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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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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的高度紧张,小默言很快就哭着睡过去了。
岑明谨守在小孩身旁,看着他崩溃哭泣,看着他哭累睡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半夜,岑明谨突然察觉时默言状态不太对。
小孩儿呼吸变得很重,呼出的气带着滚烫的温度,整个人蜷在一起,竟然有些不自然的抽搐。
岑明谨心里一惊,知道这是严重的热症。
以前见过有些年纪不大的孩子,生了病,发热到抽搐,没治过来死掉了,有幸活下来的,也多痴痴傻傻。
床上的孩子将自己蜷成小小的,孤零零的一团缩在床的一角,眼睛浮肿着,还有些许擦伤,睡前被泪水打湿的头发被体温烘干了,凌乱得贴在脸上,滚烫的呼吸打在岑明谨手背上,烫得岑明谨一抖。
那一瞬间岑明谨第一反应竟然是不希望这孩子就这样死掉。
也许是珍惜生命的天性。也许是几天相处有了点同情。
岑明谨下意识就要救人。救一个本来想杀死的人。
床上的小孩儿突得一抽,胳膊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缠在一起,被蹭开衣服裸露皮肤下肌肉不自然得痉挛,仿佛有活物蠕动着紧缩着,形成诡异的凸起的硬块和凹陷,让胳膊缠得越来越紧,像是要自己扭断。
情况紧急,岑明谨本能出手,伸手掰开痉挛的小孩儿的手,用力掰正按住,尽可能不让他伤害到自己。
等他想起自己是无法碰到任何东西时,竟已经将小时默言痉挛打结的胳膊打开了。
来不及惊喜错愕或者感慨奇迹,痉挛中的孩子力气莫名的大,岑明谨一个分神差点脱手。
岑明谨定了定心神,一根根摊平小孩的手,一遍遍揉捏安抚痉挛的肌肉。等孩子平静下去,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岑明谨试探的摸了摸床,摸了摸小孩儿的被子,又摸了摸一旁的桌子。
能触碰到东西的踏实感充盈了岑明谨的内心。
失去过再得到的喜悦感动得岑明谨几乎要哭出来。像是新生的稚儿,为碰触到一切欢喜。
摸着小孩儿滚烫的额头,岑明谨知道小孩儿的处境仍然危险。
立刻起身想去找大夫,却被熟悉的力量拉住,各种尝试都遇到阻碍,怎么也离不开院子。
高热使得床上的孩子睡得并不安稳,脸色通红,布满汗珠。
岑明谨站在床前,突然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
几天天他也站在这个位置,几乎同样的姿势,他想的是怎么样杀手眼前的孩子。
而现在,竟然想的是如何救这个孩子。
可这个孩子未来会杀死自己啊。
岑明谨不自觉地,像初来那天一样,手已经搭在时默言的脖颈上。
缓缓用力,牢牢抓住那脆弱的脖颈。
指尖扎实的触到小孩滚烫的皮肤,滚烫的呼吸打在手腕上。
看着床上的孩子面色愈来愈重,本就通红的面色凝成酱紫色。
直到四肢开始无意识得抽搐挣扎起来,小孩的手本能的覆上脖子上阻碍呼吸的东西,抓住了岑明谨的手。
岑明谨像是突然被烫到,一下子甩开了小孩。
床上的小孩儿本能得大口吸气,有被骤然灌入肺部的空气咳了起来。
岑明谨久经沙场,杀过的人不计其数,几乎从未心慈手软过。但他也不知为什么,面对时默言,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小孩儿咳了一阵子,就没了声息,岑明谨拽过来一看,小孩儿呼吸很是微弱,体温似是更加滚烫了。
这下可能真的要死了。岑明谨突然慌张了起来,特别害怕小孩就这样死掉。
好像会死掉的那个是儿时的自己。
这破院子竟然连个下人都没有,想使唤人去叫大夫也不现实。
岑明谨只好拿了水盆打了水,把布巾打湿,敷在小孩儿额头上希望可以降降温。
他解开小孩儿衣服,给小孩烧得透红的皮肤散散热,又找了块布巾沾了水,开始一遍遍擦拭全身帮忙降温。
小孩身上还有白天受伤留下的血迹,岑明谨顺便帮忙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还发现了更多的深浅不一的旧伤疤。
岑明谨以前见过长大后时默言的身体,肤若凝脂,光洁无暇,别说疤痕,一块老茧都没有。
非得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养不出的身体。
而看这小孩爱留疤的体质,即使长大,也万万不能光洁无暇到那种程度。
这一世,果然一切都不同了。
眼前的孩子不是那人。
若是这一世完全不同,是不是就不会有百姓的流离失所,不会有天灾人祸,也不会有自己的血海深仇。
若说前世,两个人的纠葛。岑明谨觉得自己可能错的还多一些。
当时年轻气盛,被逼迫需要娶一男子为妃。
他仗着自己功名和兵权在握,皇帝不敢明着发落了他,也为了恶心皇帝和他那个妖妃。
于是当着朝臣们的面,道:“如果是非要娶男妻,必然得是镇北侯家的嫡子啊。”
镇北侯娶平妻这事虽然轰轰烈烈了一时,但当年岑明谨还年幼在冷宫辛苦过日子顾不上,后来去北疆,镇北侯的平妻常年卧病不起,逐渐没人提起了,岑明谨不曾知晓,结果就是打好的算盘,全落了空。
一个不受宠的王爷,婚事都不能在京城办。估计皇帝也怕逼自己儿子娶男妃这么惊世骇俗的荒唐事污了先皇们的眼。
婚事定下,一张圣旨把岑明谨赶回封地。冒着北疆的风雪寒天,把人娶进了门。
岑明谨怨过愤恨过报复过。甚至迁怒于时默言。
但后来想,那人明明也是被牵连进来的弃子,甚至还是自己执意点名镇北侯,才使时默言跟着遭此一劫。
可惜了时默言那些才华和过人的剑术,白白只能像女儿家那样守在后院。
所以,岑明谨曾想着补偿时默言,对时默言好一些。
他主动放下姿态求和,没想到收到的效果显著。
两人关系飞速缓和起来,相知很晚惺惺相惜,一度让人觉得两人能成为知己。
也想过似乎就这样相互扶持一生似乎也不错……
小孩儿高热折腾了一夜,一直到天微微亮,温度才稍稍降下,小孩儿终于睡得安稳了些。
岑明谨看着微亮的天空,拿手探了探小孩额头的温度,微微松了口气。
他像晚上做过无数遍那样,又一次将布巾在冷水里降了温,想拧干敷在小孩儿额头上。
然而,毫无征兆地,手就抓了个空。
布巾就穿过岑明谨的手,掉落进水盆中。
岑明谨愣住,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继续去捞水中的布巾,眼睁睁看着手指伸进盆里抓了个空,连水面都不曾泛起涟漪。
岑明谨又去摸小孩的额头,手指轻而易举穿过了额头,消失在皮肤相接之处。
岑明谨再次触摸不到任何东西了。
得到又失去的痛苦比从未得到更甚。
岑明谨捻了捻指尖。
放弃了杀死时默言的机会。
后悔吗?
也许,时默言死了,自己就可以脱离这个地方了,不再被这股力量限制着。
也许就能回京城,看看母妃和皇祖母,或许还能看看还没长大的自己。
但也有可能,完成了心愿,就消散在世间了呢。
岑明谨想到母妃,又想起那个很像自己母妃的孟氏。
若小孩突然死了,那个卧病在床的女子会怎样?
岑明谨胡思乱想起来就止不住,各种假设没有头绪。
小孩儿断断续续在床上昏睡了三日,一直在时断时续的发烧。不过没有头天晚上那样严重。
小孩的院子非常偏,而且一个下人都没有。岑明谨一度担心小孩会这样饿死。
好在,每日来送餐的小丫鬟心善,发现昨晚和早晨送来的餐盒都没有动过,进屋问询,及时发现昏睡不醒的时默言。
府上对小孩恭敬的仆人不多。这个丫鬟岑明谨多少有点印象。丫鬟在府中别的地方做事,发现没人愿意当值给这个不受宠的小少爷送餐的任务后,主动过来的。
时间长了大概是把小孩当成了弟弟,自己拿到什么好吃,也会分一份给时默言。
看到小孩昏睡不醒,焦急的四处找大夫,最后却是无功而返,后来不知道从哪弄了些草药渣渣,来给时默言泡水喝。
小孩儿被喂水时醒过一次,见到小丫鬟,第一句话便是问,“小云姐,没让我母亲知道吧?”得到没让母亲忧心的答案又后放心睡了。
小云还在别的地方当差,每日只在送餐时进来,喂小孩吃一点东西。
每天拿来一些草药渣渣,给默言泡水喝。
也不知道是不是草药渣的作用,时默言真的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总算是在第四天后,勉强能下地走动了。
高热过后,浑身酸痛无力,小孩儿勉强挪步到院子,坐在台阶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日没打扫,院子中的梧桐树叶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