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故乡情 ...
-
第一章 故乡情
第一节
昨天刚过完我的五十九岁生日。岁月匆匆,不知不觉的竟已是暮年了。也许是因为到了这个年纪,才总是会忆起过去的吧!并且,发生在已过岁月中的那些旧事,现在想起来越发的显得记忆深刻了。
我出生在中部平原的平苑县清平村,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我的家乡有个习俗,生活在那里的人们,都会在自家院子里种上一两颗桃树和一两颗杏树。就连村外的小河畔东面也种着一片桃树和杏树呢!
桃即逃,逃过,逃开;杏即幸,幸运。意指逃开灾难迎来好运气。每逢春天到来的时候,那里到处都可以看到那灼灼的桃花和鲜妍的杏花,花香四溢。我庆幸自己在那里在出生,在那里成长。
我的祖父在父亲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是祖母一个人将父亲养大。
父母亲共生了我们三个孩子。我最大。我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妹妹小我两岁,弟弟最小,我比他大十岁。
我们的父母亲都是读书人。他们没有像别人家的父母那样,给我们取花儿,杏儿,树儿等俗气的名字。他们为我取的名字是琳,父母亲都叫我琳琳,祖母则叫我琳儿。妹妹取名为瑶,家里家外都叫她瑶瑶。弟弟与我们姐妹的名字不同,父亲为他取名为烨。烨的字意是日光;火光。而烨又与业同音,事业。或许,是父亲对弟弟寄予厚望,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吧!
我家祖姓秦,父亲秦怀信。我们姐弟三人的名字加上姓氏便是,秦琳,秦瑶,秦烨。”
我的童年和少年生活过得都很幸福。有祖母的怜惜,父母的疼爱。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人生会是一帆风顺的。
我十三岁那年,祖母去世了。又过了两年,母亲因患血癌,于一九七八年二月八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少年的美好时光也由此结束。
母亲下葬的那一天,随说已是春天,但天气却依然寒冷,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割般的疼。天空灰蒙蒙的,太阳也没有要出来的意象。
我手举着招魂幡走在母亲送葬队伍的前列,我步履蹒跚,在别人的搀扶下向母亲的墓地走着,身后跟着十三岁的妹妹秦瑶,怀抱着雪柳。后面是母亲的棂柩车,五岁的弟弟秦烨,被别人扶着坐在母亲棂柩车前面。
我一路上哭得死去活来。
安葬完母亲,为母亲送葬的人差不多都走了,我们姐弟三人依然站在母亲坟墓前哭泣着不肯离去。
父亲蹲我们在一旁,他低着头,一只手撑着前额,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陪在我身旁的还有杜承宇,和他的妹妹杜承秀。他们的家和我家只有一墙之隔。我们两家是多年的临居。
一阵寒风过后,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因为失去母亲后的过度悲伤,我的身体直发抖。几乎差点倒下。杜承宇连忙上前将我扶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再哭了。
杜承宇比我大两岁,今年十七,在平苑县城里最好的中学读高中一年级。他的妹妹杜承秀和我是同年生,我们两个都在清平村读初中一年级,我们是同班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
杜承秀性格泼辣,学校里淘气的男生给她起了绰号,叫小辣椒。我的性格偏内向,不喜欢和同学打闹,和男同学更是很少有来往。淘气的男生,有时候向我挑衅打架,但,只要有承秀在,无论是校里校外她都会保护我,不会让我被人欺负。她就像我的保护神。
她的哥哥杜承宇与她的性格不同,他持重温和,从不多说话。他待我如亲妹妹,我敬他如亲哥哥。
自我上学开始,我的作业都是在他家完成的。我和承秀无论是谁遇到不会做的习题或不会写的作文,问到他,他都会不厌其烦的为我们解答。
母亲去世两个月的那天上午,我们姐弟三人随父亲去母坟墓前凭吊。我含泪站在母亲墓前告诉母亲说:“妈妈,我们三天后就要随父亲去大舅的海湾农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说到这里哭泣着再也说不下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啜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希望您在这里……在这里一定要好好的,我会……我会照顾好弟弟和妹妹,您就……您就放心吧!”
我哭泣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妹妹站在我身旁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哭泣。父亲怀抱着弟弟站在我俩一边,更是涕泗横流悲伤不已。
当时,海湾农场地旷人稀,那里是正缺人。大舅在海湾公安局工作,算是假公济私吧,把我们的户口办到那里去了。
去海湾农场落户是母亲生前的愿望。是母亲在得知自己患上癌症后,让大舅把我们的户口迁到海湾农场的。一是农场那边的生活比农村要好;二是我们和大舅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准迁手续在母亲生前就已经办好了,只是没有安排好要去的地方
自母亲去世两个月以来,父亲卖掉了家里的房子,还清了给母亲看病时所欠的债。听父亲说,买我家房子的,是我二祖母的娘家侄儿。
我的曾祖父去世后,因分家产,我家和二祖父家的关系一直都不好。自祖母去世时起,我们两家的关系才渐渐地好起来。
二祖父家有两个儿子,大叔比父小两岁,二叔比父小四岁。他们都早已结婚有了孩子。母亲的病确诊后,二祖父一家人常来看望,两家多年的隔阂便从此烟消云散了。
听父亲说,我家的房子就是二祖父家的大叔帮忙卖的,父亲因此也少操了不少心,并且,房子的价钱卖得也合理。
母亲去世后,二祖父家的大婶和二婶还给我们姐弟三人每人做了一身新衣服和一双新鞋子。这让我和父亲都非常感动。父亲说:“到底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过去那么多年,两家都互相不通往来,现在还不是和一家人一样!”
去农场的前一天,两位叔叔和两位婶婶,还有杜承宇的父母亲,都过我家里来帮忙收拾东西,大家在一起干着活有说有笑,这样,让我和父亲心里减轻了不少母亲去世所带来的那种凄凉的感觉。
上午,父亲在街上买回来的菜,中午,大家聚在我家吃了一顿团圆饭。饭菜很简单,青菜炖豆腐,玉米面窝头,喝的白开水。不过,这样的饭菜在当时也算是很好的了。
下午,杜承宇从学校和老师请了假回来。虽然,他没有说请假回来的原因,但是,我也知道,他是回来和我们道别的。
晚饭后,杜承宇兄妹,连同他们的父母,还有两位叔叔和两位婶婶。再次聚到我的家里来,问父亲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父亲指着地上白天收拾好的那些东西说:“这不,都在这儿啦,两包衣服,碗、筷子,还有那半桶咸菜。”然后,父亲又指了指抗上说:“再有就是炕上这三套被褥了。余下的这些盆呀,菜板,桌子,就都放着啦,反正买这房子的也不是外人。
父亲吩咐我去炒些瓜子来。于是,我去西厢房把家里的一瓢瓜子全部拿来炒了,大家一边磕瓜子,一边说着话,商量着我们明天如何去火车站的事。
父亲说:“我们要带的东西也不太多,明天就让承宇送我们去火车站就可以了,然后,他再去学校上学。”
商量好这事,大婶和二婶又叮嘱我和妹妹,到了农场以后要好好照看弟弟。承宇的母亲接过话来说:“这两姐妹从小就很懂事,妹妹你们尽管放心吧!照顾烨儿,一定不用他怀信叔心。”
大人们又说了一会儿别的话,然后,说我们明天还要早起赶火车,让我们早点休息,便告辞走了。承宇兄妹没有走,他们说有礼物要送给我。我笑了说:“正好,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们呢!”
当他们把各自的礼物从上衣兜里掏出来的时候,我竟然发现,我们三个准备送出的礼物都是一样的——塑料皮的笔记本。
承宇宇送给我的那个笔记本,外皮的颜色正是我喜欢的天蓝色。正面图案是一艘扬帆航行在海上的大船,有十数只海鸥在船头上方盘旋。
他双手拿着笔记本微笑着望着我说::“这个笔记本送给你!愿你今后就像这图上的大船一样,乘风破浪,勇往直前!更像这海鸥无所畏惧!”他说到这里稍顿了一下,然后,他望着我的脸说:“今后,我们相隔千里之外,还望你多珍重!”我柔声说:“谢谢承宇哥!你也是,要多珍重!”
这时,听承秀说:“我的这个笔记本送给你!”
我转过脸去看了一眼承秀的脸,然后,我的目光落在她双手捧着的塑料皮笔记本上。然后,双手接过。
承秀送给我的这个笔记本,外皮的颜色是粉红色的,正面图案是一条小河。河面波光粼粼,小河两岸垂柳依依。有几只春燕在小河上空飞翔嘻戏。这图案像极了我们村外小河畔春天的景象。
“这笔记本粉红的颜色,代表着我们过去一起渡过的美好时光,至于这图上的小河,琳琳你看!多像咱们村外的那条小河呀!我们以前经常到那里去玩儿。看这图上的小燕子,飞得最高的这两只就是你和我,我们都是最好的。我们将来要做大雁,飞得更高更远!”承秀看着我双手捧的笔记本说。
承宇无论什么事都有他独到的见解。这时,他说:“飞得高飞得远永远都不是为了超越别人,而是要做最好的自己!”
承秀秀听了她哥哥的话后,有点不服气地说:“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我买这笔记本的时候,可是找了半天才到这种图案的。”
然后,她又把脸转向我说:“琳琳,我想和你说,无论你走多远都不要忘了咱的家乡,还有我和我哥!”
我泪眼模糊,看着承秀说:“承秀你放心!就算我走到天涯海角,都不会忘记家乡,更不会忘了你和承宇哥!”“嗯!”承秀看着我深深点头。
我把两个塑料皮笔记本摞在一起,放到房间北面的抽屉桌上,然后,从放在炕尾的书包里,取出我已准备好的送给承宇和承秀的那两个塑料皮笔记本。
我准备送给承宇的那个笔记本,外皮颜色是橙色的。正面图案和承宇送我的那一本是一样的。
我走到承宇和承秀跟前,先把那个橙色的笔记本递到承宇面前说:“承宇哥,这是我送给你的!橙色,是最温暖的颜色,我看到这种颜色就觉得温暖。就像你一样,你说话做事,从能让人感觉很温暖。愿你在知识的海洋里勇于探索,获取更多的知识!”他微笑着双手接过说:“琳琳,谢谢你!”
我送给承秀的那个笔记本,外皮的颜色是翠绿色的,买它的时候我就想,这翠绿的颜色正象征着我们所走过的青葱岁月,而正面的图案,是扎着两条羊角辫背着花书包的两个小姑娘,正迎着朝阳走在宽敞的大路上。这图案像极了我和承秀第一天去上学时路上的情景。这样的笔记本,对我和承秀都很有纪念意义,所以,我选了它送给承秀。
承秀接过笔记本看着大声说:“琳琳你看!这图案多像咱俩第一天上学时路上的样子呀!”我带几分得意“那当然啦!我买它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送给你,所以,我选了它!”
承宇兄妹临出门时,承秀拉着我的手说:“琳琳,明天你就要走了,我真舍不得你走。”我说:“我也舍不得你,我到了那里以后,我会常写信给你和承宇哥的。”承秀深点了一下头“嗯!”一声。
站在一旁的承宇注视着我说:“我和承秀也会常给你写信的。”
我泪盈于睫却面带微笑,看着他俩说:”我知道!无论我们相隔多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我送承宇兄妹一直送到我家院门口才回来。我走到院中,看见父亲抱着一捆书从西厢房走出来,又走进了北面的正房。我走进正房的时候,父亲正把他抱着的那捆书放在已收拾好的那堆东西一边。
我知道,这是父亲最诊爱的四书五经等书。□□时期,这些书被定为反书,是父亲将这些书封在西厢房墙壁上的一个洞里才保存至今的。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启程赶往平苑县火车站了。
清平村离平苑县城有十七八里的路程。父亲担着扁担走在前面。他扁担一头担着两床被褥,另一头担着半桶咸菜和碗筷,父亲的那捆书就挂在他前面的扁担钩上,父亲每走一下,扁担就跟着颤一下。妹妹背着一小包衣服紧跟在父亲身后。我背着一大包衣服右手拉着弟弟,和背着一床被褥的承宇并肩走在最后。
承宇的父母,大叔大婶,二叔二婶,还有承秀送我们到村外就回去了。我停下来挥手向他们告别。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我的亲人!再见了我的朋友!我伫立在村外的路上,留恋地望着这个生我养我的村庄,依稀看见是祖母拉着我的手,走在我们住的那条街上;又仿佛是母亲牵着我的手,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雨天泥泞的路上……
我想起了我和承秀第一天上学时,我身上穿的是母亲连夜为我缝制的新衣服,肩上背的是祖母为我做的新书包,一路走去学校;我想起我放学回到家,祖母双手扶在我的肩上说,奶奶给你做了好吃的!
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可是,时光荏苒,今天的我已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我要接下母亲的担子,照顾好弟弟妹妹,帮父亲撑起这个家。
这一刻,我觉得我瞬间长大了。不知不觉中两行苦涩的泪,顺着我的双颊流了下来。
第 二 节
天已经大亮了。我看见村外小河东面的那片桃树和杏树上已开满了浅粉色的花朵,灿烂若云霞。还有那条伴我长大的小河,两岸的垂柳枝上已长出了黄绿色的嫩芽,鲜嫩欲滴。有几只春燕正站在水边衔泥准备去筑巢了。时节已是盛春。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看见承宇背着行礼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正望着我,父亲和妹妹已走出很远了。这时,我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弟弟已松开了我的手,跑到父亲前面去了。
我快步走到承宇那里,他伸出右手来拉我的手。当他的手碰触到我手指尖的刹那,我的身体不自觉地一振,脸也立刻热到耳根。
这许多年来,承宇曾无数次的牵过我的手,我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我终于明白,我们已经长大了。
我羞涩地想从承宇的手中把自己的抽回来, 抬头却看见承宇正微笑着看着我,我终究还是没能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回来,直到我俩追上父亲他们,承宇才松开了我的手。
承宇送我们到火车上。火车上的人并不多,我们往车厢里面走过了几排座位,里面就有一个四人坐的空位子。
承宇帮着父亲放好行礼,就匆匆下了火车。
我拉着弟弟在里面挨车窗的位置坐下。我让弟弟站着靠在我怀里,看着车窗外面那些匆匆赶来上车的旅客。我看见承宇经过我这边的车窗,他从火车外面看着我,抬起胳膊向我挥着手。我的脸紧贴着车窗玻璃看着他,举起手向他摇动着;承宇走过了我这边车窗后,他转过身来脸向我这边倒着走路。他向我挥着手,像是在说:一路多保重啊!然后,快速转过身去跑着离开了。
我的脸一直紧贴着车窗,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人流中不见了。
列车徐徐开动,不多时便驶出了车站。火车横穿平苑县城外的公路时,我看见铁路两边有许多人扶着自行车站在那儿,正等着列车过去后通过呢!
我的脸离开车窗玻璃看着外面。转眼间,车窗外已是大片的土地了。有绿色的麦田,还有尚未耕种的黄土地,和在田里劳作的人们,像飞一般地从我的眼前闪过。
我凝视着窗外思绪万千。怀着对家乡,对亲人的眷恋,和失去母亲的痛,想着我将要去的那个陌生的地方,心里有些茫然和落寞。
我的眼睛呆呆地望着火车外面。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弟弟的身体在我的怀里猛地向下一沉,我本能地急忙双手用力将他搂在怀里。我低头看时,见弟弟闭着眼睛要睡着了。我将他横抱在怀里,拿起我上车后脱下来的上衣盖在弟弟身上。
妹妹坐在我对面的位子上,她的脸一直紧贴在车窗玻璃上,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一直向火车外面望着。
忽然,听她喊道:“姐,塔!”
她喊着,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立刻又转过脸去看车外,终于有一点遗憾地叹息说:“嗨!过去了!”
我看着她微笑着说:“火车开得那么快,哪能容你回过头来再看呢!”
不经意间我看见和妹妹坐在同一座位上的父亲,他坐在那里背靠在座位的靠背上,眯着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们去海湾农场,需要从平苑县坐火车到滨海市,然后,再从滨海换乘长途客车到海湾农场。我们从平苑县坐上火车,一路向北到滨海火车站。火车到滨海火车站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临近黄昏。
我五年前曾随母亲去过一次大舅的家。虽然如此,从滨海下了火车,我仍然认不清方向,只能是寸步不离地紧跟在父亲后面,还要照看着妹妹和弟弟。心里简直慌乱极了。
我和妹妹还是和去平苑县火车站时一样,妹妹背着一个小一点的包袱,我背着一个大的包袱,手拉着弟弟。只有父亲的担子上又多了一床被褥。妹妹紧跟在父亲后面,我手拉着弟弟在最后,随人流出了火车站,来到火车站前广场。
太阳早已落到西山背后去了,只余满天的红霞映照着广场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们。
父亲在广场一边的圆形花池旁停下来。他慢慢地将肩上的担子放到地上,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后面的我们姐弟三人说:“ 咱们先把行礼放在这儿,等一会儿问问别人,看去长途汽车站怎么走。”我冲着父亲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
我们姐弟三人走到父亲站的圆形花池那里,父亲帮着我和妹妹把肩上的包袱拿下来,和父亲担的那一担行礼放在一起。
这时,一位三十五六岁,手里提着一个绿色帆布包的中年男子,从出站口向我们这边走来。片刻后,待那男子走近了,父亲向那男子走过去笑着说:“不好意思,向你打听一下,去长途汽车站怎么走啊?”
那男子立刻停下,思索了片刻后,用手指着广场前面的公路说:“您从前面的那条公路一直往前走有一个十字路口,然后,左拐,直着走就到了。”
父亲点了一下头:“好,谢谢你!”那男子说:“不客气!”然后,他又看了看我们姐弟三人,和花池旁的那些行李。他问父亲:“您这是准备去哪里呀?”父亲回答说:“我们去海湾农场。”“去海湾农场啊!”
中年男子说完摇摇头又说:“恐怕你们到了长途汽车站,也没有去那边的汽车了。更何况您带着这么行礼,还有小孩儿。这天马上就要黑了,要我说,您不如在这附近找家旅馆住下,明天早晨再去汽车站也来得及,”
父亲没说话,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香烟,从里面抽出两支,递给那男子一支说:“你先抽支烟。”男子接了叼在嘴上。
父亲将另一支香烟叼在自己嘴上,随后,去裤兜里掏打火机。没等父亲掏出来,那男子已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来。他先给父亲点上,然后,点上他自己的。
父亲吸了一口烟问那男子:”像我们四个人住一晚旅馆需要多少钱?”
中年男子连吸了两口烟,习惯性的用食指敲了两下烟灰回答说:“那要看您住什么样的房间了。若是住通炕房间四个人凑和一晚,只需十块钱;若是住两个双人间,四个人住一晚需要三十块钱。”“哦,是这样啊。”
父亲眼睛看向别处,若有所思地吸了一口烟,没说住与不住,转而面向那男子微笑着说:“不好意思,耽搁你时间了。你这是准备去哪里呀?”“不客气,我是刚出差回来准备回家的。”“哦?那你的家在……?”“我的家就在本市。您看前面公路边的公交站台,我从那儿坐八路车,一直就坐到我家门口了。”
父亲看着他笑着点头。那男子说:“您若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好的。多谢啦!”“不客气!”
男子说着向公路边的公交站台走去。
我们目送男子离开。然后,父亲转过头来看着我问:“琳琳,你说咱们今天是先找个旅馆住下,还是现在就去长途汽车站呢?”我想了想说:“爸,咱们还是不住旅馆了吧,在旅馆住一晚最少是十块钱,十块钱都够我交一年的书学
费了”
父亲低下头,用力地吸了两口香烟,将那支香烟吸完了,把烟头扔在一边
用脚踩了一下,抬起头来说:“好!今晚咱不住旅馆!”父亲说完思索了片刻说:“反正天就要黑了,咱今晚不住旅馆,也不去汽车站,咱就留在火车站,在候车室里借宿一晚!”
听父亲这样说,我和妹妹都说好。
父亲说:“既然这样,咱们现在就去候车室。”
父亲说着,就去拿扁担担行礼。我和妹妹也背上各自的包袱,我牵着弟弟的手,跟随父亲向火车站候车室走去。
我们走进候车室里,里面的人很多。我心想,在候车室里的众多的人中,或许,有很多人也和我们一样,舍不得花钱住旅馆,准备在候车室里过夜的吧!
我们站在候车室门口往里面看了一下,这边的长椅上已经都坐满了人。父亲说:“这边已经没有空位子了,咱们去里面看看!”
我们在候车室里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一个空位子。最后,父亲在两排长椅中间停住。他说:“看起来,今晚我们只能在这儿凑合一晚了。”
我们把行礼放在地板上,父亲拉了弟弟让他坐在包袱上。然后,父亲站在那儿想了想说:“你们三个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外面买点吃的回来。”
父亲去买吃的了。我拉妹妹和我一起坐在被子卷上。我拉起坐在我旁边的弟弟,让他坐在我的腿上,然后,双手搂着他,等父亲回来。
坐在我们对面长椅上的有一位约有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妇女,看上去非常和善。她的齐脖短发三七分,各用卡子卡在耳后。他上身穿一件藏蓝色的上衣,下身穿一条黑裤子,脚上穿一双布底黑色条绒面的方口布鞋。此时,她正给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儿喂奶。她身前还站着一个约有三、四岁的小女孩儿。
那孩小女孩此时,正笨拙地剥着一个煮熟的鸡蛋。
她长着一张粉嫩的苹果圆脸。眼睛大大的留着齐耳短发,样子十分可爱。她上身穿一件红地杏黄小花的上衣,下身穿一条海水蓝色的裤子。
我正看着小女孩剥鸡蛋,弟弟突然挣脱了我搂他的双手,起身走到小女孩儿跟前,眼睛盯着小女孩手中的鸡蛋,一副很想吃的样子。
我起身走过去拉弟弟的手,想让他回到我们坐的地方。弟弟却看也不看我一眼,身体往旁边一躲 ,挣脱了我拉他的手,眼睛依然紧盯着小女孩手中的鸡蛋。
正在给小男孩儿喂奶的中年妇女看见了这一幕,她从小男孩儿的口中拔出□□,对小男孩儿说:“宝儿,先不吃了,妈妈给小哥哥拿个鸡蛋去。”她说完,掩了掩衣襟,将小男孩儿用手托起来,然后,把他放在长椅上。
小男孩儿很乖,他不哭也不闹,静静地坐着,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前面的我们。
青年妇女蹲下身去,从长椅下面的提包里摸出一个煮熟的鸡蛋,起身递给弟弟。我连忙说:“大嫂,他不……”我的话没说完,弟弟已将鸡蛋接在他手中了。只见他很快地剥了那鸡蛋,三口两口地就把那鸡蛋吃了下去。
我面带难色,看着青年妇女说:“大嫂,真不好意思,我弟弟他吃了你们的鸡蛋。”
青年妇女坐回到长椅上,把小男孩儿抱在怀里,她看着我微笑着说:“小妹妹,这没什么,小孩子都这样。”
我从小生长农村,自然知道,在农村鸡蛋就是一家人的油盐酱醋。在农村生活的人,家里若养五六只鸡,那么,一家五六口人一年买油盐酱醋的钱就够了;一个鸡蛋可以在街上换一捆青菜回来,一家人一天的菜就够了。我与这位大嫂素不相识,弟弟平白地吃了人家的一个鸡蛋,我心里除了感激之外,更觉得欠了人家好大的一份人情。
我突然想起父亲去外面买吃的东西的事。于是,我对那位大嫂说:“大嫂,一会儿我父亲买回来吃的东西来,我再给你们吃!”
青年妇女微笑着看着我说:“你这小妹妹还挺懂事的!不用了,我们提包里还有吃的呢!”
她说完,看了一眼坐在行礼卷上的妹妹问我说:“小妹妹,你们的妈妈呢?”
她这一问,又让我想起了母亲,我的眼睛里立刻盈满了泪水,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青年妇女好像已经猜到母亲已经不在了,她抱着小男孩儿走到我跟前来,她用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肩膀温和地说:“妹妹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招你伤心了。
我擦去流到双颊的泪水,勉强笑了笑说:“大嫂,不怪您。我知道您是个好人!”
父亲买了吃的回来了。他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叫道:“烨儿,看爸爸给你买什么好吃的来了?蛋糕!”父亲说着,将手里提的一个纸包举到胸前。
弟弟笑着向父亲跑过去。他跑到父亲跟前,接过父亲手中的那个纸包,一边向我们放行礼的这边走着,一边低着头解着绑纸包的纸绳儿。
父亲和弟弟一前一后走到我们这边,弟弟总算把绑在纸包上的纸绳儿解开了。
父亲怕弟弟托不住那个纸包,蛋糕从里面掉下来,便上前帮弟弟托着。
妹妹最是爱说话的。没等我说什么,她先告诉父亲:“爸爸,烨儿他吃了对面长椅上那位大嫂给的一个鸡蛋。”
父亲听后低声责问弟弟:“烨儿,爸爸不是和你说过了嘛,不要别人的东西吃,你忘啦?”
弟弟好像没有听见父亲说的话似的,从纸包里拿出一块蛋糕咬了一口吃着。
父亲一只手托着纸包,用另一只手从里面拿出两块蛋糕递给弟弟说:“烨儿,去把这两块蛋糕给小妹妹吃去!“
这一次弟弟很听话,顺从地从父亲手中接过那两块蛋糕,送去给那小女孩儿。
小女孩没有立刻接弟弟给她的蛋糕,她转过脸去看她的母亲。
青年妇女看着小女孩儿温和地说:“燕儿,你忘了吗?咱们的提包里有。”
那个叫燕儿的女孩儿听了她母亲的话后转过脸来推着弟弟拿蛋糕的手说:”你吃去吧!我们有。”
父亲见状,他把那包蛋糕给我说:“你和瑶瑶也吃吧!”然后,父亲走过去,坚持着把那两块蛋糕给了小女孩儿。
后来,父亲和那青年妇女互相问了要去的地方,我才知道,那位大嫂是
凌晨三点钟的火车,去山西大同煤矿看她的爱人。
候车室里一直是人来人往说话声不断。父亲早早地就给弟弟和妹妹在地上铺好了被子让他俩睡下,可他俩一直到晚上十点钟才睡着了。
过了子夜十分,候车室里才安静了一些。父亲说:“琳琳,你也睡会儿吧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问父亲:“爸,那您呢?”“我过一会儿再说。 ”
我打开一床被子挨着妹妹躺下,没多长时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我看了看身旁的弟弟和妹妹两个人,他们还熟睡着。我坐起身,发现对面长椅上的母子三人已经不在了,父亲在她们坐过的位置半躺半坐地睡着。但父亲睡得并不太熟,我起来时,不小心碰到扁担钩,发出哗啦一声响,声音并不大,父亲却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一副很疲惫的样子,眯着眼睛问我说 :“琳琳,几点了?”
我看了看候车室里墙壁上的大钟回答说:“爸,五点四十。”
父亲听我说五点四十,立刻坐直了身子说:“块!把他俩叫起来,咱们该去汽车站了。”父亲说完从长椅上站起来。
我弯下腰轻声唤弟弟和妹妹,并用手在他俩的身上轻轻拍了拍。妹妹立刻就醒了,弟弟是我硬将他拉起来的。然后,我们带上各自的行礼,我一只手牵着弟弟,随父亲出了火车站候车室,赶往长途汽车站。
走到中途,我突然想起昨晚坐在长椅上的那位大嫂。于是,我问父亲“爸,昨天晚上长椅上的那位大嫂,她们母子三人走的时候您知道吗?”“哦,她们呀!知道,她们夜里两点半检票上的火车,是我把她们送上车的。送她们走了
以后我睡的”是吗?那就好。那位大嫂是好人!”我说。父亲接话说:“是的,她的确是个好人。”
我们走到长途汽车站的时候,已是早晨六点半钟。父亲将我们带到汽车站候车室,把所有的行礼都放在候车室的地板上,父亲让我们在那里等他,他自己去买汽车票。
第二章 第二故乡
内容提要: 此章概述海湾农场,以及,二农场养殖场全貌,和巧遇同学朱灵君
第一节
去海湾农场的汽车是上午九点十分发车,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海湾总场汽车站。
虽然,我五年前就曾随母亲去过大舅家。但是,五年过去了,去大舅家的路我早已忘记了。父亲向一位车站的保洁大爷打问,去公安局家属院怎么走,那位大爷说,从汽车站往西一直走,路左边有一个“百货商店”,商店后面就是了。
我们按照那位大爷说的路,约走了二十分钟 ,找到了公安局家属院,在那里,正好碰到一位抱小孩儿的妇女,父亲问她刘爱国的家在那儿?抱孩子的妇女心很好,她把我们领到了大舅家的院门口了。
大舅家前后共四间房,有两个小院儿,前院和中院。前院的两间房外间有一个后门,穿过后门进入中院,然后,去后面的房子里。我们走进大舅家的前院儿,我叫了一声:“大舅妈!”没人应声,我们走进前面的两间房子,里外间都没有人。父亲说,把我们的行礼先放在外间的墙角处。
我们把行礼放好后,经过外间的后门到中院。我在前面,我的脚刚迈进中院两步,还没等我叫大舅妈,大舅妈和她唯一的女儿我的佳丽表姐,就从后面的房子里走出来了。
因我五年前曾来过这里,因此,对这位大舅妈和表姐并不十分陌生。看见她们两个从房里走出来,我便微笑着叫道:“大舅妈,佳丽表姐!”
她俩笑着答应着。
佳丽表姐比我大两岁,现在正读高中。虽然,她只比我大了两岁,但个子却快高我一头了。
我看表姐,我上次来的时候她还能是个黄毛丫头,可现在,都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大舅妈比我上次来的时候,面容并不显老,只是略胖了一些。
她四十多岁,是个高个子。圆脸大眼睛。看她现在的容貌便知道,她年轻的时候一定非常漂亮。
大舅妈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啊!你们来啦,块进屋去!”她说着,走过来将弟弟抱在怀里,笑着歪着头看着弟弟说:“看!都长着么大啦!”
父亲笑了笑,看着舅妈怀里的弟弟说:“烨儿,快叫舅妈!”
弟弟初次见大舅妈有一点局促,他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地叫了一声:“大舅妈!”
大舅妈高兴地答应着在弟弟的小脸儿上吻了一下。然后,看着弟弟的说:“真乖!是个男孩儿就够让人喜欢的了,还长得这么帅!”舅妈随后招呼说:“都快进屋吧!”
佳丽表姐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拉着妹妹,跟在舅妈和父亲的身后,我们
前后走进房里,穿过外间进了东里间。
东里间是表姐住的房间。靠南面窗下是一条能睡三个的大炕。上面铺着粉色牡丹花图案的炕单,一床叠得四四方方淡绿色暗花棉被,上面平整地放着一个套着一个白色绣花枕套的枕头,都整齐地放在炕东面墙角处。
靠东墙地上挨着炕的地方,放着一个带三个抽屉的桌子。北墙东边靠墙放着一个棕色的衣柜,衣柜西边有一条能坐三个人的长板凳,西墙根放的是一台缝纫机。
舅妈怀抱着弟弟还不忘招呼我们:“来来来!快找地方坐!这一路上坐了火车坐汽车的,你们一定累了。”
父亲坐在了长板凳上说:“路上累倒是不累,只是睡的不好。”舅妈抱着弟弟坐在了炕边,看着弟弟的小脸儿,一副很喜欢的样子说:“没睡好没关系,一会儿吃了中午饭,在这里好好睡一觉。”
父亲一笑,看着舅妈怀里的弟弟说:“烨儿,快下来!累着舅妈了。”舅妈笑着看着弟弟说:“没事,累不着我。”
舅妈说着这话,父亲已起身走过去,对弟弟说:“烨儿,过来!”父亲说着去舅妈怀里接弟弟。舅妈说:“没事!我抱着他吧!”“不用,让他自己玩去。”父亲从舅妈的怀里抱过弟弟,然后,把他放在地上轻声说:“去找你二姐玩去!”
这时,佳丽表姐端着两杯茶水从外面进来。她给了父亲一杯,我从她的手中接过另一杯,给了坐在炕边上的大舅妈“舅妈,您喝茶!”舅妈推着茶杯说:“你快喝吧,不用管我!”“您喝吧,外面还有。”
我边说,边把那杯茶递到舅妈手上,然后,转身去了外间。看表姐又倒好了三杯茶。我走过去端起两杯对表姐说:“表姐,剩下这杯你喝吧!”
表姐问我:“已经够了吗?”“够了。我和弟弟两个人喝一杯”我回答说。
妹妹在离舅妈不远的炕边坐着,她歪着头看着房间东墙壁上贴的字画。我用胳膊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她转过脸来,我将右手端着的那杯茶给了她。她接过慢慢地喝了一口。
弟弟没有走,一直依偎在父亲身旁。我走过去将他拉到我这边,我蹲下来喂他水喝。
这时,听舅妈问父亲:“来的时候路上还顺利吧?”“顺利。火车和汽车,上车就有坐。”“那就好!”舅妈说。
父亲喝了一口茶问舅妈:“大哥还没有下班吗?”“没有呢!他局里有事。老刘上午上班前说好的,中午他去车站接你们,让我在家里准备午饭。他走了没多长时间,就又打电话回来,说局里有事走不开,中午接不了你们了,让我把中午饭早一些时候做好,中午,让我和佳丽去车站接你们。结果,我和佳丽刚走出房门你们都进后院了。”舅妈一边笑一边说。
父亲客气地说:“谢谢大哥大嫂了!车站离家这样近不用接的。我们已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还要大哥大嫂这样惦记着我们,怀信以后该怎么报答你们呀!”
舅妈听了父亲的话后,佯装生气嗔怪父亲说:“净说外道话!咱们是一家人,还用说这些吗?那样岂不是生分了?以后再不要这样说了!”“好!听大嫂你的,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父亲笑了说。
“这样就对啦!以后缺什么少什么的,尽管和我或你大哥说,亲人之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弟弟只喝了几口水就不喝了,拉着妹妹和他一起去院子里玩了。
我喝完了杯子里的水,把我手里的杯子,连同舅妈和父亲用的杯子一同拿到外间。
外间,是舅妈一家人做饭和吃饭的地方。从外面进来房门左边是一灶台。房间最里面靠东墙放着一个碗厨。碗厨上面放着暖水瓶,和一个圆形搪瓷茶盘,茶盘里有一个茶壶。西墙边与房间北墙隔开一小段距离放着一张高腿木制大方桌,上面摆放着五个餐盘。其中,一个餐盘里装的是油炸花生米,另外的四个餐盘都用碗扣着。我想,这一定是舅妈做好的中午吃的菜。方桌北面放着四个方凳,墙角处还有一个煤油炉。方桌南面还有一张矮的小方桌,表姐在上面放了一块菜板,她正在上面切着香肠。
我从碗厨里拿出一个搪瓷盆,将手里的三个茶杯放到里面。然后,把另外的两个茶杯也收到盆里,端到院子里的水缸跟前,从水缸里舀了半盆水,把几个茶杯都洗了一下,然后,放到碗厨上面的圆形搪瓷盘里。回头看见表姐正把切好的香肠片往餐盘里摆放。于是,我走过去帮着表姐把香肠片全部摆进餐盘里,端到大方桌上。
这时,听舅妈在里间喊道:“佳丽,看大桌上的菜凉不凉,凉了就再热一下!”
佳丽表姐答应着,把菜板拿起来靠在西墙边,拿了菜刀放进碗厨里。然后,转过身走到大方桌跟前,用手摸了摸盖着碗的餐盘,大声叫道:“妈!菜还没凉!”“那好,咱们吃饭!吃了饭让你姑父他们好好休息休息。”
听父亲说:“大哥不是还没有下班吗,等大哥下班回来一起再吃吧!”
舅妈说:“你不知道,你大哥若是忙起来,吃饭是没有准时间的。有时候忙得呀,一天吃一顿饭。”
舅妈说着从里间走出来,看了看大方桌这边说:“只有四个方凳不够咱们坐的。佳丽,把小方桌搬里屋去,咱们到里面炕上吃去。”
表姐答应着搬起小方桌往里间走去。
我问大舅妈:“舅妈,真的不等大舅回来一起吃饭了吗?”
:“不等他啦!你们在路上吃不好,恐怕早就饿了。:”舅妈从大方桌上端起两盘菜转身向里间走着回答说。
我原地楞了一下,走到大方桌跟前,端起两盘菜进了里间,正看见表姐从缝纫机上拿了一块塑料布铺到炕中间。父亲随后把地上的小方桌,放到铺好的塑料布上面。
方桌放好了,我和舅妈把各自手里端的菜盘放到方桌上。少顷,饭菜便都摆上桌了。舅妈为我们准备的午饭很丰盛。菠菜豆腐、大葱炒鸡蛋、炸鱼、炖鸡块、香肠和油炸花生米,共六个菜。主食是米饭。
舅妈把我和妹妹让到炕里面坐,她自己坐在饭桌西面,让弟弟挨着她坐下。父亲坐在饭桌东面。表姐去外面搬来一个方凳,坐在了炕下。
舅妈和表姐刚为每人盛好一碗米饭,还一口没吃,弟弟就要挨着父亲吃去,舅妈无奈,只得让弟弟去找父亲。
我们大家刚端起饭碗,舅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了碗筷说:“佳丽,块去碗厨里拿一瓶儿二锅头酒来!你看我,都忘记让你姑父和酒了。”
父亲听舅妈说让表姐去拿酒,忙说:“大嫂,我不喝酒,不用拿了!”“
怎么能不喝 点酒呢?喝酒能缓解疲劳”舅妈说。
说着话,表姐已拿来一瓶二锅头白酒,和一个酒杯递给父亲。父亲起身接过说:“大嫂,我真不喝酒。”然后,他转身把酒和酒杯放到东面的抽屉桌上
舅妈笑着说:“你现在不喝,那就等晚上让你大哥陪你喝。”
我有两个舅舅,大舅名叫刘爱国,二舅名叫刘爱民。我的母亲叫刘爱华。我还有一个大姨,听母亲说,早在我出生那年就去世了,留下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女儿。
母亲在世时曾告诉过我,我的两个舅舅都是一九五一年参的军。大舅参军后去了东北。一九六零年转业到海湾农场;我的二舅参军后则是去了祖国的大西北。复转后,去了宁夏公安厅工作。
母亲说,二舅平时工作很忙,就连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也是趁出差时绕道回家看看。至于我们姐弟见他的机会就更少了,我还是在一九七二年秋,外祖父去世时才有机会见二舅一面的。
我的外祖母去世得早,在母亲和父亲结婚那年就去世了。我未曾见过。
我们吃饭吃到一半大舅才回来。他进屋来见我们正在吃饭便笑着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上午刚接了一个案子,一直抽不开身,没去车站接你们,我失礼了。”
父亲见大舅回来忙放下碗和筷子,起身站立。此刻听大舅这样说,他忙接话说:“大哥您说哪里话,您工作那么忙还惦记着我们,我还没有对您说声谢谢呢!”“嗨!都是一家人,惦记你们也是应该的。”“大哥您对我们太好了!”父亲说。
舅妈说:“我听你们两个说话怎么这么别扭啊!都别这样客气来客气去的啦!快吃饭!”
佳丽表姐已经从外间给大舅拿来碗和筷子,并盛好了一碗米饭放在桌上。
我看见大舅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立刻放下手中的碗和筷子,看着五年不见的大舅。
他穿一身藏蓝色警服,头上戴一顶带有国徽的大檐帽。他身材魁梧,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带着见到亲人时的那种明亮欢喜的目光,脸上满是笑容。
或许,是大舅的这身着装让我肃然起敬,我没有像见到舅妈和表姐时那样从容了。我正色敛容:“大舅您……回来啦?”我不由自主地把“您”字托长并加重了语气。
大舅站在地上温和地看着我微笑着:“啊,我回来啦!。没想到,五年不见,琳琳这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可不是嘛!”舅妈接话说。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
妹妹见大舅回来有些拘束。她只怯怯地叫了一声:“大舅!”
弟弟或许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大舅,再加上大舅又穿着那身警服,弟弟瞪大了眼睛,手里端着碗,筷子咬在嘴里,呆呆地看着大舅。一直到父亲推了一下他说:“烨儿,快叫大舅!”他才怯怯地叫了一声:“大舅。”
大舅答应着看着弟弟伸过手去,摸了摸弟弟的头说:“是大舅做的不好,外甥都这么大了才见第一次,大舅应该早一点儿把你们弄到这里来。快吃饭!吃了饭,大舅带你去外面买把手枪给你玩儿好不好?”
弟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好!”然后,把头靠在了父亲身上。
大舅脱掉上衣外套和警帽,端正地挂在西墙壁上的衣帽钩上。然后,到外面洗了手回到饭桌前。他见我们大家还都在等他,便说:“都别楞着啦,吃饭吧!”他看了看饭桌迟疑了一下,问舅妈:“徐梅,没拿酒吗?”
父亲忙说:“我不喝酒。大嫂让佳丽拿酒了,这不,我放到抽屉桌上了。”父亲说着,用手指了指抽屉桌上的那瓶酒和酒杯。
大舅看了看抽屉桌上的酒和酒杯,问父亲:“你真不喝?我这里酒是有,只是我们这种工作不能经常喝酒,甚至不能喝酒。你若能喝尽管喝,到了我这里就算到家了,别客气。”“不客气,我的确不喝酒。”父亲说。
“那好,不喝酒,咱们吃饭!”大舅说着,挨着舅妈坐在了炕边,一边吃着饭,一边和父亲说着话。他问道:“来的路上还顺利吗?”“顺利。”“那就好。”
大舅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嚼着。他说:“你们路上肯定睡不好。一会儿吃了饭,你们去南屋好好睡一觉去。下午我还要去局里,就不在家陪你们了。晚上你们就住在这儿。你们去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将你安排在二农场养殖厂上班了。下午我下班开一辆卡车回来,明天早饭后我送你们过去。”
父亲十分感激地看着大舅说:“谢谢大哥为我想得这样周到!您这么忙还要操心我的事,怀信感恩不尽。”“都是自家人,不用说这些。”大舅一边吃着饭,一边说。
吃过午饭,妹妹领着弟弟去院子里玩儿了。我和表姐洗了碗回到东里间,站在一旁听父亲和大舅、舅妈说话。
舅妈自己坐在炕里面,父亲和大舅并肩坐在炕边,他们两个一边吸着烟,一边说着话。
父亲吸了一口香烟说:“我习惯了抽旱烟,这香烟卷反倒抽不惯了。这盒香烟是我准备来的路上,遇上点儿什么事情时,给别人抽的,递给人家旱烟总觉得不好。”“嗯,是那样的!在部队时,我也习惯抽旱烟。在进公安局之前,我还一直抽着旱烟呢,进了公安局以后忙了,为省事才抽香烟的。不过还好,我的烟瘾并不大,只有碰到棘手的案子,或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情时,我才抽上几支,平时抽烟很少。”大舅吸着香烟说。
父亲抽完了一支香烟,将烟蒂在鞋底上弄灭扔在脚下,接着,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旱烟盒和卷烟纸,他卷着旱烟说:“我是闲下来抽两支,忙起来就不抽了”
大舅抽完那支香烟,把烟蒂扔在脚下,用脚踩了一下说:“嗨!香烟也好,旱烟也罢,能少抽一支就少抽一支吧!抽烟对身体没有一点儿益处。”“的确,抽烟对身体没有一点好处。只是,若是想抽烟的时候你不抽,就觉得干什么都干不下去。”父亲说。
大舅微笑着点头:“嗯。”
父亲把卷好的旱烟卷递给大舅说:“大哥,再抽支这个吧!”“好!再抽支这个。”大舅接过父亲递给他的旱烟卷叼在嘴上,拿起放在炕边的打火机自己点着吸着。
父亲又卷了一支旱烟给自己,点着了吸了一口说:“这旱烟都是我自己种的。这以后怕是不能种了。”“在农场也可以种旱烟。”大舅说。
父亲看着大舅:“哦?可以种吗?”“可以呀!在你们住的地方。”“那可太好了!”
大舅不愧是军人出身,即便是在自己家里,坐姿也是那么端正。他挺胸抬头,双腿自然并拢与地面垂直。他吸了一口旱烟说:“农场是个好地方!这里不仅盛产大米,而且,每个分农场都有自己的水库,养鱼、养虾。这里是鱼米之乡啊!入场就是职工。男职工满六十岁就退休,女职工满五十岁退休,国家给发放退休金。虽说比不上城市,有公园、林荫道,可若是和农村比起来,还是很好的。”
父亲听后有些感慨:“是啊!这里比农村好啊!”“唉!是爱华没福啊!早早地她就……”大舅叹息着说。
听大舅提到母亲,我的眼睛里立刻就盈满了泪水。
父亲悲声说:“都是我不好,忽略了她,没有及时发现她的病,若是早一点做检查,早发现她得了癌症,早治疗,也许,爱华她就不会这么早走了。”
我泪流不止。
父亲的双眼也布满了泪水。他抬起头看着屋顶叹息着。
舅妈流着泪说:“怎么能怪你呀!得了癌症,就算是早检查出来也治不好啊!”
我喉如哽石,啜泣着几乎无法呼吸了,泪水更是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流。
表姐和大舅也流下泪来。
舅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说:“快不要说了,招得孩子伤心。”大舅和父亲都各自擦去脸上的泪不再说话。表姐从她的裤兜里掏出手绢递给我说:“快擦擦吧!”
大舅上班去了。表姐说,今天是周六,下午休息半天,明天她还要上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