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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你早知道我对你心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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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安某一天回家的时候,白父很奇怪。
他奇怪的讲:子安,我找到方法治你的病了……你很快就能好了。
白子安只觉得他神经罢了。她没病,她有什么病?爱江予白为什么要被算作是病?只不过是再庸常不过的爱上一个人。
所以这怎么可能会有办法治?况且本来也不是病。
盯着脸上平静如一滩死水的男人难以理解的看了一会以后,便打算上楼,其实本来也不想回来,要不是他因为这个一直来烦她,她真的是不想回到这里面对这个神经病。
白子安觉得有点累了,就躺床上沉沉的睡了。她应付那些人和话,真的很累了。她其实睡前还在想,现在江予白怎样呢?一个人在家,而且那些人的话那么难听,她又那么善良,真是害怕她会因为这个难过……想着这些烦心的事,不知不觉脑子也很累了,就沉睡过去了。
醒来却发现她躺在一个漆□□仄的小房间里,墙的隔音不好,旁边传来一些人的惨叫。
怎么回事?她在做梦吗?
她掐了自己胳膊一下,手上明晰的疼痛感袭来,她才确认自己不是做梦。
难道?……那个疯子。
治个屁。她没病,怎么治。
旁边的叫声越发凄惨,惹得她全身战栗。
……看来不是一般的治病。
要逃出去才行。现在、立刻、马上,不能多等一秒。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
旁边的凄惨叫声戛然而止,老旧的铁门发出吱呀的惨叫,门开了。外面射出耀眼的阳光,在这个黑暗的环境中,倒是极为明亮。
……几个男人。每人手上拿着一根棍子。
白子安摸索全身,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个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
你们想干什么?白子安死死盯着他们。
帮你治病。
我没病,不需要你们治。他出多少钱,我出两倍,放我走。
我们会信你吗?那是你爸,不对吗?你的钱都是他的,拿什么出两倍价钱?
你信我,我能出。
不信你。况且我们比较有职业操守,不喜欢两边倒。
去你妈的职业操守。白子安心里骂道。
白子安没把握对付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只想着寻找机会逃跑。
白子安站起,扫了一眼,快速踢了其中一个人一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出口奔去,其他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要逃到门前。
“啪!”
白子安应声倒地。
她感到剧烈的疼痛感从小腿上传来。
……差一点。
她明明感觉出口就在眼前,光就在眼前,可偏偏却抓不住,她就硬生生的被拖拽回去。
妈的,揍她。
一群男人就开始毒打她。有用棍子的,也有用手和脚的,其中一个人拿的是电棒。
他们边打边问,还爱女人吗?
白子安毫不犹豫,爱。
打的更恶毒,还附带电击。
白子安感觉有什么东西模糊她的眼睛,全身都黏糊糊的,可能是血。
很痛,但好像久了也没什么感觉,一些眼泪和血混在一起,眼泪是咸的,血是腥的。全身都痛。白子安突然很想看到江予白的脸,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只是想她了而已。
江予白,我要死了,痛死了。
然而男人们问她最后一次的时候,她还是能够听到自己远在天边模糊轻飘飘的声音,固执而坚定:爱。
干嘛老问她?她早就说爱了,说了一万遍了。
记得男人们走之前还骂骂咧咧的:这都不松口,妈的。今天累了,下次再说。
白子安痛得昏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
她勉强拿一点衣服包扎了一下,然后又迎来第二顿毒打。第二次跑不了,她都是伤,没力气,即使真的能出了这个门,也跑不远。没办法,只能被动挨打。
这次她也还是没松口。
其实就跟你要一个信徒承认他不信神一样,很难,这就表明他心不诚一样。
但是今天她看到玫瑰色的黄昏,真耀眼,所以今天也不算太糟糕。
后几天也依旧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每天吃着馊水做的饭,开始会干呕,全吐了,后来却能够很自然的吃下去,因为不吃会死。
后来就不打了,开始只用电击,可能是怕伤太多,甚至送了绷带来缠,但没有消毒,很简陋的包扎还是让伤口感染,白子安还发了烧。自己熬过去的,没有看医生,那段时间真是生不如死,她被电出幻觉了,看到江予白就站在她面前,在笑。她痛苦的蜷缩在冰冷的地面,感到心也冷了一半,然而醒来发现是梦,劫后余生,还好,还好……做梦而已。
她真的好想她。不知多少日,白子安终于放弃了抵抗,她想,反正只要承认了就可以出去了吧,这样就能见到江予白了吧?
然后就这样被放出去了。然后才知道那个地方原来叫戒同所。不,这才不是治病的地方,这是地狱。白子安恍惚地想。
却真的不敢去见江予白。在家里呆了好几天,在学校也是好几天之后才碰到江予白,可是当她的手准备握上白子安的时候,白子安竟然应激性的躲闪了。
其实这跟条件反射实验是一样的。不论是低等生物还是高等动物,都有应激性,而高等动物可以把它称作更高一点级别的,叫做条件反射。长期先摇铃铛随后给狗吃食,久而久之它听到铃铛声就以为开饭了。还有电击草履虫的实验,第一百次电击草履虫时,本对光没反应的草履虫慢慢蜷缩起身体……这也说明了这种刻意培养的习惯性行为。就是会不由自主的,没经过大脑就做出反应的行为。像白子安现在一样,由于电击的缘故。
江予白问她为什么没来学校,也没回过家这些天,她只说是生了病,去打了几天针,休养了几天。江予白还是担心她。
没事,我……那什么,阿驿,今天我先不回家了,公司有事。
就这样落荒而逃,却在责怪自己:什么啊,真的被电傻了?躲她干嘛?
又是好几天。她又和江予白撞见。又还是想逃,但忍住了,和她牵着手,却不亲吻了,其实手有点颤抖,回家也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爬到她床上一起睡。
江予白觉得反常。
抓着她的手质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白子安?不要瞒我,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事,就是,哎呀,就是感冒没好,怕传染。
江予白还是不大相信她,继续问:真的?
真的真的。我这病恹恹的,还能有假?
江予白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她确实瘦了好多,并且脸色也太憔悴了,更加不太坚信她的说辞,毕竟感冒绝不至于瘦那么多。
但是白子安不松口的话,她也没办法,或许不想让她担心,但她想知道,而且江予白隐隐感觉,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她必须要知道。或许李芳会知道吧,到时候问问她。
这么想着,然后对白子安展开笑颜:瘦那么多,是应该给你好好补一补,今天我多买几个菜。
白子安乖巧点了点头,好。然后有些茫然的坐下,拿起了茶几上其中一本诗集,打开看。
不跟我一起去买菜?
不……不了,感冒还没好,还是不去外面比较好。现在晒太阳好不了了。
好吧,我考虑不周全了,你就在家等我吧。
江予白落寞地走出家去,想知道真相的念头更加急切,于是打电话给李芳。电话接通,然后江予白就问她这件事。
……你不知道吗?……哦对,也是,她怎么可能让你知道。她连我都要瞒,为此我还揍了她两拳……哈哈,这个傻子……她下意识就抱着头了,换以前……她肯定握住我,反过来跟我打……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停下来再说不下去这毫无逻辑和顺序的话,悲伤的呜咽起来。
到底怎么了……李芳?
江予白感觉自己尾音都在颤抖。她突然开始害怕这个还未知道的真相了。
还好……我已经直接叫人把那些人收拾了送去派出所了……子安……她……
终是再忍不住哭腔,悲伤地恸哭起来。
电话这边的江予白略显焦急,来回踱步着,却也不能向电话那边的人透露出一丝的急躁。
煎熬着,等对面稍微平复了心情,终于等来那个真相。
白子安,她进戒同所了。那些人打她,用电棒电她……去医院了,身上很多伤,还有应激症的现象……她那种人,怎么受得了……
这令人齿冷、残忍的真相,明明算是夏季的,江予白却突然感觉寒冷极了,周身温度骤然冷下去,一直冷到心底,她全身都在发抖。
她跌坐在地上。
还在吗?江予白?
她全然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呼唤,只感觉在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样不真切的李芳的声音,眼睛模糊了,世界也安静、沉郁下去,明明晴天白日,却在一瞬间,她感觉世界被一阵阴霾笼罩,什么也看不清。
生平第一次,因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哭。
白子安,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受得了那种侮辱?她怎么能……被人践踏她的骄傲,她的自尊?那对她说意味着是什么江予白怎么会不知道!
她感觉,心中那座坚不可摧的金色辉煌、庄严肃穆的神像被黑暗侵蚀,富丽堂皇的神殿轰然倒塌。那是她的神,却也是她这个对神无比虔诚的信徒,亲自把孤高、神采奕奕的神,推入了深渊。
她的爱有罪。
恍然间,她就听到她的声音。
阿驿。
我爱你。一直一直。谎言也好,真心实意也好,我不怕错付给你。反正我爱你。
风声凛凛,在北教学楼的天台上,那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害羞而恳切的注视着她。
也有在玫瑰色的黄昏,一个不知名目的路口,硕大的落日在她背后,整个人温暖亲切,……她还在跟她讲电话。
在有点冷的容城的夜,站在路灯下等她好久,只是为了送她一件外套,担心她冷。那时候还有一轮新月放一束洁白的月光送她们回家。
她从来不担心白子安背叛她,她们的家分崩离析,白子安笨死了,只知道一条路走到黑,一个人爱到死。她也从来逍遥快活,一回到家就可以和她一起靠在窗口的沙发上读书,或者累了躺在爱人的腿上,然后被她推搡着起来,皱着眉被她教训,不准这样看书,眼睛会坏掉。她也不服输的反击:把脚从茶几上放下来。对面的爱人就尴尬的笑笑,乖乖放了下去。
她记得清冷的冬夜时分,她梦到荒原黄沙滚滚,不封冻的清泉不在,梦到众叛亲离,一个人踽踽独行。然后被睡在旁边的爱人轻轻唤醒,爱人皱着眉,慢慢替她擦干眼泪,哑着声音问她:又做噩梦了吗?她点了点头。
怎么总做噩梦……半夜总是哭……别怕,梦而已,醒了就好,我在你身边。
我梦到你走了,你们都走了。我害怕。
爱人稳稳扶住她颤抖的肩,使她直视旁边人的脸,她的眼神坚定而叫人安心: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的。
没有你的路,我不选。
那是她十几年来最温暖安心的冬夜。身旁的爱人的体温暖和极了。
……
她们两个人的时光都是很温馨的,偶有吵架也很快会和好,江予白曾经想过,或许在这里,她们这个小小的家庸常的过一辈子也好。
然而幸福那么难,命运弄人。她们不是因为不爱了,也不是因为背叛、欺骗、矛盾、误会,就只是因为世人的不接受。
多可笑。不过最简单的愿望。
江予白很难想象接下来她们会面对什么,仅仅只是被人唾弃、谩骂、身体伤害那么简单吗?
她不累,坚持到现在也不累。可是白子安呢?白子安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时候,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白子安已经几天没回家了!
江予白,你害了她。
你以为你是谁呢?也就是那个傻瓜才把你当救世主,把你捧在手心,好好惯着,即使是你撒谎,一向不能容忍的她也大方宽容你,……可是没有你,她不也是照样可以好好的吗?世界上又不是你一个人学习好,可以帮她补习……她甚至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就算学不好,以她的经商天赋,继承家业也是可以的……但是她为什么一定、非要选你,跟你过这种苦日子、受这种委屈、非议和痛苦。
她本来就是枝头上的凤凰,可她却硬是把她拽下来做泥泞里的乌鸡。难道她要看她满身污泥,和她在这深渊中挣扎不见天日吗?
江予白越想越心痛和难受。
傻瓜,你那么固执做什么,世界上比江予白好的人多了去了。她不值得你这样做,为她倾尽所有,低下高贵的头颅。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遇见她。
她本该有个光明的未来的。可是白子安却很执拗地说,没有你的路,我不选。
江予白感到头痛起来,如果她不走,白子安就还是会继续爱。她明白,白子安死心眼,非黑即白,非对即错。
她若逃去别的地方,最终白子安也会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而现在,为了跟她在一起,白子安众叛亲离。
光打在她身上,她感觉世界一片灰色,突然想起阿尔山上的不冻的清泉,白子安轻轻掬起一捧水,睫毛沾雪,手也都冻红了。
你看,这条和叫哈拉哈河,在这一河段,它的水,永不结冰。
从此世界一片白茫茫,但离天近的地方,阳光就会照在白色的雪上,反射出金色的光。也照在她的身上,灿烂的光辉。她第一次在夏季看雪,阿尔山上不化的雪,不冻的河,连同那个人的身影,一起印进了她心里。
河流奔流不息,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清澈见底,也能看到河底的大块灰色石头,但是没有鱼。
还有那条茉莉大道,弥漫着茉莉馥郁的芳香。白色的茉莉花,在初晨的薄雾中,静静婷婷的开放,花瓣上还滞留着晶莹的露珠,能倒映出爱人的脸。蝴蝶轻轻停在花上,那个人如飞鸟一般,沉静地停在她心上。
一瞬间却有如第一次遇见时,她跌进了那个雨夜,白子安依旧撑着黑色的伞,却被一群人殴打,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江予白掩面,痛苦的哭了起来。算她拖累她了。
阿尔山今日有暴雪,但哈拉哈河的水仍然汩汩的流着,就像永不停止的时间,不为任何人驻留,也从不回头。匆匆,匆匆。
也记得那一年,敏捷跳下墙的少年,皎洁月色没入她的双眼,散发出圣洁的光芒,瞳色却如墨一般漆黑,一眼沦陷,她似乎若神仙下凡路过人间风雪一般匆匆,可是却是对视那一眼,时间安静的可以永远。
……
回到家时白子安就觉得江予白情绪不太对头。但由于江予白还是笑着的,便以为是买菜时菜又涨价了所以有些不高兴了,也不去在意了。
静坐沙发上看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突然想去抱她,但却由于身体的缘故,便只能作罢。慢慢来吧,总会好的。反正她爱江予白,现在慢慢克服心理障碍吧。
然后饭菜做好,白子安吃了几口,便觉得要吐。然后笑着说,有点吃不下了。江予白还是坚决要她吃。她无他法。然后又吃几口便跑去厕所吐了个干净。
江予白的手指握紧筷子,骨节泛白。
白子安,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都是我的错啊,你为什么宁愿自己承担呢?你就甘愿一个人吃苦也要把自己所有给我吗?
江予白心底像被万千蚂蚁啃噬一般,也像一万根针,一万支剑刺向她的心脏一般,近乎痛到窒息。
她的眼泪不断的掉,但她又赶紧擦掉,她害怕她控制不住情绪,等到她从房间出来会决堤。她拼命的抬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白子安出来时,便心虚的不敢看她撒了个谎。
我今天好像胃口不行,浪费这一桌好菜了。
没事,要不你先去休息吧,你生病了,胃口不好是正常的,睡一觉,睡醒饿了再给你热饭。
江予白便装作相信,迎合她的谎,催她去休息了。
嗯,正好有点困了。丝毫不起疑,真的去睡了。江予白静坐许久,轻手轻脚地走近她房间开了门,然后确认她睡着之后,就拉开被子和她一起躺在床上了。其实这是她们第一次在白子安的床上睡觉,从前白子安都是很自然的爬上她的床抱着她安心入睡,如今却到她偷偷摸摸了。江予白静静地看着爱人安静的睡颜,小心翼翼的拢住爱人的身躯,发现她竟然已经瘦了那么多。她把爱人额前碎发轻轻撇到一边,发现爱人的额头上多了一道疤。接着江予白肩膀开始剧烈的颤抖,她发出细微的呜咽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白子安,算我辜负你,算我拖累你。对不起。
她躺了一会,发现自己的手冰冷无比,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暖起来。她害怕自己体温冷到她,于是就起身,整理好被子。然后听到那个人在梦中呢喃:阿驿,阿驿。我想你……
我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好黑……
江予白忍住哭声快步走了出去。关上门,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无边无际的绝望,无助,愧疚,可悲的爱交织在一起。
她打开许久未开机的手机,发现上面全都是无名氏的人发来的污言秽语,又想到此刻床上做噩梦的脆弱无比的爱人,她感到椎心泣血,肝肠寸断。到底是为什么呢?爱一个人都要这么痛苦。
哈哈,哈哈……她犹自疯魔地大笑起来,然后笑着笑着便哀痛欲绝,抱头痛哭,哭到泪干肠断。
白子安,我不可以再毁了你了。
平日里其实江予白只想着明天要怎么活。可是自从有了白子安在身边,她就再不去想这种悲观的事,如果明天就无家可归,饥寒交迫……她知道的,白子安就在南巷,就在她们的家里等她,她永远都有家,因为白子安总是在那里。
去看雪吗?哈哈,你不是说喜欢雪吗?
江予白!来打雪仗啊!哎呀!你怎么偷袭我啊!
……
江予白痛苦闭了眼,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却仍感觉窒息。
嗯。我喜欢雪,但更喜欢你。白子安,我爱你。
白子安听到江予白在天台的时候,她正在努力克服自己恶心人的接触的不健康心理,并且在想,今天回家一定要买一束玫瑰送给爱人,还想试着抱抱她。然而最近其实总有些心神不宁,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不安更加强烈,想也不想就朝天台奔去。
你要做什么。你不可以出事。
她差点绊到台阶,跌跌撞撞往楼顶奔去。她感觉今天的天空有点灰,偶有几只飞鸟路过,清冷无比。
天台上有李芳,也有王华,和几个人,她们与江予白保持着一段很远的距离。她颤巍巍的走上去。
江予白,你,怎么了?怎么……透气跑到上面来?
她声音无比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碎一般。
我……,来吹风。
这里风大,冷,我们不在这里吹,……下楼吹,可以吗?
嗯……我真的要下去吹风了。
不,不,你跟我回家吧?回家再说……好吗?
我就不回去了。白子安,你别等我了,我不回去了。
……你干嘛?不喜欢那个家了?……没事,没事……你早说你想住大房子了,我,我就去努力赚钱,到时候,……到时候,几年以后,我肯定能给你买一个……很大,很宽的,里面什么都有……
不要了,我不要大房子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我还写了三首诗,还没来的及给你看……你帮我指导指导……
我教不了你了。你的诗怎么又写得这么烂。
是,是……所以留下来教我啊……江老师……
白子安张皇失措,越来越战栗,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白子安!
她声音忽而明亮起来。
记得你答应我三个愿望吗?我先前用掉了一个,现在剩下两个,我想好了。
第二个,我要你幸福快乐的活下去。做无忧无虑的人,什么负担都不要有。
她眼泪簌簌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
第三个,忘记我,替我好好看看这大好山河。
她明朗的笑了笑,脸上分明还带着泪。
现在是谁死谁解脱,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最不会为别人着想了,所以,我就先走了。
风穿过她们之间,波涌浪翻,轰轰声不绝于耳,安静而死寂的注视。
她嘴巴张合,好像用唇语说了一句什么。
白子安,我爱你。
好像被大风吹飞一般,她轻飘飘的倒了下去。
在那一瞬,白子安不顾一切跑了过去,但甚至抓不住她呼吸过的空气——她踉跄着栽倒在地上,却永远站不起来了。
其实从六楼坠下地面不过也几秒的事。
但是在这几秒中,江予白回味了她的一生,眼前全是白子安的明媚开朗的笑容。
想到终年白雪不化的阿尔山,永不封冻的哈拉哈河,芳香渐浓的茉莉大道,她生日漂亮的蛋糕和某人亲手送的贺卡和亲自调配的香味恰到好处的茉莉味香水,某人和她在第一场容城的初雪中一起散步,雪厚时,便一起堆了一个很丑的雪人,打了一把酣畅的雪仗,哦,还有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心眼真的很坏,就喜欢偷袭某人……
江予白突然想起,她们种的无花果树好像还没结果……算了——她看不到了,便宜白子安自己吃了。
那时候,她们冬夜同躺一张床的时候,江予白是能感觉到白子安的温度和心跳的,她小心翼翼,轻轻悄悄的抚上爱人的胸膛,看着爱人沉静的脸,装睡的那个人就把她拢过来,她的心跳声在耳边清晰可闻:咚咚,咚咚……
阿驿,我心跳和你一样,很快。
嗯。我知道了。
那时她们的心如火焰般热烈。
唉,怎么就没多看她一眼,跳了其实还有点后悔,应该多看几眼,或者亲她一下再走的。
……
周身鲜血四溅,叫人心慌的厉害。
白子安抱着满身血污的爱人,感觉万剑穿心,呜咽难鸣。她感觉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她只感到铺天盖地的绝望和痛苦。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非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没有你的路,我不选。
你为什么非要走呢?江予白。
白子安绝望的嘶吼,声嘶力竭。
丢下我一个人。说好我不会离开你的。
手心里爱人的温度消失殆尽。她颤抖而轻柔地捧住爱人的脸,替她擦去血污,白净的脸上异常平静,没有痛苦,却也没有喜悦,就像她睡着了一般,乖巧极了。
白子安的心冷到冰点,嘴唇简直抖的合不拢。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江予白。
阿驿,阿驿,你不要睡,你不可以……你又骗我……再不醒,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了。
她歇斯底里的摇着她的身体,但是爱人只静静的躺在怀里,她不说话,也不动。
爱人的身体又轻又小,又薄又瘦,像一张纸一样脆弱,也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度,只有血液滚烫的余温一点点随着时间的流逝耗尽。
她狠,她知道白子安总是心软,真的不会怪她,总是会原谅她的。所以她就不醒了,再也不醒了。
眼睛被眼泪模糊了视线,白子安觉得她再也看不清江予白的脸了。
人群喧闹恐慌,而白子安却感觉世界死寂,安静,抬头只剩下灰蓝色的天空,连太阳也没有,几只飞鸟仍然孤零零从上空掠过,发出凄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