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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观世人(六) ...

  •   中秋过后,生活又恢复了常态,朝廷换了太子,形式渐渐稳定下来,父亲与大哥又开始每日上朝,二哥继续去史修史书,我和四弟则继续跟着林先生上课读书,虽然中途太太常以要给我裁新衣等理由把我叫走。

      松梯说太太是为了给我做衣裳准备嫁妆,四弟我因此缺课甚为不平。
      “嫁妆,嫁妆,嫁妆!这能比读书重要吗?”他气冲冲地抱着一沓子纸来我房里,是林先生要我们练字用的。
      松梯被逗笑了:“四少爷,你说笑呢,对小姐而言当然是终身大事更重要了,小姐又不是男人,不像你们读书能做官。”

      四弟一时被噎住了,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后幽幽道:“三姐,薛二公子真有那么好吗?”
      我无言看着四弟,他的问题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我和□□栩才见了一面,了解还甚少,如果是现代,这估计叫闪婚。

      “三姐……”四弟又唤了我一声,“你就不能不嫁人吗,我们两个一块读书多好啊。”
      我幽幽一叹:“我也想啊,但这些又不是我能决定的,都是父亲和太太定下的,你找他们理论去。”

      我没想到四弟真的愣头愣脑的去找太太理论去了,不知他们理论了什么,反正结果是四弟也被罚跪祠堂了。

      我第一时间赶去祠堂,秋日的阳光穿过窗棂,洒落在祠堂的地板上,也洒在四弟的背上,我走近,他扭头看了我一眼,登时笑了,无数阳光挤在他的眸子中,闪亮而清丽。

      “你和太太吵什么了?”我问。
      四弟摇摇头,抱住了我的腿,让我险些一个趔趄,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应他的过分热情:“大哥最近忙,回家晚,没人能给你求情,你今天要多跪一阵子了。”
      “没关系,三姐你在这里陪我就好啦。”

      “我才不要在祠堂陪你,我跪了那么多次,可早够了,”见四弟有些失望,我又补充说,“不过待会儿我回房拿点点心吃,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捎来,桃酥还是花生酥,或者玫瑰酸乳糖?”
      四弟低着头嘟囔了一句:“你带什么我都吃。”

      我拍了拍四弟的胳膊:“那你放开我,我回房拿好吃的。”
      四弟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在我准备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时,他忽然仰着脸说道:“静祺,如果你不是我三姐就好了。”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我品出四弟这话有些不对劲儿,没等我仔细品下去,松梯的身影就出现在祠堂,她说太太正到处找我呢,今日是薛家太太生辰,太太要带我去薛家坐坐。

      我被松梯火急火燎地拉走,一通梳洗打扮,坐上轿子,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和太太一块进了薛府的大门了。

      一路上太太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表现出大家淑女的样子,可到了薛家,那些一套又一套的规矩又搞得我晕头转向,薛太太拉着我说了一大通话,话里话外都是我是他们薛家的媳妇,想要教着我管家,那些这家那家的琐事真是听得我头晕脑胀,终于在太太们玩牌的时候,我好歹趁没人注意我,找了个时机溜出来透气。

      我没敢四处乱逛,只在薛府的花园晃荡,心想着能不能再遇见一次□□栩。但不得不说薛府的花园倒腾得比徐府的精致多了,现下秋季亦不显萧瑟,满园的菊花争奇斗艳,散发出微弱的香气,我一盆一盆看去,发现菊花品种各异,正当我在一团极为眼熟的金黄菊花面前思索它的品类名称时,一个温柔的女声出现在我身后。
      “这是抱团金,今年开的格外好。”

      我回首望去,声音的主人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不深不浅的眉毛与圆眼睛使她看起来非常的和善,非常好说话的样子。

      我跟她聊了几句,她说她叫浮羽,是薛府的人,没一会儿她就叫我姐姐,我们便以姐妹相称起来,她给我介绍了院子里的菊花品种,邀我在花园小亭喝菊花茶,又跟我讲晒菊花茶的步骤,我听得有趣,邀她改日去徐府好好教一教我如何做菊花茶,她却笑笑,说:“姐姐不急这一时,等以后你来了薛家,咱们说话的时候多着呢。”

      我尝着菊花茶,琢磨她这话的意思,听起来似乎薛府上下已然将我视为薛二奶奶了,想到这我不免头疼,于是连喝几口菊花茶,压压心火,菊花的清香萦绕在口鼻之中,我不禁赞道:“这茶清香而不涩,应是好茶。”

      浮羽笑道:“姐姐和二爷口味相似,他也是这样说的,可见你们两人当是缘分不浅。”
      “你也认识薛二公子?”我好奇问道,聊了半天,我看浮羽不像薛府的丫鬟,但也不太像主子,一时还搞不清她的身份。
      浮羽似乎有些害羞,微微低下头,笑道:“我是他房里使唤的。”

      “哦。”我点点头,心想浮羽必然是熟悉□□栩,本想开口问她些与□□栩有关的事儿,还未问出口,浮羽却继续说话了。
      她说:“姐姐放心就好,我虽然是二爷房里的,但以后决计不会与姐姐为敌,姐姐是正房奶奶,我不过房里一个丫鬟,日后若有什么不好,还请姐姐多担待些。”
      我一时目瞪口呆:“什么意思?”

      浮羽白净的脸红了起来,她拉起我的手放到她的小腹,对我说:“不瞒姐姐,我已经有了身子,日后你嫁过来……”

      浮羽后来同我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了,后来我如何离开薛府回家的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回府路上太太摸了摸我的额头,问我哪里不舒服,怎么看着痴痴呆呆的样子。

      回屋后松梯见我魂不守舍,给我端来一碗热茶,关切问道:“怎么样啊,去了薛府一趟怎么就傻了?”
      我说我才发现我忽略了一个天大的问题,松梯立刻面色严峻起来:“姑娘发现什么了?”
      我说:“我没想到薛二公子有妾。”

      不料下一秒松梯竟然笑了起来:“我的小姐呀,这有什么稀奇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房里有人又怎么了,反正不论怎么着你过去都是正房奶奶。”
      “不是,”我知道松梯不明白我的想法,只是无力地重复了一遍,“我没想到他会有妾……”

      之后松梯对我的开导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好沉,正在一点一点的落下去,松梯在耳边喋喋不休地劝慰我,这声音忽远忽近,像是与我隔着一层膜,我好久没有像现在一样,无比深刻、痛切地体会到了时代带来的隔膜。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松梯解释,在我原先的世界是一夫一妻制。在松梯的眼里一个怀孕的小妾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在我的眼里那不一样,妾也是人,与我一样平等的人,我忽然觉得我像□□栩与浮羽间的插足者。

      我忽地想起中秋节花灯下□□栩的笑容,他朗逸的脸上似乎包含着理解与真诚,想到这我难过极了,我那时大概存了几分遐想,以为能找到一个与我观念相通的人,现在想来真是有些可笑,我怎么能奢望一个古人能有现代思想呢……

      “小姐,你怎么哭了?”松梯急忙擦我的眼泪,又安慰我又哄我的,我极力摆出一个微笑,却只觉得好累与孤独,我不知道该向谁诉说这种孤寂与无助。
      冥冥之中我想到了宁渠,他在穿越来的数年里,大概也有无数次面临像我一样的孤寂吧。

      史载宁渠在位期间,他的一位妃子与太医偷情,宁渠发现后对这顶绿帽毫不在意,他下令准许妃子与太医结为夫妻,成全他们,准许他们回乡生活,这样一道旨意在当时无人理解,不少臣子上奏直言皇帝的威严何在,要求严惩妃子与太医两人,不料皇帝宁渠却说了一通批判后宫制度的言论,他说不应该将许多年华尚好的姑娘囚困宫中,他说她们有追求幸福与爱情的权力,他甚至下令准许太监与宫女对食,要求当朝为官者不得娶妾,时人谓之淫逸荒谬,但我知道那是宁渠希望平等地给予每一个人爱与被爱的权力,只是当时的人理解不了,正如松梯不懂我无法接受□□栩与浮羽一样,我并非是戏本看多了充满幻想,我只是渴求平等与尊敬的爱而已。

      然而在现在,我所期望的这种平等与尊重可望而不可即,宁渠成全了妃子与太医,可世人风俗不愿成全,最终两人在世人的指点议论中走上绝路,宁渠要求官员不得纳妾,企图建立男女平等的一夫一妻制,但毋庸置疑,这又是一项不了了之的政策,他无法用一己之力对抗时代的洪流,我亦如此。

      我呆呆地望着床前月光,耳边仍是松梯不止的安慰,心中却忽然好想与宁渠见上一面,我知道他会明白我现下的所思所想,就像我会明白他那些时人谓之荒唐的政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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