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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云中观(2)【巫寨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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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穆晓川第一次看见钟挽灵把符文当做阵法用了。他一直很奇怪。所有符文法理分明都说,符一系术法的力量来源于它的载体,简单说就是画符用的符纸、笔、朱砂或是墨水、以及画符者的灵力加持。但是多年前也好,现在也是,钟挽灵用的载体分明只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地面和树枝,而且起的效果与其说是符法,不如说是阵法。钟挽灵从没有确切地教过他们这些,也许在她看来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在穆晓川看来这实在令人费解。
可,穆晓川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我为你护法”。
钟挽灵抬起头诧异地看向穆晓川。
穆晓川按下了心中疑惑,说:“我为你护法,你安心睡吧。”
钟挽灵看着穆晓川,笑了出来,心中有股很纯粹又很轻松的舒适感。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依靠,而此时再没有比穆晓川更合适的人了。她释然地放下树枝,没有推拒,泰然地说:“那有劳了。”
穆晓川和钟挽灵席地而坐。钟挽灵面对着半圈符文,两人背对着背,打坐调息。
不多时,穆晓川只觉得背后一重,钟挽灵的身体靠向了自己,又顺着一边滑落。穆晓川连忙伸手扶住她倾倒的身体,她已然睡熟了,额边鬓发遮挡了她终于显露出疲惫的脸。穆晓川小心地将钟挽灵的身体放平,把她的头搁在自己腿上,让她枕着他的腿睡得舒服一些,又将自己半披在身上的外衣脱下,盖在她的身上。
穆晓川将她覆盖在脸上的鬓发整理到脸颊边。平心而论,钟挽灵的容貌非常出众,是江南特有的柔美温婉,甚至还略显稚气,可这人平日的举止气场决不会让人觉得她温柔可欺,甚至让人无法察觉她只是个还不及弱冠的年轻姑娘。穆晓川有时觉得,钟挽灵考虑得东西太多了,心思也过于深沉,就算是此时此刻,她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她在睡梦中也思虑着往后的谋划和布局;但他不得不承认钟挽灵非常厉害,即便现在她身心俱疲,可她的嘴角依旧挂着游刃有余的淡笑。
深山密林,凉风夜露,一人盘腿而坐,一人席地而眠。
晨曦穿过树梢,清风拂去黑夜,阳光回归大地,暖辉照进树林,时光与云日一同流转,任凭林外喧哗热闹,林间自有一处隐秘的宁静。
寺中,既然钟挽灵都发话说“师兄弟任她白药使唤”,白药自然也没有客气的必要。梁从云等人好不容易翻找出一些勉强能做储水用的器皿,又用残砖碎瓦砌了土灶,梁从云、宋濂就被白药使唤着去给雪人“化冻”。修为较低的赵延炎、魏萌也没逃过一劫,被使唤去打水劈柴。
孙兆阳的情况好了许多,但毕竟伤到了精元,还在昏迷当中。于庚泽和一名黄袍僧人将他移到一处矮墙下,以免阳光晒伤了他。
对于另一名昏睡中的师弟,于庚泽就没那么客气了。于庚泽没好气地踹了韩诚一脚,拎起他的衣领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大逼兜,然后提溜着半梦半醒双颊通红的韩诚丢给魏萌,让他跟着魏萌、赵延炎和三名沙弥去打水拾柴。于庚泽自己则是跟白药一起为“解冻”的山民尝试拔除体内邪虫。
这群人中只有白药、了尘和于庚泽略识岐黄,逼出邪虫还需梵音为辅,最后分了三组:一组由白药施针,一名黄袍僧人诵经辅助:一组由于庚泽施针,另一名黄袍僧人辅助;还有一组由了尘施针,岳阐住持辅助。为了防止苏醒的山民突然发狂袭击几人,梁从云和宋濂只能一次解一两个,其余时候充当六人护法。
就像白药所说,拔出邪虫并不容易,这些山民体内的邪虫都远比几名僧人之前体内的更多,于庚泽和了尘也不如白药这般手法娴熟。几人忙碌了一日,仅仅只医好了二三十人。
那些被救治的山民一开始又惊又惧,有些甚至惊恐得险些出手攻击。这也不能怪这些山民。谁能想到,他们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庆典没了,寺庙也没了,还有人正从自己身体里拔出许许多多可怕的黑虫,是个人都会害怕的。不过好在这间寺原来有些名气,附近的山民好些认识岳阐住持,在岳阐住持和了尘大师的开解下,山民们也渐渐意识到庆典的真相,纷纷表示后怕。有些山民说家中有人有可能中招了,希望能带上山医治;有些人下山拿些粮食和水来以表感谢;有些则留在寺中,帮助僧人们搭建起临时的居所。
钟挽灵睡了一天一夜,穆晓川也就守了钟挽灵一天一夜。两人回到寺中已是隔日的清晨。
最先发现钟挽灵和穆晓川的是刚好负责守夜的韩诚和梁从云。韩诚兴高采烈地顶着异常红肿的两颊,跑到临时搭建的帐篷喊人。梁从云看起来很疲惫,眼下起了淡淡的乌青色,看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走回篝火边,熄了篝火。
孙兆阳还在昏迷中,钟挽灵去帐篷看了他的情况,见他精元气息都还平稳便出了帐篷,与了尘大师一起去了寺外。
两人相谈了近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山下源源不断地有山民拿着东西上来,有人拿着干粮蔬果,有人拿着榔头刨子等工具。
在温暖的晨光下,一切看起来是那么欣欣向荣。
云阳山民中邪虫者众多,白药几人忙碌了一日半,救出的还不到半数,山下还有山民源源不断地领着可能中招的亲朋上山求医,这阵仗只怕还得忙活好些天。好在据苏醒的山民说这云阳山就这么一处婆萨教据点,再加上前日是庆典,婆萨教教徒应是被一网打尽了,只是短期内白药等人是不可能医完云阳山的山民的。况且帐篷内还有个昏迷不醒的孙兆阳,他也需要休息调养。
但,钟挽灵一行还有任务在身,不便久留。
权衡之后,钟挽灵决定将白药、梁从云、孙兆阳、韩诚、穆晓川五人留下,自己带着宋濂、于庚泽、魏萌和赵延炎赶赴和沛分阁。梁从云虽然有异议,但是钟挽灵没搭理他。
和沛分阁并不在和沛城,而是在和沛城东南十里的怀玉山中,怀玉山正与云阳山接壤。
既然在附近露了行踪,钟挽灵一行索性抛弃了伪装直接用轻功赶路,不消半日他们就赶到了怀玉山。
怀玉山虽然与云阳山比邻,却与云阳山完全不同。怀玉山是花岗岩峰林地貌,山体陡峭高耸,如同直插云霄的剑丛,山壁光滑裸露,一条条流畅线条纹路清晰可见,像剑身上优雅的铭文,又像是一座座镶嵌在山间的天然雕塑。更高的山峰却笼罩在缠绕的云海中,不见真貌。
钟挽灵一行皆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行走在山壁悬崖上狭窄的栈道如履平地,像一行白鹭一般飞快地在山间穿行。
行到半处,山道间已经云雾弥漫,周围气温下降了许多,还有微雨的水气缠绕身边。一行人迅捷地穿过云雾,滴雨不沾身。
穿出云雾,眼前豁然开朗,隔着洁白的云海,见一座用五根高低错落陡峭山岩构成的山峰,像一张向上微托的手掌,山峰间错落着大片的房屋和廊桥,最大的主殿正在那如掌的山峰正中,像是被托在掌中的明珠,那正是和沛分阁的所在。
钟挽灵一行人一踏上那座山峰,立刻就有人知道了。三名小童立刻迎了出来。
“仙师一行到访,所寻何人所为何事?”三名小童异口同声地躬身拜问。
钟挽灵连遮幕都没掀,冷淡回道:“我乃七玄阁钟挽灵,奉冷阁主命令携弟子前来协助清虚阁主。请问,武阁首可在分阁?”
三名小童连忙道:“拜见师叔,师叔稍等。”说完,转身朝三个不同的方向跑去。
不一会三个方向快步走来了三个人,两名儒雅的中年男子,一名苍老的白须老者。
三名男子纷纷作揖拜见。“和沛分阁上清主管执教林泓拜见钟仙师。”“和沛分阁药王谷主管执教公孙颖拜见钟仙师。”“和沛分阁卧龙山主管执教关长青拜见钟仙师。”
和沛分阁严格来说并不完全属于上清宗,而是药王谷、卧龙山和上清宗三家共有。只不过药王谷弟子大多还是在谷中学习,分阁更像是药王谷开在他处的医馆,供门内弟子外出游历暂住行医的;而卧龙山,作为仙盟十宗中最神秘最没有存在感的宗门,已经三百年没往本宗外派人了,就连指派给分阁的执教都不知道自己的本宗是什么情况。如果不是卧龙山的二把手诸葛雍还作为玉衡子存在于北辰星榜当中,所有人都以为卧龙山已经灭门了。
“钟仙师,武阁首正在天心楼,请随我等来。”林泓领头引着钟挽灵等人一路往山上走。
钟挽灵却问:“武阁首是什么时候到的?”
林泓答:“已有五六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