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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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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拖起疼痛的身子,飞霜低下了头,跟随仆役往外走去。
"大嫂,我相信你!"张良刻意压低声音的话语让飞霜前进的脚步有了短暂的停顿,虽然很轻很淡,但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眼里顿时溢满了感动的泪水。
微微歪头,抬眼看了看张良,在看到他点头肯定的暗示后,飞霜笑了,真心的笑了,第一次,她有了被人关怀、相信的感觉,她心底有根弦似乎被触动了。
飞霜收回目光,慢慢走出了屋子。面对外面依旧漆黑的夜晚,面对以后无法预知的可怕未来,第一次,她觉得不是那么害怕;第一次,她觉得她的生命中有了一丝光亮。
新婚之夜,她从新娘变成了寡妇;新婚之夜,她从洞房移到了柴房;一夜之间,她从女孩变成了寡妇;一夜之间,她的人生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之后又回到了起点。
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夫君离开了,他所造成的阴影却将终身笼罩着她。婚礼变葬礼,女孩变寡妇,这就是她的宿命。
六月初六,真是她命定的克星,她的生辰,娘亲的忌日,她的新婚,她夫君的忌辰,她的一生,所有大事,所有转折,似乎都逃不脱六月初六的诅咒……
听闻御史府变故的姨娘急切地跟她撇清了关系,篡改生辰八字的媒婆也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所有的过错,全部都要由她一人承担。
"你看,你看,就是她,离她远点,听说她出生的时候就天降异象、六月飞霜呢,难怪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说不定就是狐狸精投胎的呢…"
"听说他娘就是被她克死的……."
"现在连我们少爷也被她克死了……."
"克死这么多人,她怎么还活得好好的呢?……."
"所以说才是祸害啊,红颜祸水碍….."
飞霜提着大桶洗好的衣服,满头大汗地慢慢挪动着身子,看着身边过往人群的指指点点,听着背后丫鬟不断诋毁的窃窃私语,她却只能把所有委屈都吞到肚子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听到。
在贺兰国,她是个不祥地祸害,臭名远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在御史府,她是个不祥的寡妇,低贱的奴婢,做的也只能是伺候下人的粗活;无论在哪儿,她永远都是最不受欢迎的那个,这一点,她早就有所觉悟。
幸好她不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千金小姐,御史府的工作对她而言也不过就是重复做了八年的工作而已。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就算她没有招惹他人,还是一样要忍受他们的讥讽白眼,但她却不能反抗,因为她很清楚,她的反抗只会为她带来更多的苦难。
忍,是她这八年来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有时间在这儿乱嚼舌根,是不是御史府给你们的工作太少了!"看着众丫鬟仆役一脸鄙视、幸灾乐祸地看着飞霜干活,张良就忍不住替她出头。他实在不能接受堂堂一个御史府,居然这样虐待一个弱女子,偏偏他的建议无人听取。而这里,做主的人不是他;站在他这条战线的人,却不能接受他为飞霜辩驳的理由。
"大嫂,休息一下吧!"张良接过飞霜手里的木桶,就想帮她提回去。
"不,别这样,你还是叫我飞霜吧,我…….已经不是你的大嫂了,我受不起……."飞霜阻止了张良的动作,轻声回道。
在这里,他是她唯一的朋友。只有他,不在乎她的可怕传言;只有他,会替她呵斥放肆的奴婢,会经常来看看她,真心叫她一声大嫂。虽然并不想成为他的大嫂,虽然更渴望他能喊她名字,但飞霜却很高兴能见到他。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张良深情地看了看飞霜,压抑住内心狂烈不已的情感,夺过她手里的木桶,朝旁边的小院走去。他却不知道,他的话对飞霜来说是多大的打击;他不明白,飞霜多么渴望在他心里,她不是……
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她?为什么她会成为他的大嫂?如果她嫁的人不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大哥,也许现在他们还有可能。偏偏大千世界千万男儿,她却嫁了唯一一个最不该嫁的男人!天下女子千千万万,他却偏偏喜欢上了世人不容、最不该爱的大嫂,他的爱,是有违伦常的啊!哎,也许他们真的是有缘无份吧!
拗不过张良,飞霜只能静静跟在他身后,为什么明明第一个看到她容貌的人是他,他却不能成为她的良人?为什么跟她拜堂的明明是眼前这个正派的男人,她的夫君却是另外的一个浪荡公子?如果她嫁的人是他,她相信她的命运一定会不一样的,他一定会用尽全力保护她、疼惜她,竭尽所能!
"谢谢,你快回去吧,让人看到了不好……"伸手接过木桶,飞霜往一边的晾衣绳走去,还不忘催赶张良赶紧离开,她不希望他再因为她而顶撞家人,不想他再为她受伤内疚难过,在这里,他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快乐。
"大嫂……"张良看着飞霜辛苦晒衣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他真的很想帮她,可是他很明白,过多的帮助只是在害她而已。
"那我走了……"对着那抹消瘦的身影呆楞了数秒,张良轻声道了声别,转身离开了小院。他没发现,在他道别的那刻,飞霜忙碌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没注意到,在他踏出别院的那刻,飞霜曾留恋的回头偷望……
在御史府的日子虽不好过,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难熬。除了张忠死的那几日,御史夫人总是会大驾亲临打骂她一番出气外,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柴房别院洗衣、做饭。只要别碰到心情不佳的御史夫人,她的日子还算过得过去。
天刚蒙蒙亮,飞霜就提着衣服去侧院的井边打水洗衣,她知道,越早洗完,她遇到夫人、丫鬟的机会就越少,受责骂、打罚、讥讽的机会也会越少。只要早早完成,剩下的杂活不过就是洗洗菜、做做饭、扫扫院子而已,相较而言,已经轻松太多了。
今日的衣服较多,飞霜提起来有些吃力,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累得满头大汗,依旧还是步履维艰。慢慢放下木桶,飞霜微微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滴,见时间还早就想休息一会儿,一抬眼,远远地就看到御史夫人领着大丫环朝这儿走来。
刚想找个小路躲躲,飞霜才发现四周干干净净,无处可藏,而御史夫人却已近在眼前了。无奈之下,她只好低下了头,屈膝等着她先过去。见御史夫人昂首擦肩而过,飞霜松了口气,刚想起身,却见眼前出现了一双华贵异常的绣花鞋子。
"夫人……早……"飞霜没想到御史夫人居然会去而复返,只能战战兢兢的问好请安。
御史夫人看着眼前衣着朴素、却依旧娇媚动人的女子,就忍不住怒气翻腾!想想好好一个儿子居然就这么没了,对飞霜,她就充满了恨意;如果不是她天生命硬、面带桃花,又怎会克死她唯一的儿子,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她在御史府没了倚靠,这般可怜?
想着妾室李氏不过一丫鬟出身,而今却与她平起平坐,甚至有爬到她的头上的趋势,她的心就无比愤恨;为什么她就这么命苦,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却硬生生比李式晚了月余;好不容易早产生下儿子,挣得'长子'名分,偏偏儿子又那么不争气?
难得老爷愧疚一心想补偿她与爱子,她的儿子却又这么早走了?现在的她还能靠什么挣?论年轻貌美,她比不过李氏;论讨人欢心,她更比不过李氏;就连同样生子,她的孩子都硬生生差人一截,何况现在她连个差人一截的儿子都没了?
"没规矩的丫头,不知道木桶在中间会挡着路吗?"生气地瞪了飞霜一眼,御史夫人一脚将木桶给踢倒了。
看着天还不亮就起身洗涮的衣服此刻撒落一地,沾满污泥,飞霜一脸难过,却丝毫不能反抗。她知道御史夫人只是在拿她出气,如果不让她发泄完,她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挡着路了,还不拾起来!"御史夫人看着飞霜就来气,不顾形象的大声吼了起来。
"是!"飞霜不敢怠慢,赶紧蹲下身子捡了起来!
看着趴在地上的捡着衣服的飞霜,御史夫人就一脸快意,故意走上前去,在湿漉漉的衣服上踩着。
"没看见湿衣服弄脏了我的鞋子吗?还不给我擦干净!"御史夫人瞪了眼地上的飞霜,高傲的吼叫着。折磨她,才能让她忘记失去爱子的痛苦,才能让她得到瞬间的快乐。
飞霜看了看地上的衣服,弯身过去想要给御史夫人擦拭鞋子。她的手还未碰到鞋子,就被御史夫人踩在了脚下,狠狠地揉捻着。
"笨手笨脚的丫头,能干点什么!"御史夫人一边狠狠踩着脚下的手掌,还不住的咒骂着。飞霜痛得眼泪都快留下来了,嘴角也咬出了血丝,却始终隐忍着不敢叫出声。她知道,如果她叫喊出声,夫人折磨的快意就会越重,也会越有兴趣。
"夫人,二公子来了……"身边的丫鬟远远看到张良的身影,忍不住拽了拽夫人的衣袖,轻声提醒着。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收拾!小心说话,乱嚼舌根可是会下地狱的!"不甘心的收回脚,御史夫人领着丫鬟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仿似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却还不忘出口警告飞霜不可胡言乱语。
虽然她是御史夫人,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飞霜。再怎么说,她也要顾及自己夫人的面子,不想外人说她是个气量狭小的女人。所以即便她恨不得杀了飞霜,却也只能暗地里偷偷欺负她。她很明白,只要她不过分,不闹出人命,老爷是不会怪她,也不会有异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