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番外】天堂》RitaDevil

3、第三章

　　晚上，笹川了平如约而至，来的时候又给李丽带了一套非常漂亮的日本点心。李丽也暂时把下午难懂的事情忘在脑后，高兴地缠着笹川了平用不熟练的日语聊天，还和他展示风送给自己的护身符。
　　和沉稳安静的风不同，笹川了平非常的热情，李丽觉得她好像和了平师父更合拍一点，一直忙于和他玩闹。在香港最后一个夜晚，她既没有再提神的事情，也没有表现得多么依依不舍，她知道这样子会让这两位温柔对待她的师父难办。
　　第二天，她随着笹川了平离开了香港，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和转机，才来到自己的新家。舟车劳顿，又离开了熟悉的香港，李丽有点没精打采。笹川了平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就连乘坐交通工具的时候都很少放开。
　　“没关系的，我们院子的小朋友都很好相处，丽肯定没有问题的。”
　　笹川了平住的地方和风的山中独栋中式大宅很不一样，是一排排带着院子的漂亮房子。李丽不知如何形容，只能说都很好看，路过某套房子时，她感觉到二楼窗口注视的视线，抬头望去的时候，只见到厚厚的窗帘在晃动。
　　又走了不近的一段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笹川了平推开门，煎饺的香气便包裹住了李丽。
　　“回来的正好，饺子已经出锅了——这位就是丽吧！”一个黑色卷发围着围裙的女人走了出来，蹲下身和李丽平视。
　　“你好呀，小丽，欢迎你来这里。听说你爱吃饺子，晚饭吃饺子怎么样？”
　　李丽知道她，她是笹川了平的妻子笹川花，也是她的师娘。一听到“饺子”李丽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刚想回复她，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
　　“舅舅回来了吗！”
　　一个黑色头发的女孩跑了出来，她脸上绑着绷带，身上的很多地方都有处理过的伤口，让李丽退了几步。
　　逐渐习惯了香港平静的生活，又见到这样带着伤口绷带的孩子，让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帮派里。
　　“你好呀，丽！我叫安！”那个孩子虽然受了伤，却出乎意料地有活力，她望向李丽的眼神也不像帮派里的孩子一样麻木，而是充满了李丽不能理解的期待。
　　“小安，怎么搞得一身都是伤？”笹川了平惊讶极了，“修行那边结束了吗？”
　　“没有呢，我说想见见丽，reborn先生就说可以让我来吃完饭。”那女孩脸上洋溢的兴奋，完全不像是受了很重的伤，就连孩子们谈论天堂的时候，也不会露出那么生动的表情。
　　为什么呢，李丽恍惚了起来。
　　“我家就在这条路的尽头，”那个名为安的孩子还努力简化着自己的语言和李丽聊着，“你过几天要不要来我家玩？你喜欢吃饼干吗？”
　　饼干这个词让李丽心动了一下，她点了点头，对面前这个奇怪的女孩子印象陡然好了一点。
　　“太好啦，那周六来我家我们一起吃饼干吧！”
　　还没有等安说完，笹川花就已经催着孩子们上了餐桌，刚刚煎好的饺子冒着美妙的热气，李丽的座位前堆着和小山一样高的煎饺，除了笹川夫妇和安以外，还有一个安静的男孩子也在吃饭时上了桌。
　　师娘的饺子和风师父做的饺子好像很不一样，李丽想。
　　风一般都是做煮饺子，而笹川花做的是煎饺，焦黄的底部脆得恰到好处，李丽很喜欢那咔嚓咔嚓的口感。饭桌上还有白米饭，在香港，米饭总是和饺子分开吃，她还是第一次尝试这种新奇的吃法。馅儿也调得味道比香港的重，还放了大蒜，可能是为了搭配米饭吧。
　　但是饺子还是好好吃，李丽开心地享受着面前的美食，一边用余光观察两个孩子。在帮派里，如果不稍加注意，在吃饭的时候总会有其他饿极的同伴抢夺她的食物，最差的时候甚至踢翻了碗，最后几个人打了一架，都饿得饥肠辘辘，但谁都没得吃。
　　那种感觉现在想起来都让她心惊。
　　但那两个孩子都没有对李丽明显比他们多的饺子出手抢夺，白头发的男孩子埋头吃饭，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倒是安在饭桌上没有说话，只会时不时地望向她。
　　李丽倒是没有那么饿，看在那女孩友好的份上，她便大方地盘子推到安面前：“一起吃吧！”
　　这要是以前，这可是她展现友善的最高慷慨，但是安却惊讶地连连摆手：
　　“丽自己吃就可以了！饺子不够可以再煎哦！”
　　“那你为什么老是看我呢？”李丽疑惑了，既然不是为了食物，她就不能理解安为什么老看她。
　　“诶？”安被李丽这个问题问得窘迫起来，她白皙的脸泛起了红晕，“对……对不起，我只是……院子里来了新朋友很开心……”
　　她以为她让李丽不愉快了，李丽自然也不理解安为什么突然又缩手缩脚起来了。幸好此时笹川了平打破了僵局，他大笑起来，和李丽解释：
　　“哈哈哈，小安是欢迎你来这里，想和你成为朋友哦！我们大家都很欢迎你到来，熟悉熟悉就没问题啦！来！让我们极限地为欢迎小丽来这里干杯吧！”笹川了平举起了旁边水杯，想了想，有点得寸进尺地问笹川花道，“亲爱的，这么极限的日子，可以给我喝一点酒吧？”
　　“哈！？前两天还喝得烂醉回来连家门都认不得，现在还想喝！？不行！别在孩子面前喝酒！”笹川花自然是无情地驳回了他的申请，但给五个人都倒上了饮料。
　　“干杯是可以的，欢迎你，小丽。”
　　“欢迎你。”就连那个白头发的小男孩也微笑着对她说。
　　望着几人脸上友善的笑容，虽然还不太理解，但李丽本能地感到无比的温暖，原本在出行之前就紧绷的嘴角终于扬起，她学着他们的模样，举起了杯子。
　　“谢谢。”
　　吃完饭，笹川了平带着她到了她的新房间。
　　“我们还不知道丽你喜欢什么怎么样的，我们家是个男孩子，花就按照她喜欢的样子给你布置了。”笹川了平这么说着，为她推开了白色的房门，李丽瞪大了眼睛。
　　房间几乎和印象中那个对接人女儿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放眼之处都是粉□□白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床上摆着可爱的毛绒玩具，书柜和衣柜里都事先放好了书和衣服。李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抚摸着房间里的一切，不可思议地转头望向笹川了平：
　　“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面吗？”
　　“当然咯，以后这里就是丽的房间啦！”看到李丽如此喜欢，笹川了平也骄傲起来，他双手叉腰，笑着对她说，“你以后就极限地把这里当自己家，极限地按你喜欢的方法使用吧！”
　　晚上，躺在床上，李丽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云朵上一样，飘飘乎乎，不只是床的柔软，还有难以言喻的巨大幸福感。
　　她仰卧着，怀里抱着毛茸茸的玩具狗，直勾勾地望着白色蕾丝床幔，这个东西还能挂在床的上面呢，还能这么好看。
　　她又想起了今天吃的饺子，还有餐桌上面带微笑的人们。
　　这段时间所遇到的一切，都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即使以前再怎么构筑天堂的美景，都没有这段时间她见到的美妙，今天的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一点。
　　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发生，都感觉，就算不去天堂了好像也没有关系了……
　　李丽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出现了多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她不敢再多想，连忙把头埋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结果到了意大利的第一天她还是做噩梦了。
　　梦里，她回到了那个寒冷又肮脏破旧的地下室，她曾经的师父，帮派的大人们，还有那些原本已经死亡的孩子们，将她赶到雪地埋着尸体的土堆前。
　　“你不想上天堂了吗，小丽？”
　　“怎么可能有人不想上天堂呢，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因为敌人的一些糖衣炮弹，你就要放弃进天堂吗？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面部逐渐模糊不清孩子们用尽全力地指着她唾骂，一旁的大人们也露出了摇着头。
　　“你既然这么想，就没有资格上天堂。”
　　“背叛帮派的孩子是会下地狱的，每天放在油锅里炸，眼睛挖出来又长出来再挖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既然你不想上天堂，那就滚去地狱吧！”
　　李丽在梦中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挣脱了几人的包围，她在雪地上努力地跑着，但每一步却都像踩在了棉花上，天上飘起了大雪，什么都看不到。她似乎看见了黑夜之外的两个身影，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向帮派奔来。她想去找他们，但在暴风雪里，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
　　“又来了。”
　　这个场景太熟悉，已经四年都被这种噩梦萦绕的李丽已经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她双手抱在胸前，回头望过去，那些脸庞越来越模糊的人又追了上来，又用那些她最恐惧的话语折磨着她。领头的男人粗壮的手臂劈头就要盖下，这个已经记不得脸的男人，的确是萦绕她多年的心理阴影。
　　但既然知道是在做梦，李丽并不费力地接住了他的手。
　　“你们这群骗子，竟然这么玩弄我们。”
　　十四岁的李丽不再有对他们的敬畏，在梦里面对这群死人，她能感受到的只有愤怒。如果再碰到他们，她只想这样发泄愤怒。
　　她在梦里抓住了那个男人的衣领，看着那个男人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她露出了一丝苦笑，曾经视为敬仰的大人，如果真的和她再对峙，的确会露出这样可笑的表情吧。
　　可惜，这群人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上天堂，但你们这群败类，通通给我下地狱去吧！！”
　　她拼尽全力，挥起绑着护身符的右拳狠狠挥击在他的脸上。
　　李丽醒了过来。
　　梦里激动的表现让她清醒了很多，转个头望向天花板，第一天装饰在家里的床幔早就被取下，本来可爱粉嫩如公主般的小房间，现在变得凌乱了不少。墙上贴着她喜欢的金属乐海报，书桌前立着心血来潮买回来的吉他，游戏手柄随手放在床边的地毯上，虽然不再可爱，但是多了不少的生气。翻来覆去睡不着，李丽从床上坐了起来，墨般的长发倾泻而下。她踢开床边的衣服，来到窗边，双手撑着窗台，面对外面整齐的别墅群发起了呆。
　　这四年来，她几乎已经把院子里的每一处都摸透了，这里和她刚来时没有什么两样，虽然四年想要院子发生多大的变化也挺难的，至多是对面山本佑也给房间换了个窗帘。但是对他们这群正值青春期的孩子来说，四年的改变，可以天翻地覆。
　　特别是她。
　　这四年间，她好像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学习和接触的都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连性格都判若两人。而她十岁之前相信的东西，所仰慕的神明，被一点一点地推翻，逐渐变成了扭曲又肮脏的模样。她之前坚信不疑的一切全部都是那群没有人性的大人编织的谎言。
　　唯一相同的是，她现在还在打斗，还在为黑手党卖命。
　　李丽想着，打开窗户，将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西西里冬季冰冷的夜风将她齐腰的长发吹起，宛如黑色的旗帜。她向路的尽头望去，院子中最大又最气派的房屋安静地坐落在尽头的山坡处，那是彭格列首领府，也是当年那个满身是伤痕的孩子住的地方。
　　她成为了安的晴之守护者，和她最喜欢的笹川了平师父一样的位置。这并不是神的旨意，而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抬手望向绑在手上的护身符，风师父当年那些难懂的话还历历在目。
　　“不止是神灵在庇佑我，我也不是为了神灵而活啊。”她随着回忆重复着风的话语，轻轻叹了口气。
　　她好像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所谓的“事在人为”吧。风和笹川了平，其实打心底都不相信天堂和神，至少不相信她相信的天堂。这几年，连她都开始怀疑起来。
　　不过，她依然不敢否认天堂的存在，害怕那些死去的同伴无处可去，也害怕自己之前的十年完全化为可笑的泡影。
　　“算啦。”她从窗台跳回室内，虽然正值西西里的冬季，穿着单薄的睡衣的丽还是会觉得冷，但温暖的室内感受不到任何凛冽。这正如那个男人当年说的一样，一年到头都是暖烘烘的，就和天堂一样。
　　“能不能去天堂，有没有神这种事，等死了再说吧~！”现在的她已经可以轻易地说出这种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