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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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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中,监狱内部格外阴森,厚厚的铁门已生锈。粗糙的石壁上印着监狱条例,混有干涸的血迹,没有一丝风,灯是冷色的。
阴冷而晦暗,沉闷而压抑,狭窄的囚室与冰冷的床。
在无尽的绝望里,冷光穿过铁栏杆的缝隙打进囚室。在半明半暗中,沈离霆能够看到其他囚室被关的犯人,他们表情呆滞,透着令他厌恶的气息,麻木的,无所事事的。
他们没有思想。
在地下深处,处罚室传来痛苦的嘶吼,对方的囚犯终于被绝望感染,有人躺在床上假装睡觉,有人攥着栏杆叫喊,有人呆呆看着冷色的光。
“起来,跟我走。”
狱卒一边走一边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本以为好命,没想到啊……”
“小子,看过来看过来!”
沈离霆的头未动,眼睛扫过,仿佛失聪一般无视周围的叫嚣。
“本想放过你,但是没办法,有人要你死。”
“你不是我的洋娃娃。”
一个赤——裸的男人被扔出三零三牢房,对面302的犯人立刻蜂拥而上,他们迅速把男人拖走,甚至还抽空瞥了一眼沈离霆和狱卒。
“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褚裟笑容满面,只是他的牙不好看,每当全部露出来的时候,就破坏了他原本俊美而可爱的脸,让其变得狰狞凶狠。
“进去。”狱卒把武器置于身前,他不该走到这边的。
“是。”沈离霆下意识敬了军礼,见狱卒咧开嘴嘲笑自己,他也不恼怒,安静进了房。
“我没有衣服。”
褚裟抱着胳膊,身子倾斜了三十度,他毫无依靠,却稳稳地,“给我穿。”
好强的对身体的控制力,沈离霆依然能分析褚裟的战斗反应,这是他的本能,但在连续听了几次褚裟蛮横的要求后,认命地先帮对方穿衣。
“你不能自己提下裤子吗?”
沈离霆的脸被晃动的大鹏展翅打到了,他黑了脸,决心不再妥协。
要不是顾及这人在监狱的势力以及想要他死的幕后人,他不至于这么忍,但这种越来越过分的行为,再忍也只是助长对方的气焰。
褚裟握住沈离霆的手,他欣赏每一根手指的指甲,修剪得很好,非常细心,是个爱干净的人,有深深地常年握—枪的痕迹。
“你想干什么?”
“痒。”褚裟捂住一只耳朵,他抬眼无害地看着沈离霆的双眼,开口说话时,锋利的尖牙离沈离霆的脖子很近,舌头尝试般舔了舔对方的脖颈。
“别得寸进尺。”沈离霆狠狠甩开褚裟,他如今伤势好了,可以赶在对方的小弟过来群殴前制服恶棍头子。
褚裟像鲨鱼跃出海洋般翻滚,他的腿鞭抽人的力度不比鲨鱼的尾鳍击打水面轻,攻击时的气势和平时截然不同,仿佛不是个疯子。
再次用手臂挡住了腿鞭,减震后,沈离霆依然感觉大脑被震散般痛苦,他放下手臂,摆出攻击的格斗姿势。
“别闹了。”褚裟轻松躲过,他用一双手臂把沈离霆抱进怀里,“是茉莉香皂,我喜欢。”
“你杀了上个室友?”
沈离霆抬着双手,尽量不碰对方,他被抱着闻香皂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不同意被褚裟打了一顿以后就放弃了反抗。
“谁告诉你的?”
褚裟摇头晃脑,“他应该活着,你说错了,我没杀他。”
“那样的伤,活不成了。”
“你好善良哦。”褚裟不愿意再讨论一个不知死活的犯人,他把沈离霆抱起来扔到了床上去。
沈离霆第一次躺在这间囚室的床上,他并没有感到地位上升的喜悦,而是惊恐,跟这恶棍头领同床怎么可能是好事?
“别过来。”
褚裟基本听不懂人话,他自己说话都疯疯癫癫,没有逻辑,人俯身过来,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于是他开心得不得了,升起旗帜企图占领地盘。
“出去玩你的,放开我。”沈离霆死死地瞪着一双眼睛,他不想要如此,哪怕之前已经清楚在这里被侵犯是常见的事,但他绝对不可能束手就擒。
这疯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但你要是说什么都加一句自由,他就能理解了。
“要放风了,你去自由的散散步,现在这个房间不好玩。”
褚裟眨眨眼,他在思考,伸出一只手去擦沈离霆眼角的泪,放在嘴里尝,咸咸的,“我想吃棒棒糖。”
“我会给你弄到的,放了我,现在我立刻去给你找。”
“好吧。”
“放风时间到,请各位注意秩序,不要随意斗殴杀人,血迹清理起来很麻烦。”
喇叭响起,褚裟终于被说服,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快速闪出囚室,成为第一个在这条长廊奔跑的人。
“咯咯咯——”
欢快的笑声引来更多兴奋的怒吼,他们做好了大杀四方的准备。
“棒极了,命运的自由。”褚裟边跑边给自己扎了条小辫子,疯马脱缰。
这样的队伍居然还能是革命者,他们的国家还有未来可言吗?
沈离霆深深地感到忧心,但自己已经不在其位,何必替上层领导想这些呢?
“砰——”
褚裟又折返回来,他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玩偶兔子,然后抱在怀里亲,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如果说五六岁的孩子这么做,那是可爱,但这人有三十多岁,连少年也称不上,如此做派直叫人起鸡皮疙瘩,疑惑他究竟是什么样的神经病。
“啦啦啦~德玛西亚~”
沈离霆来到自由放风区,他保持着对周遭的警惕,展示着强健的身体,但还是如同进了狗窝的肉包子,一群饿坏了的狗扑上来。
“找死。”
烦了的沈离霆从手臂上取下尾端磨得尖尖的牙刷,一下就捅进来人的胸口,鲜血从白灰色囚衣里喷涌出来。
他不把对方当人,而是一件衣服,总是如此想象,来减轻杀人的冲击。
“D区,七零四三号,把血迹清理干净,监狱为你们这些人渣打造了这么完美的环境,居然不珍惜……”
苍老的声音一顿,男人的轻蔑与傲慢很是明显,“我宣布,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你们可以对违规者为所欲为——”
“七零四三号,他在那里,让开,别碍事。”
“听人说,他以前是少将,打过仗,也跟我们住一个监狱。”
“他应该在军事监狱,而不是这里,说明已经不是军人了,没名没分,你们激动什么?”
“把衣服脱了,我们验验货。”
碰——
碰——
碰——
沈离霆没有惊慌,他摆出防御姿势,包围他的圈子越来越小。
“别害怕啊,小猫咪。”
十分钟以后,沈离霆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休息,周围都是倒下的犯人,他将气喘匀,没落井下石,找了拖把,开始认真地把弄脏的地面拖干净。
虽然沈离霆现在是大白鲨帮派手下的一个成员,但新人入伙,最低条件是杀五个人,挑事十三次。
沈离霆做不到,他当然杀过人,那都是有原因的,为了解救人质,为了阻止罪恶,现在他已经是犯人,杀人是罪上加罪。
他应该忏悔,祈求神的宽恕,教母是这么教导他的。
原本,沈离霆不想活了,他出身孤儿院,教母收养了他,教他识字,送他读军校,支持他闯荡,从一无所有到荣誉满墙,再到一无所有。
怎么就甘心被陷害,被打入监狱,然后闭口无言,认下所谓的命运安排呢?
太难接受现实了,他得出去,他要洗掉身上的罪名。
沈离霆擦去嘴角的血迹,他没有对倒地的犯人落井下石,只想离开是非之地。
“咳咳……”
褚裟被压倒在地,他有张极为漂亮的脸,此时掐他脖子的壮汉却没有半丝邪念,一心要掐死他,“救……命……”
“别管闲事,他该死。”壮汉没回头,随意威胁道。
沈离霆手里还攥着抢夺来的刺刀,这东西扎了他腹部,也能把褚裟的脖子扎出必死的血洞。
“救救我……”
褚裟可怜兮兮地看着沈离霆,他被掐地快翻白眼了,两只脚痛苦地蹬地。
算了,沈离霆转身要走,他还是不想主动杀人。
占上风的壮汉突然倒地,他口吐白沫,在地上挣扎一会儿就咽气了。
“咳咳咳咳咳——”
褚裟立刻翻身跪在地上大口喘息,他快爬了几下,一把抓住沈离霆的脚踝,“你为什么不趁机杀我?”
“我永远不会是你们这样的人。”
“好有原则哦。”褚裟歪头仰视沈离霆,“但你要这么做事的话,在这里可活不到最后。”
“随你怎么想。”沈离霆把脚抽出来。
褚裟看着自己的手心,他把脸贴上去,“好舒服。”
医务室的千雪推着治疗车在人群中穿梭,她有时会劝关系不错的犯人不要再打了,耐心地给受伤的犯人包扎伤口。
“呦,好巧。”
“很乱,你不要在这里……”
沈离霆不好意思跟女人说这里的男人都是压抑太久了的性—变—态,非常隐晦地提醒。
“没事,他们不会害我。”千雪无所谓地摆摆手,她握着沈离霆的手腕观察伤口,又发现对方腹部流血,“你别动,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谢谢。”沈离霆随意询问,“你怎么会愿意在监狱工作?很危险。”
“治病救人啊,哪怕是犯人,也有被救治的权利。”千雪好奇地看向远方,“那边是Jaws和他的手下吗?”
“前面?是的,你最好不要过去,他们见人就打,轻则残,重则死。”沈离霆仅仅不希望自己被欺凌,伤害别人的事,他还是做不到。
一群犯人背对背围在一起,他们围成了一个圈,高高壮壮的身体挡得严严实实。
褚裟就在圈里,他不算矮,但这帮重刑犯个个膀大腰圆身高体壮,显得他就“娇小”了。
真不清楚凭借那样的身材,要怎么做到这群悍匪的老大……
有一缕倔强的粉色头发像天线般竖起来,褚裟一声怒喝响起,他咬牙切齿地宣告——
“我要杀了你!”
人群散开,一个男人狼狈地被甩到地上,他伤痕累累,却依然在笑,而褚裟手里捧着玩偶兔子的“尸体”,毫发无损,哭得狼狈。
“发生了什么?”
千雪没靠近,她从车子里掏出望远镜,优雅的双手举着看,“哦,那是他的最爱,东西不珍贵,但是珍贵的人留给他的遗物,难怪这么生气,我还是走吧,免得被殃及,你也一起?”
“不,我走不了。”沈离霆低低地叹息,“我们也不顺路。”
“没有人说,我们不能同路,一起走吧。”千雪依然想要施展她善良的行为。
按照褚裟说一不二,总是立威的性子,他肯定会杀了男人,但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