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蔷薇》夜待冬

2、回忆很痛

　　卓佩然拖着僵硬的身躯回到家，刚一开门，一股酒气便弥漫开来。她皱紧眉头，屋里一片狼藉，卓章歪倒在沙发上，鼾声四起，已是醉的不省人事。卓佩然望着他，头皮窜上一股股凉意，身上某些地方有隐隐的疼起来。
　　从卓佩然能记事开始，脑海中的画面便只有爸爸和奶奶。初学走路时，爸爸会牵着她的小手一步，再一步，她总是怕摔跤，一个劲儿往爸爸怀里钻，爸爸也总是对他笑着，会捏捏她的脸带她买糖吃……后来大一点儿，上幼儿园的年龄了。每次等爸爸把她送到幼儿园她总是磨蹭着不进去，眼睛里闪动着水波但又怕被爸爸发现，便会扯着爸爸的衣角嘱咐道：“放学别忘了来接我欧。”爸爸每次都会笑着逗她说：“我可不来接，让我们丫丫自己回来。”于是一放学的卓佩然总是第一个冲向校门口，那里总有一个人，带着她最喜欢吃的棒棒糖就在那里站着等她，没看到她时，便动也不动。卓佩然看到那身影便快了几分动作，像是扑过去的。她知道那是爸爸。她会给爸爸抱怨奶奶扎的头发太紧，爸爸便给她松开重新扎一个低马尾。卓佩然一手拿着糖，另一只手被爸爸牵着。一大一小的身影在余晖下逐渐拉长。
　　上了小学，爸爸便很少有时间接送她了，接她的人换做了奶奶。奶奶也会给她带棒棒糖，也会牵着她的小手往家走。爸爸会回来的很晚，因为工作需要应酬，每每回来都带着一身酒气。卓佩然虽然不喜欢这种味道，但亲眼撞见爸爸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她的卧室给她盖被子时，在她心里，这也是幸福的味道。
　　四年级时，卓佩然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生母，沈悦。她想起了那张泛黄的照片，对比着眼前女人的脸，很陌生，但又熟悉。在一次放学跟奶奶回家后，她便看见爸爸和一个一头黑色长卷发，化着浓妆，披着火红色风衣，踩着银色亮皮高跟鞋的陌生女人说着话，那女人的情绪激烈，爸爸在她对面红着眼眶。那女人转过头看见了她，咧开嘴角露出两排白牙对她说：“丫丫，跟妈妈一起生活吧。”话音未落，卓佩然先是一愣，看着爸爸正想说些什么那女人却又出声：“你爸爸的公司破产了，你跟着他不如跟着我，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卓佩然看着那女人，虽然她不相信眼前这位说的话都是真的，但也不否认，一旁的卓章就那样红着眼眶死死盯着那女人看，卓佩然不敢说话。但也憋不住心里的酸涩，终是不争气的掉下眼泪。“诶诶，你哭什么呀，你不跟妈妈亲近难道要跟你爸爸别的女人亲近吗？。”生硬的话语像是砸进她的心里。
　　“别的女人”爸爸有别的女人了？“沈悦，你当着孩子面说这些干嘛！”像是吼出来的，卓章额头猛的弹起条条青筋。卓佩然更是一愣，她看着爸爸不知怎的阵阵鼻酸，她想哭了，但不能哭出来。“妈，你带丫丫去你那里吧。”卓章眼也红了，卓佩然任由着外婆把她牵走。
　　到了奶奶家，天已经渐暗了，奶奶想着给她做饭吃被卓佩然拦下了：“奶奶，我想睡觉了。”外婆看着孙女儿泛红的眼睛，撅着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模样心疼极了。“丫丫，困了就睡吧，醒了再吃饭。”说完给孙女儿掖了被子，关了灯往屋外走。
　　迷迷糊糊中，卓佩然想了很多，关于爸爸的，也关于那个陌生女人的。但今天的这些事像浆糊一样糊在她脑子里，乱乱的搅着。她干脆不去想了，也不知不觉睡着了。她不知道那晚做了怎样的一个梦，第二天刚吃完早饭就被爸爸接回去了。昨天的事她们很默契的都没有再提。
　　只不过从那天之后，她就感觉到卓章变了。他不再关心她的学习与琐碎，不再给她买糖吃，也不再在她睡觉前给她晚安吻。或者，他可能整夜都没回来。卓佩然不知道爸爸会去哪里，她也找不到他。奶奶说爸爸忙，可能真的很忙吧。她安慰着自己。直到卓章每每喝得烂醉回家，他开始吼卓佩然了。再到后面，他醉酒的日子越来越多，卓佩然习惯了，她懂事地认为爸爸只是压力大了，她受点骂没事的。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爸爸会动手打她，记忆中那双牵着她一步步慢慢走，那双温暖又有力的手居然变成了遮掩她头顶光亮阴影，砸在她的身上也想刀子剜在她心上。从那时候起，爸爸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卓佩然上了高二，也就是现在。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有的结了疤，不疼了，但好像还是会疼。隐隐的疼着。胳膊上，腿上，肚子上……又增添了许多新伤，但她不觉得疼了。
　　她看着卓章酣睡在沙发上，想着之前的许多，已不知是第几次回忆起之前的事了，那段快乐的日子像是怎么也抹不掉，想一遍心就痛一遍。现在的卓佩然无措地站在客厅里，眼里仍然闪着泪光。
　　鼾声此起彼伏，像野兽在黑夜里狂啸。卓佩然心惊了惊，走回了卧室。怎么会不疼呢？疼得她会在噩梦中颤抖，疼得她在黑夜中把眼泪都流干了，疼得她甚至觉得死才是解脱。但她想要的，就是得不到。
　　出来会儿神，卓佩然抹干了眼泪，想起来答应好了奶奶去吃饭，身上的伤肯定不能被奶奶发现，于是穿了长袖长裤，脸上也有磕到的伤，她把头发散下来，刚好遮住半边侧脸。她收拾完家里的残局才出门往奶奶家走。卓章一直没醒，鼾声一浪高过一浪。
　　卓佩然一宿没睡，腰酸背痛腿也软，不知道是站久了还是被打伤了，又或者两者皆有。她不想去想那么多，只想快点到奶奶家去。从始至终，只有奶奶对她的爱没有变过。她也不想辜负爱她的人，但爱她的人也只有奶奶了。

作者有话说

　　丫丫是爸爸取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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