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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天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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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里人很杂很多,仅仅是站在门外就能听见酒店里嗡嗡嚷嚷连续不断的交谈声。委多斯曼家族似乎相当崇尚高调,三层的建筑外黑西装黑墨镜的男人来回不停地走来走去,是人都会知道这里是黑手党的地盘。
似乎就连意大利非黑手党的贵族也给邀请了来。
大红色俗艳的地毯从外面的花坛直直延伸到了屋子的尽头,道路两旁装饰着各式各样名贵的花,可见布置宴会的人是多么的别有用心。
作为“黑手党之教父”、“最强大黑手党彭格列Ⅹ世”等诸多荣耀身份的沢田纲吉从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那就夺取了大众的视线,而与他同来的空竹自然也受到了相当高的关注。
“瞧啊,那个女孩子!和彭格列一起来的呢!”
“彭格列有过这么小的孩子吗?我们家族的情报部门根本没有查到过啊!”
“你看她那发色和瞳色,不会是死掉的彭格列雨守妹妹复活吧?”
“不是的不是的,据说彭格列十四岁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和雨守妹妹同名的人出现过,不过三个月后就失踪了。”
“后来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
空竹皱皱眉,四周叽叽喳喳的意大利语她压根听不懂,扰的她心神不宁,但针对着她的这一点是很明确的,各种颜色的眼睛各种样子的脸不停的看似不经心的围着她转,显然,她并不适应这种嘈杂的环境。
一个高瘦的墨绿发色的女人走了过来。
女子穿着黑色吊带长裙,肘间缠绕着高雅的白裘,银色的高跟鞋踢踢踏踏的踏在地板上,显得这个人很是自负。
“我想——这位就是彭格列的沢田先生了吧。”女子昂了昂头,因为时常加重语气所以显得有些拖腔拉掉,“很荣幸见到你,我是Beon。”
“我也很荣幸见到你,委多斯曼的准八代目。多闻不如一见,果然很有魅力。”沢田笑了笑,从容不迫的应付着这个显得像只骄傲的猫的女子,然后拉过身后的空竹,“我想你也知道,这位是山本空竹。”
“哦?”女子意味不明的发出一道单音,保持着高昂着头的姿势,斜瞥了一下仅到她腰部,穿着一身白色和服的空竹,“这就是传说中的‘诅咒之子’啊——我想,她一定被彭格列保存的很好吧。”
沢田微不可见的皱皱眉,他并不喜欢女子的装腔作势,“我想Beon小姐一定很忙,今天请来的宾客可不少,连英国的Noyla(诺伊拉)伯爵都请来了呢~”侧了侧头,示意女子看向不远处缓缓开来的黑色轿车,“那么,我们就不打扰了。”
“还有——”经过女子身边的时候,沢田轻轻补充了一句,“不要妄图用不齿的手段对付彭格列,你知道,人才总是云集在光明正大的地方。”
这种话语似是挑衅,却完全找不到理由来说明他其实是在挑衅。事实上,沢田这句话只是点到为止,他也并不想在这种公共场合下给这个看起来很要面子的女子难看。
女子与沢田所料想的如出一辙的僵硬了身体。
即使这样,沢田仍想诚心的夸赞委多斯曼家族一句,不愧是崇尚高调的家族,竟然连彭格列的人都敢于光明正大的威胁。
对于彭格列,这算是赤·裸裸的鄙视了吧。沢田挑起眉想。
*
天花板上金黄的水晶灯发着耀眼的光芒,好像把所有的星光都聚集与此,四周是粉白的墙纸,与地板上铺着的棕色地板和红色毯子似乎有些不太搭配,但却奇异的使人情不自禁的活跃起来。
屋子的正中央放置着一张堆满食物的长桌,长桌的两头摆设着巨型五层蛋糕和高脚杯塔,显得高雅,却不免有些老俗。
靠里处是一个凸起来的高台,大概是委多斯曼首领做出宴会开始宣言和八代目继承仪式的地方。
空竹极力撇开四周人的议论声,低低的“啧”了一声,随手拿起一块豆花糕丢尽了嘴里。
都只是些贵族和上层人士客套虚伪的丑恶嘴脸。
空竹撇撇嘴,不得不承认这里的甜食还是很好吃的。把口里的食物咽下之后抬起头,看见的是青年和别人欢声交谈的侧脸,因为屋顶的光线使得他周身缠绕起淡淡的奶黄色光晕,显得更为柔雅,更为……遥远。
再次拿起身边盘子里的一串三色丸子,一口气吞进了嘴里。空竹赌气的将手中的竹签不雅的丢进了隔着两个人的垃圾桶里。
然后,突然感觉到眩晕。
……好吵。
肮脏的,污秽的,狡诈的话语源源不断的冲击着耳膜。
……好吵……
“我去……洗手间。”咬紧牙齿,隔了好半天空竹才吐出这样一个可以远离人群的借口,也没在意沢田是否听见,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走廊里没有人,会场上似乎渐渐安静下来,隐约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发言声,大概是宴会已经开始。
但空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扶着墙壁不断的喘着粗气,惊出来的冷汗从脸颊处缓缓流淌下来,瘙痒着皮肤。
空竹不知道她该怎么办了。
那一瞬间,感到眩晕的那一瞬间,她明明确确的感受到了灵视的力量——就像是在尸魂界的那次一样,仅仅是一刹那,在下一秒的时候便已经关闭。
但是,即使只是一秒不到,各种各样的声音也依旧突破重重围障冲击而来。
阴险,狡诈,龌龊的心音狠狠击打着她的耳膜。
她突然觉得悲哀,然后捕获到了那个熟悉温暖的声音所道出来的话语——我爱京子,比什么都爱。
那样坚定的语气如同是一个宣誓,亦是一个约定。
他爱京子,比什么都爱。
这是从他心底滑出来的声音,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空竹突然觉得浑身发软,顺着墙壁跌坐在了地上。
她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她所坚持的,所信赖的,都只是一个假象而已。没有了希望,连最后一丝期待也消失殆尽。
她对自己说的冠冕堂皇,她说着什么她希望将自己带入彻底的绝望——但事实呢?得到了灵视,看到了自己想要确定的,却无法承受了。
就像隔着层薄薄的窗户纸,模模糊糊的,总存着对对面世界的期待,然而一旦捅破,所有的臆想所有的梦境全部都会破碎。
她想着,她也许真的应该回去尸魂界,回去到忏悔宫,回到那个她可以不思后果的遐想的地方,回到那个她一无所有的她本该带着的地方,然后,等待着行刑死亡的那一天到来。
“最喜欢阿纲”这种话,也许应该腐烂在肚子里了。
毕竟,他只爱京子,比什么都爱。
从过去,到现在,直至未来。
空竹是个胆小的人。遇到困难,她会逃避,遇到危险,她就退缩——只要不是牵扯到阿纲。
缓缓站起身,女孩子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淡漠。
头顶的灯光似乎是因为承受不住她泄露的灵压而忽明忽暗,空气中满是湿冷的海水味,混杂着空气清新剂的花香让人觉得头昏脑胀。
“彭格列的未婚妻已经被彭格列云守救出了,真是失算!没想到他们的云守就是那个传说中最强守护者云雀恭弥。”
“不过,八代目真是英明,让彭格列带着‘诅咒之子’来参加,据说彭格列很重视那个女孩。呵,即使救出了彭格列未婚妻,我们仍然有一个免费的筹码。”
“既然是‘诅咒之子’,那绝对不会有人蠢到让她加入黑手党或者是做什么训练。”
“也就是说,那个女孩子很好动手,压根不具有杀伤力。”
四周低语的声音时远时近,空竹握紧的拳头颤抖了一下,这分明是——心底的声音。
为什么灵视,又失控了?这种心里的不安……又是什么?
脑子如同被硬物撞击一般“咯噔”了一下,那所有的计划,委多斯曼家族八代目Beon一手操办的所有阴谋全部清晰的铺陈在脑海里。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Beon是想要陷害阿纲啊……
原来阿纲是为了给营救京子争取时间,才带着我来这里吗?
*
待空竹回过神来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四具心口破洞的黑衣人尸体,手中紧握着凭空出现的紫柄太刀,刀刃上殷红粘稠的液体顺着尖端缓缓滴下,在脚边形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涡。
衣服上脸上头发上全是飞溅散开来的血珠,腥臭的味道直直扑入鼻腔,久久无法散去。
恍惚间,空竹觉得自己又再次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刚刚到达尸魂界,降落在流魂街75街区的时候。
恐惧,害怕,以及再一次杀人的慌乱刹时间涌上心头,脚变得沉重,完全不听指令的伫立在原地。满眼都是刺目的红色,满世界都是浓郁的血腥。
脑子里一片空白,思想也同样停滞不前。
“阿……空?”青年的话语伴随着开门声迟疑的响起,隐隐约约带着丝颤抖,“阿空你……”
空竹抬起头,眼前的景象不知为何模糊一片。视野中看到几丝零星的栗色,剩下的便只有迷茫的昏黄。
眼泪簌的滑落下来,开口,嗓音干哑的生疼,“阿纲……我想……回家……”
像是在自言喃喃,更像是在求助。
十年里的无助,十年里的悲哀,连带着被希望抹消的一丝不剩的委屈,全部在这一刻间无法止住的喷泄而出。
从被虚贯穿胸口,到第一次杀人,到成为死神,到无辜的进入牢狱,到不惜一切代价的逃往现世,然后到莫名其妙的来到未来,最后听到——“我爱京子,比什么都爱”。
她想,她并不是失去了什么,而是自打一开始,便不曾拥有过。不曾拥有阿纲,不曾拥有希望,不曾拥有……生命。
每个人的命运都像是被规定好的剧本,每个人都在无意识的按照着剧本乖乖的演进下去,没有人察觉,没有人抱怨。
于是,有人得到,有人失去,有人欢笑,有人落泪。
而空竹,则是一无所有。
她希望得到,她幻想的得到,却每次都在希望的东西还未达到伸长的指尖是便以游走入另一个方向,永不回头。
不断的如此,不停的发生,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她突然觉得倦了。身体,包括心灵上的疲倦。
她想回家,回到那个虽然之生活了三年却很温馨的家,回到那个有哥哥,有爸爸,有……不属于京子的阿纲的地方。
但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对于既定的现实,我已无能为力。
我无法,去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