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落幕》珞理

3、03（修）

　　崔嘉木的线报出了岔子，秋晓琴刚走出办公室就被同学科组的老师叫走，贺时忆这趟白跑了。

　　前脚刚走，后脚孟昇从隔壁班匆匆赶过来，看见崔嘉木眼前一亮：“崔哥！学委大哥，你们上节数学是不是小测了？”

　　他面如纸色，“快给我透几个答案吧，最近上课一个字也没听懂，再不及格就要叫办公室补习了！”

　　“巧了，你看我像是会的样子？”崔嘉木无语地乜了他一眼，眼角抽搐。

　　他的确是学委没错，可脑袋里天生缺根数学的筋，除数学外的科目都成绩不错，过往大考全靠综合分填补逼近及格线的数学。

　　“你要是敢信我，选择就别选太多D。”

　　这关头还有什么可挑，再不可靠也是救命稻草。孟昇死马当活马医，眼巴巴地记下。“还有呢，后面的呢？”

　　“没了，后面填空答案我也记不清，要不你把题目数据抄进去？”

　　“唉……”

　　孟昇彻底不抱希望了，长叹一声垂头丧气，“你说，咱们几个怎么没一个数学好的呢？”

　　崔嘉木报以爱莫能助的目光：“出了成绩后，秋班办公室不见不散。”

　　“能不能说点好话。”孟昇哭笑不得，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环顾四周：“对了，十亿跑哪去了，办公室之约怎么可能没他？”

　　“躲检查，还没回来。”

　　孟昇是贺时忆的舍友，崔嘉木走读。三人从高一起就是称兄道弟的好哥们，好得同穿一条裤子。

　　有福绝不独享，但有难贺时忆独当。

　　那些驰名宁中内外的违纪典例，从未缺少过他们三个的名字。崔嘉木最值得的一点，就是从没见过他苦读却依旧名列前茅，除了数学。

　　孟昇还赶着考试，插科打诨几句就回班了。

　　卓淮坐在后排窗边，目送孟昇哭丧着脸挪回教室，又看了眼崔嘉木，收回目光，指尖捻着包中的校服布料若有所思。

　　迫不得已踏入全新的环境后，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乏味和抵触。

　　至少，他遇到了一个很想深入相处的人。

　　-

　　中午休息，半个班人如狼似虎地冲进食堂，听说去晚了连肉碎末都抢不到，谁跑慢一步谁吃半个拳头大的土豆块。

　　卓淮没去吃饭，而去校外的杂货店买了一小瓶去渍洗衣液，打算先把贺时忆衣服上的油污搓洗掉。

　　放太久就不好洗了。

　　水池在走廊深处，他从保洁间借了一个备用的新水桶，还有一副黄色塑胶手套。

　　桶支在水龙头底下，清水噼里啪啦砸入桶底，细密的白色泡沫逐渐挤挤攘攘，溢出边缘。

　　油汤污浊的面积大，一时半会儿洗不干净。先洗净T恤，再用水浸湿校服外套，搓掉明显的污渍痕迹，然后过清水三遍。

　　他洗得声势浩大，旁若无人。水龙头大开，满走廊充斥着哗啦声，硬是把在教室等外卖的贺时忆给吸引了过来。

　　水声这么大，想把学校淹了？

　　走近一看他愣住了，这不是转学生是谁，还在……洗衣服？

　　全身都溅湿了，洗完衣服还打算顺便洗个澡么？

　　“你……”他扯掉耳机，目瞪口呆地噎了半天，“这些是我的衣服？你怎么现在就洗？”

　　洗衣液、水桶，还有塑胶手套……卓淮这身煞有介事的行头，莫非还打算洗完了找根杆子挂起来，给他晾在讲台前风干？

　　“你家没有洗衣机吗，丢进去滚两圈不就干净了。别搞得像我欺负你一样，我可没逼你立刻用手洗干净。”

　　“他就是早上踹你一跟头那个？”孟昇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望着卓淮。“哇塞，道歉态度这么好，我还是头一回见在男厕所旁边洗衣服的。”

　　贺时忆心想他也是第一次见。

　　卓淮若无其事地蹭掉脸颊边的泡沫，对贺时忆笑了一下：“这只是第一遍。之后我还会用洗衣机洗一遍，烘干熨好叠起来再还给你。”

　　……我自己洗衣服都没有你这么能捯饬。贺时忆啧道，“这么麻烦，你有洁癖？”

　　卓淮不置可否，忽然没头没尾地另起了一个话题：“你还生早上的气吗？”

　　“被你气笑了算么。”

　　那就是不生气了。“真的吗，说好了？”

　　“你怀疑什么，怕被我打击报复？”

　　其实贺时忆当场就快消气了。

　　他这人，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外在看不出来，其实耳根子软，只要别太过分他都不会记仇，总被调侃像可颂面包，外皮看着酥，里面尝一口就知道软。

　　卓淮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当即停下所有动作，转过身郑重其事地问：“贺时忆，我能和你成为朋友吗？你是我在宁中的第一个朋友。”

　　“啊？”贺时忆一愣。

　　“做朋友不行的话，让我做你的小弟也好。”不等回答，卓淮飞快退而求其次，“学校里任何事情我都听你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保证指向东绝不向西，只要……你让我和你待在一起。”

　　世界突然寂静。

　　孟昇：“……噗！”

　　卓淮专注地看着贺时忆，语意恳切：“我是认真这么想的，拜托了。”

　　贺时忆：“……”

　　卓淮目光如炬，嘴唇微微抿紧，似乎正在掩饰内心的紧张不安。

　　贺时忆则被这出话镇在原地，感觉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在向他涌来。

　　如此开口一鸣惊人，要么在装傻充楞，要么从来没交过真朋友。在他的世界观里，交个朋友哪用得着这么庄重申请，聊得来自然而然就算朋友了。

　　还有什么请求做他小弟？中二期还没过吗，这种话是二十一世纪人说得出来的？

　　奈何卓淮长了张好看的脸，眉骨偏高但眼皮很薄，平白添了几分淡薄和矜倨。鼻梁向下唇红齿白，下颌削出一道姣好的弧线，垂着眼睑时看起来喜怒不形于色。

　　贺时忆拧着眉头，怎么也看不出这张脸上有油腔滑调的成分。

　　“你以前没什么朋友吧？”他问。

　　卓淮一脸被说中的表情，震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就对了。

　　这转学生肯定是因为从没交过什么朋友，又怕初来乍到受欺负，才主动请求当他跟班吧。

　　因为没交过朋友，所以不清楚如何交朋友。

　　他终于把自己说服了，不免对卓淮生出些许同情：“我不需要什么小弟。”

　　卓淮道：“不，你要。”

　　贺时忆：“？”

　　算了，他体谅转学生在这方面没常识，又解释了一遍：“我不要小弟，朋友不是这么交的……”

　　卓淮再次打断他，还走到他面前，贺时忆闻到了卓淮身上的洗衣液清香。“你需要的，收我当你的小弟吧，绝对不会后悔，我保持成为你最优秀的小弟。”

　　“……”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孟昇在旁边看戏，早就笑得喘不过气，贺时忆额角直跳，抬腿踹了他一脚，见转学生这么坚持，也没再纠正，顺着话头说了下去。

　　“……行吧，以后你就是我小弟，宁中我罩着你。”

　　卓淮牵了牵嘴角。

　　直至片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撞入贺时忆如若朗星的眼睛里，也不由自主受到感染，笑了一下。

　　确实很有意思。心中发紧，宛如吊起重物，生出难明的情绪。

　　或许这次顺从地转学反而是正确的。他终于遵从自己的意愿做出了选择，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掌控左右他的人生轨迹。

　　“嘿，那个新来的，你叫卓淮对吧？”孟昇自来熟地凑上前套近乎，“我是孟昇。热烈欢迎你的加入，我们十亿小弟团再添一员大将，可喜可贺！”

　　滚。贺时忆作势要再踹一脚。

　　孟昇不怕死，继续笑嘻嘻道：“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贺哥，人称贺十亿，听名字都知道他很贵，惹不起也赔不起，打架逃课技术高超，违纪检讨书没写过一千页也写过八百页，当小弟小心着点！”

　　“我不会随便惹他的。”卓淮很上道。

　　“没事，你不惹他，自然有别的事来惹他。十亿是我见过最倒霉的人，虽然他叫十亿，但每月生活费十块钱都省不出来，一只鸟从他头上飞过都能正好拉……靠！”孟昇揉着隐隐作痛的胃，灰溜溜地闭嘴了。

　　贺时忆瞪了嘶嘶吸气的孟昇一眼，没好气道：“别听他瞎扯。”

　　临近午休结束，贺时忆没同意卓淮把衣服拿回家再洗一遍，而是自己将校服摊平在阳光下曝晒。

　　下午衣服干得差不多，两人抽出课间时间，钻进厕所换回了衣服。

　　卓淮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衣服穿在贺时忆身上大了一号，下衣摆明显偏长，袖子也拖到了指根，柔软布料下延申出的手指分明修长，宛若根根书简。

　　放学后，贺时忆嘴上骂骂咧咧，但身体诚实地主动拽着他逛了一遍校园。

　　宁中校内绿化做得很好，校门正前方修了一座小喷泉，喷泉水池底刻着偌大的八字校训，喷泉正中央则站着一位伟人雕像。

　　教学楼区前面坐落着一片人工草坪，供给学生休息的大理石桌椅和圆凳交错静立其中。

　　熟悉完校园，又为卓淮介绍了各科目代课老师。特地嘱咐少吃食堂，吃那玩意儿狗都不吃。

　　没有人嘱托贺时忆照顾新学生，他却依旧别扭地揽下了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真容易心软。

　　卓淮突然有些期待当小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