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杂谈》七根卤大肠

40、镜像

　　空竹不知道为什么，一晃神之间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足有一人高的野草，缓游的河流，苍青的天空。

　　罗睺口中所说的，她的内心世界。

　　空竹愣了愣神，不知所措起来。

　　到处都是寂静的一片，到处都没有本应存在的声响，只是，死寂死寂的。河流流动的声音，微风拂过的声音，一切一切都不存在了。

　　空竹开始恐慌起来。
　　好寂静，好寂寞，好孤独，好害怕。

　　接二连三的感觉刹时间涌上心头，眼睛不可遏制的睁大，紧缩的瞳孔显出她此时的不安。

　　「那么，毁灭不就好了。」

　　明显是属于自己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紧接着面前出现了一个——全白的……自己。
　　如果说不同的话，大概就只有那充满邪气的笑脸和看不起一切的眼神吧。

　　空竹愣了。

　　「所以，毁灭吧。」
　　像是虚的咆哮声从面前自己的口中发出，带着阵阵能使人耳鸣的风声与撕裂声，空竹惊得虚起了眼眸。

　　再次睁开的时候，那个自己已经消失无踪，而周身的景物也完全变了样子。

　　焦黑的土地，干涸的河道，以及渗红的天空。四周都是腐臭的血腥气息，嘎吱作响的风声如同骨头摩擦发出的刺响，连绵不绝。

　　到处都没有，到处都没有可以安心的东西。

　　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请你离开纲。』

　　那时小婴儿的话再一次闪现在脑中，女孩子惊愕的倒退了几步，却不慎踩上了一颗石子，狠狠的跌坐在了地上。
　　偌大的空间内，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阿……阿纲……”无助的呼救，她已经分不清这里是现实，亦或是虚幻。

　　如果，如果离开……那么，我该去哪里？
　　我的容身之处，又存在于哪里？

　　不要一个人……请不要再次丢下我一个人了……
　　不管是谁，不管是谁都好……请不要丢下我……

　　理智已经崩塌，诡异可怖的梦境不断敲打着她残存着的意识。

　　十年后看见的事情，和刚才男孩子为了京子而毫不留恋的跑开，她已经无法再毫不动摇自己的信念和支柱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阿纲……吗？
　　只是为了再次见到阿纲吗？

　　那么，他又是怎么看她的呢？他会为了她，献出，甚至是牺牲一切吗？

　　很显然，她认为她错了。

　　最后，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至头至尾的只有一个人。

　　孤独吗？伤心吗？其实……是后悔吧。

　　父亲的疑心让她烙上不可消除的契印，哥哥的粗心否定了她的存在，纲吉的离开让她丢失了自以为拥有的一切，更甚于，Reborn竟让她——完完全全的消失。

　　为什么？凭什么？为了世界？为了阿纲？

　　山本空竹从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因为失去过，所以才会去渴望拥有，然后，再一次失去的时候，便会——崩溃。

　　呵~阿纲……阿纲？

　　阿纲哦……阿纲是谁？

　　“小空？小空不要怕。”好听的男声自不远处响起，紧随着衣料摩擦而来的，是一个略显冰寒的怀抱。青草夹杂着微小的尘埃味道即时冲破了麻木了鼻腔的腥臭，“小空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呢。”

　　樱桃发色的女孩子愣愣的抬起头，原本明亮的金色双瞳此刻只剩下空洞，泪痕遍布满了苍白的脸颊。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哑然无声。

　　不是……一个人？

　　“はい，不是一个人。”黑发的少年轻轻的一下一下拍着女孩子不断颤抖的背，仿佛在触摸着一件易碎的瓷品，“我是小空的刀魂，我是属于小空的，所以……我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

　　“はい，一直都在。”

　　罗睺……

　　“在哦。”少年轻笑起来，乌色的长发越过浅白色的和服滑落至胸前，女孩子打了个喷嚏。
　　罗睺不禁觉的笑出了声来。

　　“笑、笑什么啊！”空竹恼怒的瞪起眼，推开面前笑的正欢的高个子少年。

　　“呵~没有哦~”

　　“怎、怎么会没有，你明明就在笑！笨蛋罗睺！”

　　“怎么可能呢~小空看错了吧。”罗睺无辜的眨了眨眼，完全没有诚意的否定了空竹的推断。

　　女孩子愣了愣，发现自己的失态后，狠狠转过头，“哼，不理你了！”

　　那么，你还会一直追随着他吗？

　　心中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空竹的无理取闹，女孩子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无踪。

　　罗睺，我果然，还是好喜欢阿纲……

　　喜欢他哪里？为什么喜欢？一切的原由在心中都是如此模糊，所谓“最喜欢阿纲”、“为了阿纲”，这些话语的来源都变得荒诞无用。

　　也许她只是想要找一个足以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吧。

　　但是，毕竟努力了十年，为了这个荒诞无用的理由努力了十年，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放弃的。她想要，她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明确的答案。

　　山本空竹就是这样一个人，宁愿在自己臆造的假象下生活，也不愿意认清事实。因为一旦直眼面对真相，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她害怕失去。

　　也许空竹就是如此，脆弱，渺小，自私，甚至最擅长的，是自欺欺人。

　　所以，

　　空竹睁开眼，此刻已经回到了现实的世界，身上的酸痛已经消退，手背上点滴的针头不知何时已经被拔掉，血液也早已经凝固。

　　所以，我果然还是应该去喜欢阿纲。
　　对了，我，最喜欢阿纲了。

　　空竹突然间想笑。

　　她记起来，小时候和哥哥去动物园的时候，指着笼子里的狮子说，它的头型好像阿纲；然后又指着一边的老虎说，哥哥你说，它根本没有阿纲好看对吧？后来好像把所有的动物都和阿纲比较了一下，最后总结说，果然还是阿纲最好了。

　　原来，她还是喜欢着阿纲的。

　　空竹摇摇头，从蜷坐着的角落里站起身来。

　　环顾四周，空竹突然发现这里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任何地方。那一瞬间她懵了。

　　似乎是在一个类似于学校活动室的样子，只是废弃已久，到处都是破破烂烂不完整的东西，上面布满了一指深的灰尘和被遗弃的蜘蛛网。唯一正常的，大概就只有窗前的那一个红色的沙发了。

　　这是哪里？

　　空竹愣愣的眨眨眼，她记得好像从医院的窗户跳出去之后迷迷糊糊的就到了这里……

　　但是这里到底是那里啊？！

　　不过……这样也好。空竹退回到了方才坐着的墙角，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现在，不想要见任何人，也不想回到任何地方。

　　手机的震动蓦地响起，女孩子一动不动的，不予理会。

　　“クフフ……这样好吗？不接电话。”

　　空竹动了动身子，把手伸进口袋里按掉按掉震动，然后再次回复到了原先的动作。

　　“喂！你竟然敢无视骸大人！”

　　“犬，不要吵。”

　　三个少年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来，空竹却完全不予理会，只是存在感极低的蜷缩在一起。就好像除了那三个声音的主人外，此地再没有第四个人。
　　阴沉沉的，给人一种，下一刻就要消失的感觉。

　　“クフフ……”怪异的笑声再次响起，少年停顿了几时之后，似乎是坐在了沙发上，发出了“咯吱”的一声，“犬，千种，我们不用管它。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哟~”

　　“更重要的事情？”

　　“撒，让我们欢迎并盛伟大的风纪委员长大人吧。”

　　*****

　　空座町的一家破旧的日式商店内，浅金发的男子苦恼的盯着被毫不留情挂断的电话，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唰”的打开，轻挑的声音完全破坏了着唯一一丝沉重的气氛，“呀咧呀咧~这可麻烦了呢~”

　　紧接着男子站起身，扣上一顶白绿条纹相间的帽子，步入里屋，“小雨桑，能麻烦你把公主殿下接来吗？”

　　“是，浦原先生。”女孩子糯糯的声音自门口响起，然后随着“嗒嗒”的奔跑声瞬间消匿于无际。

　　浦原喜助摇了摇遮住口鼻的扇子，意味不明的勾起嘴角，驽动了一下嘴唇，似乎在说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最后跳入了榻榻米旁地面上的洞口，
　　“那么，夜一，黑崎的训练完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