌乱，却在强自镇定，“没有什么事，我一直都这样。”
　　寒澈知她是不愿回答，也不勉强，“如果不愿告诉我也就算了。只是，我相信你。”
　　白衣女子并不感激，“你凭什么相信我？”
　　“从见你的第一面起，一直到我们都死去。始终如一。”
　　这句话仿佛誓言般坚定决然，白衣女子心头一颤，苦笑一声，“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不是那么绝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