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的第二次人生》雾色月光

41、病危

　　远方林间的落叶簌簌作响，偶尔夹杂着几声嘶哑的鸦鸣，气氛在微凉温度的衬托下略显寂寥。

　　安全屋旁的停车场内，降谷零斜倚着护栏网，身旁站着刚出完任务的赤井秀一。

　　“所以组织为什么没有发现我的消失？而且连辛加尼的死都没人提起，这不符合常理。”

　　在收到赤井秀一传来的安全情报后，降谷零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布置起重返组织的工作。但他毕竟离开了半月有余，对于组织的最新情况不太了解，短信中又无法提及太多，所以他适才归来就迫不及待地截下了对方。

　　赤井秀一将身后的枪包卸下，立在脚边，对降谷零的疑问并不意外：“那天你被送进医院后，我用辛加尼的手机给朗姆发了消息，说有要事先回欧洲了。”
　　他说着抬头瞥了对面一眼，补充道：“你应该还记得吧，爆炸的时候他的手机掉了出来，勉强还能开机。现在他们大概都认为辛加尼玩够了巡视底层的游戏，回他的舒适区去了。”

　　“……就这样？”

　　“就这样。”

　　降谷零一头问号，不由得歪了歪脑袋。

　　如果不是男人的绿瞳中写满了认真，他甚至怀疑对方是在捉弄自己。怎么才半个月而已，组织的行事风格就变得如此随意了？

　　“朗姆会相信？辛加尼作为他的心腹突然消失，他就这样放弃调查了？”

　　“也许有过怀疑吧，不过最终结果是安全的。似乎欧洲那边正好有个任务需要成员过去，自然就落到了辛加尼头上。”

　　辛加尼的脾气任性又张扬，是个毫无预兆的行走变脸大师。这种性格反而让掩藏他死讯的工作进行得颇为顺利。

　　降谷零内心的疑虑稍稍松动，“那欧洲的任务……”

　　“是护送一位成员回国。至于那位回来时身边是否跟着辛加尼，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对视一眼，赤井秀一熟练地抽出一支烟来叼在嘴边，正准备掏打火机，就听身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

　　刚才话间匆忙，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如今再看，金发青年确实明显消瘦了一圈，原本健康的唇色也变得有些暗淡。

　　沉默片刻后，他还是把打火机放了回去，寂寞地搓了搓手指，开口道：

　　“你变弱了。”

　　降谷零：“……”

　　赤井秀一真诚地找补：“我是在关心你，真的。”

　　降谷零攥紧外套，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皮笑肉不笑：“真是谢谢你，托你的福，现在我还死不了。”

　　赤井秀一短促地咧了咧嘴。
　　上一世三人组总是同进同出，这次骤然变回一个人，房间里空荡荡的还真有点不习惯。

　　烟草本身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眺望着大片大片的林荫，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还有一点……估计朗姆现在也分不出心思来管辛加尼的事。”

　　听闻此言，降谷零也推测出了个大概。
　　应当是组织内部发生了什么事，牵绊住了高层成员的手脚。不然以琴酒的性子，一个星期联系不到他就会直接杀过来了。

　　“组织出事了？”

　　赤井秀一点点头，“目前还不太清楚，不过到处都乌烟瘴气。这一次，进度似乎快了许多。”

　　组织一直不太平，这一点他们都知道。

　　虽然表面上各个层级分划明确，但背地里的上下矛盾、利益斗争还是层出不穷。
　　前世，组织的内乱在晚期才完全爆发出来，也正是他们的严重争斗展现出了可攻破的漏洞，让卧底有了一击捣毁的机会。
　　毕竟一个组织的根基乱了，离消亡也就不远了。
　　而这一世，动乱的矛头竟这么早就出现了吗？算算时间，上一世的他们都才刚潜伏不久，盘桓了百年的黑暗组织应当还处于全盛时期。
　　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吗？

　　“看来我们的行动也要加快了……啊，贝尔摩德约我去吃饭。”

　　点开新弹出的消息界面，降谷零冲着赤井秀一晃了晃手机。

　　赤井秀一嗤笑一声：“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吃喝玩乐，贝尔摩德也真是心大。”

　　“……也许她觉得放任组织消亡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想到上一世贝尔摩德的结局，赤井秀一寡然，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降谷零搓了把脸，让两颊边泛起些热乎乎的暖意，这才戴上鸭舌帽，转身迈向马自达。

　　“走了。”

　　——

　　在餐厅里看到贝尔摩德时，她仍旧是一副美艳动人的装扮，在人群中异常亮眼，和从前没什么分别。

　　“嗨，小波本，好久不见~”

　　她转过头来，举起白皙手臂挥了挥，含笑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的打量。

　　“没想到波本现在换风格了啊，不过很适合你，这种娇娇弱弱的病美人也很是惹人疼爱呢。”

　　降谷零落座，无语地瞪了她一眼：“你喜欢这种类型的话麻烦自己出去找，别总拿我开涮。”

　　前菜已经上桌，摆盘精致地呈放在眼前。
　　他拿起湿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状似无意地开口：“有阵子没回总部了，难得琴酒还没有冲过来把枪抵在我脑门上。”

　　贝尔摩德挤出一丝轻笑，抿了口香槟，悠悠说道：“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伤你自尊，不过现在可没人有空管你哦。”

　　贝尔摩德虽然处事狠戾，但从她口中得来的情报一般都是值得信任的。
　　降谷零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心里的石头，顺着话题问：“怎么说？”

　　其实他对自己在组织内部的风评很有感知。
　　除了没有正常感情的琴酒外，其他普通成员基本都自觉离他远远的，巴不得他死在外面。最近组织出了事，便更没有人在意他，也算得上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组织要变天了。”

　　金发女星摇晃着酒杯，满脸风轻云淡，好像在谈论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

　　“Boss病危了。”

　　降谷零切牛排的手顿了一秒，而后放下刀叉，抬头凝视着对方：“这么突然？可作为Boss的……亲人，怎么感觉你还挺高兴？”

　　贝尔摩德扯了扯嘴角，对“亲人”一词不置可否，转头望向落地窗外灯火绚丽的夜景，眸色深远。

　　“总有人为了某些虚假的东西争得头破血流，能旁观这场好戏，也算是漫长人生中的一点乐趣吧。”

　　两周前，组织最重要的掌权人突然被传病危，一时间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就像小石子被扔进了看似平静的湖面，直接搅乱一池春水，将湖底的暗潮汹涌掀翻起来。

　　Boss失势，大权旁落，组织事务的直接决策权被二把手朗姆顺势架空，大有顺理成章即位之态。可其他元老也不甘示弱，打着保护老板的旗号自成一派，挑明了要与朗姆针锋相对。

　　在利益的驱使下，人可以疯狂到自己想象不到的程度。
　　夺位的诱惑近在眼前，每个成员都想在这场豪赌里站对行列，分一杯羹。从前的那些尔虞我诈也终于化为真刀实剑，悬在众人头顶。

　　空气静默了须臾，降谷零飞快在脑中回转着记忆。

　　上一世组织的老板直到被抓捕之时都还好好活着，看来如今的复杂局势比起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组织里有名有姓的代号成员基本都会选择自己支持的派系，即使是像辛加尼那样的孤狼，在外人眼中也是铁板钉钉的朗姆派。
　　至于顶级杀手琴酒，则是Boss派的忠实拥护者。他从前就时常唾弃朗姆那管窥一斑的异心，这次怕是结怨更深了。

　　而面前的人……

　　降谷零捕捉到她瞳孔底色中隐藏的淡漠与疏离，他能读懂，却又好像分辨得不甚明晰。

　　贝尔摩德是毫不动摇的中立派。

　　她就像是偌大戏台下唯一的观众，静静地观赏着荒唐的表演。只是恍然间偶尔会想起，自己也是这戏中的一员。
　　前世降谷零曾悄悄问过，如果有一天组织覆灭了她会何去何从。她当时没有回答，缄默的态度与现在如出一辙，只无声地品着美酒，享受着及时行乐的人生。

　　不过后来，他还是得到了答案。

　　“我想……那应该是最完美的结果了。”

　　这是贝尔摩德自杀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生在组织、长在组织，像是暗夜中开出的罪恶之花，艳丽诱人又剧毒无比。
　　她享受着黑暗带来的惠利，也做过许多难以赎罪的错事。或许她曾有过一些天真的想法，但在经历了药物、背叛等重重变故后，早就轰然消散了。作为犯罪成员，离开了组织她也无处可去，就连想开始新生活都无法寻找目标。
　　梦想与现实总是隔着道无声的墙，人们只能放任自己在岸的这端清醒着沉醉。

　　于是她随着组织堕落，然后随着堕落死去。

　　降谷零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伸手与贝尔摩德碰了杯，微微笑道：“看来只有我们能享受这份乐趣了。”

　　酒精的刺激感让他瞬间打起精神，放在桌下的手指飞速舞动着，给远方的赤井秀一发去消息。

　　【今晚安全屋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