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朴鲁的橹

12、很刺激

　　连横在厨房。
　　他用密封夹把刘海夹了，找了个面盆，舀了三分之二的面粉和三分之一的全麦粉，磕进去两只鸡蛋，加了点盐，又倒了半杯榨好的菠菜汁，开始揉面。
　　他从第一个细节开始回忆刚刚坐在岳彩尧身边，和他学生打招呼的情景，偶尔放大个细节，仔细咂么一阵，越想越开心，不自觉就哼起了歌。
　　他哼得天马行空，从中文到英文，从儿歌到摇滚，慢慢发音位置越来越靠后，鼻音也越来越重，唱到副歌甚至有了共鸣。
　　岳彩尧从关了视频会议，就一直靠在沙发上。人的感官此消彼长，视觉受阻以后，他的听力格外的好，这会儿，他闭着眼睛，听厨房里传出来的拧水龙头的声音，切菜的声音，燃气灶打火的声音，还有连横唱歌的声音，手不自觉地就跟着节奏，一下一下敲击旁边的沙发扶手。
　　岳彩尧哼得乱七八糟，十分意识流，常常上半句还在这个调上，下半句就跑出去二十公里，大概连他自己都琢磨不出里面的逻辑，岳彩尧却总能跟得上。
　　晚饭是七点多吃的。
　　谁家在看新闻联播，熟悉的声音穿透墙壁，也给他们增添了点人气。
　　桌子上铺着墨绿色的台布，台布中间是写意的秋菊图，是岳彩尧当初选的。
　　连横把菜一道一道端上桌，岳彩尧坐在一侧，他坐在另一侧。
　　岳彩尧的鼻子尖上顶着一点面。是刚才连横佯装来收杯子时在他鼻尖上刮的。
　　他突然很有兴致，转过身，摸出手机，拍了张两人的自拍，发到群Together里，想了想，又撤回，给岳彩尧打上马赛克，才又重新发出去。
　　女神西江月：刚才错过了什么？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点开看！
　　大圣：还兴打马赛克的！！！！忒不道德了！！！！
　　SJ：头上这个粉色的密封夹是个什么鬼？
　　猫山刘连王：连子这是小电影被人告了还是偷税漏税被举报了？看起来日子过得不太好啊！金屋藏娇找了个这么个破房子。
　　大圣：买办公楼的时候眼都不眨，这会儿恨不能剁手跺脚了。
　　吕不韦不是吕良伟：我更好奇是哪位小娇娇，这个配置都肯跟着连子，不会是想骗连子卖肾吧！
　　一怒诸侯惧：本人才是小娇娇，以后大家请叫我连·小娇娇·横。
　　大圣：我已经把你的备注改成了24孝小娇横了。
　　女神西江月：见证了连子的华丽转身。
　　SJ：连子大了，留不住了。

　　岳彩尧吃得很乖。
　　每道菜都是他爱吃的。
　　连咸淡都合口。
　　吃到七成饱，连横又进厨房忙活了阵，端出来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摆到岳彩尧跟前，“来，鹿潭讲究上车饺子下车面。”
　　岳彩尧的眼睛忽然就湿了，忍都忍不住。
　　连横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他抽出纸巾，蘸了蘸岳彩尧的眼角。
　　岳彩尧接过来，把纸按在眼睛上，声音有点闷，“咬着舌头了。”
　　连横就把餐具往前端了端，“那就别吃了，晚上如果饿，我再给你做。”
　　岳彩尧伸手把面碗按住，“没事。”
　　他缓了缓，又拿起筷子，左手抱着面碗，手指状似不经意地在碗壁上凸出来的螃蟹和贝壳上抚过。

　　【回忆】
　　年会的准备工作进入了扫尾阶段，老赵晒得黑黢黢地回来。盘点了一下连横的工作，金口一开，“滚吧！”
　　假期还有几天，画像馆也关了门，两人于是在公寓打扫卫生。
　　连横擦玻璃，“忙活了一个暑假，也没去哪儿逛逛。”
　　岳彩尧把两个人的脏衣服都搜罗了，抱在怀里，“哪里人都很多。”
　　连横坐在窗台上，“那就去个人少的地方。”
　　岳彩尧把脏衣服塞进洗衣机。
　　“咱们现在去火车站，买下一班火车，火车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怎么样？”
　　岳彩尧准备按键的手停住，“这是传说中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简单收拾了东西，两人一人一个双肩背，打车去了火车站。买了半小时后的一趟绿皮火车，很快检票，上车。
　　票是挨着的两人座，岳彩尧坐里面，连横坐外面。车厢里有很多扛着行李外出务工的，有人喊了句，“谁打够级？”立马围过来一群人。
　　牌桌就支在三人座那边，连横也侧着身子往那儿看。
　　旅途当中，大家都是自来熟。你叫啥，我去哪，他干嘛的，没一会儿，简直比亲戚还亲。
　　听说两人还没决定在哪下，一位大哥好心提醒，说再过两三站有个北杨堡，那地方新开发了漂流，但是自己没去过，不知道怎么样。
　　连横胳膊肘撞了一下岳彩尧，“下吧？”
　　岳彩尧说，“听你的。”
　　北杨堡也不知是个村还是镇。车站是一排黄白相间的瓦房，从出站口出去，是个简陋的小广场，烈日底下，停着一辆公交和两三个蹦蹦。
　　两人是怎么到的景点，连横记不清了。
　　只记得虽然是旅游旺季，山上漂流的人并不多，一对小情侣和他们前后脚到。小情侣跟岳彩尧年龄相近，四个人于是结伴同行。
　　穿上救生衣，连横和岳彩尧挑了一个橡皮艇，小情侣上了另一个。因为下山危险，工作人员叫他们手拉手。
　　和之前游乐场里坐过的漂流不一样，北杨堡的漂流完全取材自然，是原生态的活水漂流。开始的时候水比较平缓，四个人拉着手，呼吸清凉的空气，打量四周茂密的树林和恣肆生长的植物。
　　岳彩尧四下打量，“这地方够偏的，听说这边有老虎，你们说咱会不会碰上一只？”
　　连横捏了捏他的手。
　　他现在越来越习惯用一些非语言的方式，比如肢体接触来给他更简单直接的安慰。
　　男生噗嗤笑了，“咱们这儿就一只老虎，”然后冲两人挤了挤眼睛。
　　“滚蛋，你个弱鸡！”女生抬脚踢他。
　　四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笑闹起来。
　　漂了没几分钟，河道开始曲折回旋。能明显感觉到橡皮艇从石头上摩擦过去产生的阻力，随行的工作人员嘱咐他们，“手握住了啊！”
　　接着，山势猛地陡起来，水开始急，落差开始大，橡皮艇不像之前的平稳，漂到急弯，隐隐有想翻的架势，女生吓得叫起来。四人的手握得更紧，想看看接下来的河道是个什么情况，无奈弯道太多，水速太快，浪花噼里啪啦地四处飞溅，打得几人衣服都湿了，眼睛也睁不开，只觉得晃晃荡荡，天旋地转，生命渺小，自然伟岸。
　　到了终点，岳彩尧的腿都打颤，他歪到连横身上，连横顺势揽过他，“怕了吗？”
　　岳彩尧眼睛眯着，声音软软的，“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