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罐头》椒麻肉筋

3、苦尽甘来

　　这事儿自然不是我亲自问李大姐的，我是听小区其他的邻居说的。
　　一棵大树，几个妇女，一把蒲扇，一盘瓜子，在别人背后隐秘地讨论家长里短，谁家的男人出轨了，谁家的孩子早恋了，谁家的媳妇又和婆婆打起来了，讨论声刻意压小，笑声却故意放大，生怕别人猜不到他们在讨论八卦，也生怕不能在本就心里有鬼的人心里再插一把刀。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种恶毒的快乐。
　　就在这种场合里，我听说了李大姐的丈夫是一名消防员，在一次火灾事故中因为救一个被房梁压住的五岁孩子去世了，那年佳佳刚满一周岁。据说李大姐连丈夫的遗体都未曾见到，有人说是在火场中找不到了，也有人说是消防大队不忍，先行处理了。最后留给李大姐的念想，就只有一个烈士家属的名号，一个二等功的勋章。可人总不能抱着勋章过日子，一岁的孩子，也不能靠烈士的名号拉扯长大。没人知道李大姐难不难熬，在邻里街坊的嘴里，也变成了不过是单亲妈妈独自把女儿带大的事情。
　　托尔斯泰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殊不知有的不幸的家庭却如在泥里的莲，在污泥中摸爬滚打，开出美丽的花让人忘记了它也曾低微到泥里。佳佳的优秀仿佛成了一种光环，让人忘记了这个家庭曾经也不幸和黯淡。可是当这光太盛，却会刺得某些善妒的人红眼，让人觉得仿佛原来的不幸也是令人欣羡的命数。

　　比如当时跟我说这件事的，离过婚的徐大姐。当时她在讲完这件事，对这件事唾沫横飞地评价一番，仿佛一场主题是家长里短的大树下演讲。
　　她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老头死了，闺女省心啊。有什么可说的呢，就是命里该着的。”
　　在一众摇着蒲扇嗑瓜子的妇女中得到一致认同。就好像单亲妈妈，做的好，是理所应当，是命运的眷顾。做的不好，就是无能，是不负责，是没担当。别人的生活，对错却成了自己嘴里的，自视勘破了命运的马脚，总认为对别人的生活，自己是可以评的上话的那一个。在出口的自视讽刺深刻的话语和别人的赞同中，寻找一种隐秘而恶毒的快乐。

　　可是不管旁人怎么想，佳佳也飞离了这个贫穷的小县城，去了更远更繁华的大城市上大学。

　　不知不觉间，我自己的女儿渐渐长大了，开始上学，开始考试，开始有排名，开始在五六岁的孩子之间竞争。或许是因为女儿去外地上大学，自己一个人在家闷得慌，李大姐时常来我家找我说说话，我也趁机讨教一下教育孩子的经验，因为我内心里希望我的女儿可以成为第二个优秀的佳佳。我也能零零碎碎的得知一些佳佳的近况，因为李大姐聊天的主题永远是佳佳。
　　李大姐说佳佳现在越长越漂亮，有个小男生在追求佳佳；李大姐说佳佳上了大学成绩也很优异，据说能保送，虽然她不知道保送是啥意思；李大姐说佳佳给她打电话说她现在学会自己打开最爱吃的山楂罐头了，等回家就不用找妈妈开了，还可以给妈妈开罐头吃……说到这些，李大姐都是骄傲而幸福的，隐隐约约还带着一种苦尽甘来的欣慰。
　　但是突然有一天，李大姐再说到佳佳时，一丝忧愁和纠结却爬上了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