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一颗痣 ...
-
北阳堡是个小站,火车只有来,回程要等明天。
两人索性又买了张票,坐了两个半小时,到最近的一座海滨城市落脚。
岳彩尧胃不好,还有点小洁癖,连横于是没订宾馆,选了一处海景民宿,民宿不远,从火车站乘两站地铁就能到。
地铁就在火车站的地下一层,不用出站。
正是暑假的最后几天,返校高峰,火车、地铁人都特别多。
等了大概五分钟,地铁呼啸着进来。
岳彩尧是规规矩矩的性子,车门打开以后,本着先下后上的原则,老老实实站着等。没想到,下车的乘客还没下完,预备上车的已经急不可耐。岳彩尧来得早,站得位置比较靠前,结果后面的人把他往前推,还没下车的又把他往下搡,岳彩尧就站在车门上,一脚踏进车厢,又险些被挤出去。
周围都是胳膊和腿,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连横飙了句脏话,而后胳膊被大力一拽,拽进一个空隙里,那是连横用身子给他挡出来的,他和栏杆中间的空隙。
岳彩尧呼出口气。连横责备了他了句什么,广播也在讲话,他只看见连横的嘴在动,没有听清。
车厢里人很多,他们面对面站着。岳彩尧只比连横矮上几公分,这样的姿势,呼吸都像是拉锯,好像同一群空气,从这个人的肺里钻进那个人的口鼻,又从那个人的口鼻,钻回这个人的肺里。
岳彩尧只好偏过头去,把脸微微错开。然而车身晃动,两个人的身体就像科技馆里的能量守恒摆,你一下我一下,不停地撞在一起。
岳彩尧被撞得口唇发干,大腿发紧,他想把身子扭个个个,可是人实在太多,鞋和鞋都挨着,他不敢抬脚,生怕抬起来就没地方落。
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的时候,连横一把按住他的后腰,干脆把人贴到自己身上,“你蹭什么?”
他的气息喷在他耳朵上,惹得他半边身子都痒。可是刚才被连横吼了一句,岳彩尧不敢再动。
幸好只有两站,车门再次打开,岳彩尧头也不回地扒拉开前面的人挤下了车。
出了地铁口,房主已经等在那儿了,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白领。他把钥匙交给连横,又约定了退房时间。连横跟他打听附近哪家海鲜做得好,男人指了指,“那边有家海鲜大排档,我住这的时候经常去那儿吃,海鲜新鲜,老板也实在。”
房主顺路送了两人一程,往旁边指了指,“我住那个小区,离你们不远,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房主跟两人告辞,岳彩尧跟在他俩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人走了都不知道。连横停步回头看他,他也没察觉,直直就撞上来。
连横摸了摸他脑袋,“你怎么恍恍惚惚的?是不是下午湿着衣服吹了风,吹感冒了?”
岳彩尧躲了一下,“困了。”
鹿潭在内陆,岳彩尧的老家也不沿海,平时吃海鲜并不方便。两人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四壁都是鱼缸子,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相中哪个捞哪个,煎烤烹炸,现捞现做。
养了段时日,岳彩尧的胃最近还不错,连横点了螃蟹皮皮虾海星海螺海胆,还破例叫岳彩尧点了一份辣炒蛏子。蛏子又肥又壮,红辣椒油亮鲜香,岳彩尧食指大动,吃得高兴了,还情不自禁地灌了一大口连横的冰啤,“啊——”眯着眼睛直摇头。
等他喝完,连横把杯子夺回去,“太凉了,只能喝一口。”
民宿在铁路公寓的十七层,刚好俯瞰海景。
进了门,连横勒令岳彩尧把衣服脱了,连同漂流湿的那件,先扔洗衣机里洗了。
他俩出门的时候没想走这么远,每人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岳彩尧有点轻微的洁癖,屋子乱点没关系,但吃进嘴里的,贴身穿着的必须得干净。夏天的衣服都贴身,只要去到公共场所,他第二天一准要换。
连横怕两人第二天没的穿,于是叫岳彩尧抓紧脱,洗完好晾上。
岳彩尧原本在视察民宿的情况,“牙膏洗发水都是我喜欢的牌子,还不错。咱们要不要多住两天?还没看海呢!”
连横说,“先脱,脱完再说。”
岳彩尧就走过来,站在连横面前把T恤和裤子都脱了。
以往,碰到类似情况,他通常是回房间换好衣服,再拎着脏衣服出来。连横不知道是换了地方,还是因为今天在北杨堡已经坦诚相见的缘故,突然就不回避了。
岳彩尧脱了外衣,拎着内裤边沿有点犹豫,不知道这件是不是也在连横说的要脱的范围里。
连横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终于吼了一句,“想什么呢!内裤自己手洗!”
洗上衣服,连横去了阳台。
阳台朝海,皎洁的月光里,连横两只胳膊搭在窗台上,身子微弯,岳彩尧立在阳台和客厅中间的风口,定定地看他的背影。他不知道他这个动作究竟是哪儿好看,就觉得这是连横的动作,只有他能把身子弯得不卑不亢,弯得风流倜傥。微腥的海风吹在他脸上,陌生的夜色洒在他肩上,让岳彩尧又想起地铁上两人的亲密。那种陌生的,新鲜的,身体和身体严丝合缝的胶着,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
连横搭着窗台看海,岳彩尧倚着门框看他。
连横说,“等毕业了,来这地方也不错。”
岳彩尧说,“那就来啊!”
他的声音飘飘忽忽,软绵绵的。
连横觉得他这腔调有点挑衅。
他转过身,见岳彩尧头倚着门框,脖颈微扬,眼睛里晃荡着一种陌生的情绪,有点缥缈,又有点魅惑,他的刚刚被啤酒浸湿的舌头细细地舔着上唇,嘴微张。
两个人相处这么久,太多肢体动作已经能越过大脑直接传递给对方。
连横受邀似的上前一步,两人视线对上。
客厅的灯光给岳彩尧瘦削的身形勾了层荧光,他站在光里,定定地看着连横,他的眼睛一直会说话,只要他想,再复杂的感情,再深再重,他也能在一个眼波流转间,把他们统统表现出来。
“你在勾引我。”连横哑着嗓子,半天憋出一句。
“你才发现,”岳彩尧慢慢抬头,伸着他的被海鲜和啤酒浸红的小舌头,在连横唇上轻轻一勾,“谁叫你吸引我。”
连横呼吸一窒,随即按住岳彩尧的后脑。
岳彩尧只觉得胸前一满,后背一疼。巨大的黑影轰然压下,带着疯狂,侵略进自己的口唇,直击心脏。他手掌轻抚着连横的后背,配合着他把自己揉进他身体里。他感觉自己被侵略,攻城略地退无可退那种,然而他又享受这种侵略,享受被那个人占有。
一夜荒唐,连横体力透支,终于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他抱着岳彩尧的脚丫子,而岳彩尧头朝下,趴在床位,撅着屁股,全无睡相。
地上散着一张接着一张的裸体画像,痛苦的,难耐的,失控的,癫狂的……离他最近的一张,是他的锁骨。上面用他那种画符一样的字体写着:
一颗痣
因□□的白
成为一座岛:我贪恋
你衣服里波光万顷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