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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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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边界。
一路走来,崔贽坐在马车上怒气难消,甚至还觉得不解气,又迁怒了几个随从。
他往日眉眼间的倨傲清隽全然被这横生的戾气,破坏个彻底。
崔贽一开始就想杀了那该死的陈婴娘,但偏偏心又不舍,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一一那女人杀了可惜,不如留下来慢慢折磨她!
他努力说服了自己。
把陈婴娘扔在了随行奴才的最后面,想着,或许这样他的心情就会好一点。
然而并没有。
他依旧烦躁,甚至有些不安。
为何不安?崔贽并不知晓。
就连当年母皇被先帝放逐蛮荒,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崔贽捏碎常年盘在腕上的碧绿珠子,细长的眼睑微颤,俊颜幽深,低气压的奢华马车内,没有了那个温吞恭敬的奴才,只剩他一人。
婴娘被旁边一个小侍女搀扶着。
她的绣鞋被石子磨破了,脚上又生了水泡,一时间疼痛难忍。
婴娘好歹也算是伺候过崔贽的,虽说才仅仅两个月,但崔贽赏赐奴才并不吝啬。
她从头上拔了只玉钗,悄悄递给身旁的这个侍女,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婴娘也是有点小聪明,但不多。
很快,大皇子派来监视婴娘的侍卫发现了陈婴娘竟公然贿赂她人,立刻快步奔向最前头的那辆华贵马车一一
“哦?”崔贽掀起窗边玉帘,听了这人的回禀,唇角只是淡淡扯出一个弧度,意兴阑珊。
他睨着下方侍卫:“她既如此,你便将她带来吧!”
这侍卫不明所以,“啊”了一声,抬头正要询问,就看见这位喜怒无常的殿下盯着他,满目警告。
他稀里糊涂地又朝最后边的陈婴娘走去。
崔贽想,他无非就是太无聊了,正好缺个玩意儿。
索性这回便饶了陈婴娘,左右这次也不全是她一人的错。
很好,总算是明白了。
崔贽玩的好一出自欺欺人的戏码。
更多亏了婴娘这些时日子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的伺候他,也算是没有白费苦心。
婴娘被带来的时候正瞧见崔贽掀着玉帘,美目扫向远方深思的样子。
其实,婴娘不知,他望远山时,余光亦不自觉地追随着她。
崔贽握着玉帘的手紧了紧,“他没想到,才短短三日,婴娘就已经被折磨的不像样子了!”
婴娘原本干净整洁的青衫沾满了泥水,乌发凌乱不堪还插了些杂草,饱满鲜嫩的嘴唇也变得干裂惨白,而脸也整整瘦了一圈。
崔贽暗道,“她似乎更难看了……”
但面上依旧端地是慢条斯理犹如闲庭信步,谪仙步下神坛,屈尊降贵,施舍般恩赐了婴娘一眼。
婴娘也懂得抬举,她见崔贽看过来,就连忙猛的跪在地上,膝盖被石子硌地生疼,她强忍下来,对着崔贽道:“殿下,奴才真的知道错了,奴才罪该万死,但请殿下看在婴娘服侍殿下的这些时日,能够饶奴才这条贱命,奴才日后定终身为殿下祈福上香,不忘殿下大恩!”
这话说的不假。
但婴娘不知这位善变的主儿把她弄来到底是为何?她只愿,如果今日能活着,崔贽能饶了她,她就走,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了!
婴娘想回家!
京城虽好,皇子府的待遇虽高,但远胜不过小命重要!
崔贽这会儿可不知道婴娘的打算。
他听着婴娘讨饶的话,格外舒心。
果然啊,一样的话,旁人说道他只会越听越烦,越想把他们都杀了,但这蠢丫头不一样,她说话却令他听着十分舒坦。
只叹道,留她一命真真是留对了!
身边少了她,总觉得缺了什么。
此时的崔贽早已把伴他多年的花公公忘到九宵云外了。
崔贽唇角噙着笑,对着婴娘轻轻吐出一句话:“无妨,你知错就好,本宫心善,念你陪侍本宫有功,今日就饶你一命。”
婴娘跪地低头,崔贽也瞧不清她的神色,他猜想不过无非就是感恩戴德,千恩万谢而已。
岂知婴娘面上全然不是他所想的那副样子。
婴娘原本以为她犯了大错,就算崔贽不杀她,也断断不会再留她在身边,可万万没想到,这崔贽竟还能这样!
婴娘这回真的愣了!
若这个时候她再煞风景地说她想回家,那崔贽还不得一气之下把她给撕了!
婴娘为了小命,回家这事也只能等以后再提了。
如崔贽所想一样,婴娘果真感恩戴德,就差痛哭流涕了……婴娘对崔贽又磕了三个头,眼含热泪,那模样让人看了都不禁让人替她心疼委屈,“谢殿下大恩!奴才无以为报,奴才日后定好好伺候殿下,为殿下分忧!”
这种场面话,崔贽早就听惯了。
他冷艳抬眸,贴心道了句:“行了,别跪着了,起来吧。”
崔贽饮了口热茶,氤氲淡化了他那清致的眉眼,隐隐似隆冬大雪转幻成了徐徐春风。
但也仅仅只是这么一秒。
下一刻,这位翡丽郎君漂亮狭长的凤眼一瞪,立马变了原形,“怎么?!本宫让你起来!你是还没跪够吗?!!”
这也不怪婴娘,膝下的石子又硌,脚上磨出了水泡也不敢使劲,手上更是缠了一层厚厚的绑带,生怕伤口裂开。
更要紧的是,此刻的她,腿麻了!“
婴娘无奈!
“殿下别生气,奴才腿麻了,您让奴才缓会儿……”
下方女子难得露出无奈的表情,崔贽也看着气笑了,他殷红薄唇淡淡启道:“你个废物!”
崔贽随手指了个在外面侍立的人,让她把婴娘拽起来,省的在这丢人现眼!
那女子似乎也瞧不上婴娘这般懦弱无能的女人,她走上前,双手插着婴娘的腋下,直接了当的把她给提溜起来。
临走前,还对着婴娘翻了个白眼。
索性这人背对着崔贽,没让他见着……
婴娘站着更犹豫了,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简直像是难民逃荒进了乞丐窝里出来的!
婴娘生怕自己这一身泥垢上去,就被雍容华贵的崔贽给撵下来,又战战兢兢对着崔贽道:“殿下,奴才衣服脏了……”
谁能坐着偏偏下来走路呢!
婴娘也不想。
她脚上有伤,体力更是不支,难得能坐马车,可就是自己这一身,恐怕也只有步行的份了。
崔贽眼皮都没动一下,他看着婴娘,一字一句道:“本宫让你上来。”
崔贽生来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所饮所用,皆是最上之乘,金樽玉露,华袍绵缎,奴才三千,私兵无数。
可偏偏,往日最见不得脏东西的尊贵皇子,今日竟对那一身泥污脏垢的小小奴才,如此施恩,也不嫌弃。
左右两道侍立的骑兵只是看着也不敢多言,他们太知道这位殿下是个怎样的人。
他们都是男子,被这世道所弃之人,殿下不嫌弃,收留他们,教他们武功,教他们这群男子在这女子为尊的世界上活出了自己,当然,这位殿下亦是令人胆寒。
恐怖如斯,智极近妖,手段更是残忍毒辣,那双潋滟的凤眼从不夹她人,似仙又如魔。
更甚是,爱干净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就是这么一位主儿,竟邀一奴才同车而行,这简直不能够啊!
别说他们了!
就连婴娘也是诧异的。
她稀里糊涂的上了马车,脑子还是有点转不清。
“你手怎么了?!”这人嗓音透着寒意,但若细品,又带了丝怜惜与慌乱。
崔贽看着婴娘手心包着的厚重纱布,那上面渗出了血,一眼便知伤口肯定不浅。
近看之下才发现,女子裙下的布鞋早就被磨破了,可想而知,这脚,怕是磨的不清。
婴娘生怕崔贽又生气为难她,赶忙解释道:“殿下,不碍事的,只是蹭破了点皮。”
她只能在心里嘀咕,这能怪谁?只能认她自己倒霉,话说,那推她往玉杯碎片上扎的人可不就是大皇子殿下您吗!
一阵无言,又恢复了三日前的寂静。
奢华的玄金马车犹似那日婴娘在京中初遇一样,浩浩荡荡的进了雍州城。
百姓伏称千岁,官员上前更想着谄媚几句,可均被玄衣铁骑挡了回去,直言大皇子殿下只是来散心,无需她们拜见,丝毫不给那些官员面子。
铁骑一路护送马车来到雍州行宫。
崔贽先行下了车,身后跟着众侍者进了正殿。
而婴娘。
她被崔贽吩咐的两人架着来到偏殿,也不说话,直接把婴娘送到榻上,走后不久,大夫便来了。
想来还是崔贽吩咐的。
大夫给婴娘的手和脚都上了药,又嘱咐她不要碰水,脚上那水泡也得一些时日好,最好不要走动,免得留下隐患。
婴娘惨着个脸,头上更是疼出了汗,药疼不说,单单是脚上那水泡,都是大夫用银针一个一个刺破,流了脓水让它淌出来,再上了药。
这苦,婴娘觉得她这辈子吃这一次就够了。
等过些时日,安抚了那位大皇子,她就请辞回老家。
左右也没签卖身契,又在这有了不少的银钱,婴娘打算等她回了家后,她就拿出一部分钱,办一个学堂,教教村里的孩子习字也是好的。
总比在这伴这虎狼之人要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