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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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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上常亮的白炽灯有些刺眼,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并没有太多东西,很多时候穆谷秋只能盯着面前的白墙发呆。
这里并没有时钟这种东西,因此判断时间的方法就是通过药剂注射次数,一般情况下注射一次等于过去了一天。
如果从他有意识的时候开始算起的话,大概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三个月了,这段时间用生不如死来形容毫不夸张。
因为之前过量使用特制镇痛剂,他现在已经没有痛觉了,这帮他免去了部分折磨。
不适的感觉有很多种,时不时出现在眼前的幻觉,让人烦不甚烦的耳鸣,持续不下的高热,这都是非常常见的副作用。
在这里的娱乐活动约等于没有,因此穆谷秋会偶尔回忆下过往,想起刚来这里的时候,对于实验体和研究员的看法。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来着?想起来了反正许多检查睡一觉就过去了,而且暂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现在这情况应该是遭报应了。
这么想着的穆谷秋翻了个身,将被子拉过头顶想要挡住有些刺眼的灯光,他头一次开始厌恶光亮这种东西。
任谁天天被关在颜色单调的房间里,还有被各种各样的药物副作用折磨,哪怕身体能恢复,心理多少也得出点问题。
刚开始他只是感觉没胃口,吃得越来越少,大概是因为长期不动消耗很少,加上菜确实难吃,所以并没有引起重视。
实验室的伙食非常糟糕,仅仅是将一堆有营养价值的食材打成泥,然后加点盐当作调味,餐具还是的软胶材质防止实验体拿来自杀。
这个套餐他很早就体验过了,适应还算良好,毕竟你不能指望一日三餐极其简单,不是泡面就是快餐的研究员能做出什么美味。
直到情况恶化为好不容易塞两口下去,马上就把东西还给旁边垃圾桶时,终于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大概是因为药物刺激经常呕吐,被人为地打乱了正常的神经生理反射,所以实验体患上了厌食症。”
平时他的身体和正常人相差无几,只有当遭受到致命伤时,并不会像普通人一样直接死亡,而是暂时失去意识身体会自己修复。
举个例子,假设心脏被捅了一刀,如果刀拔出来了,那么这个伤很快便会修复;但如果没拔出来,那就会一直保持假死的状态。
厌食症的影响并不算小,虽然他不会被直接饿死,但是会因此陷入昏迷,所以摄入营养物质是很有必要的。
对于这个问题研究员们倒没苦恼多久,又不是没遇见过想要绝食自杀的实验体,换成注射葡萄糖维生素这些东西就好。
很快穆谷秋便多了打吊瓶这一环节,他能看着发呆的东西又多了一样,同样谷光和彦留在这里的时间也增加了。
监控后面肯定还坐着其他组织成员,研究员自然不敢说什么过于越界的话,只能随意和人聊聊近况。
“过不了多久你就能暂时离开这里了,到时会有人来接你的。”谷光和彦轻声说着,至少目前看来这算是个好消息。
如同往常一样结束聊天离开后,谷光和彦转头看向旁边的单向玻璃不自觉想起第一次站在这面玻璃前的光景。
容貌没有任何变化的人静静躺在那里,身上采血注射留下的伤口短短几秒便消失,绝望和喜悦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大脑。
因为曾经的猜想是真的,所以他应该感到高兴,可是有许多人的人付出了生命,承受了痛苦,所以他感受到了绝望。
谷光和彦并不是什么科研疯子,他无法接受这样血淋淋的成果。
按理来说,他应该甩手不干然后揭发这个鬼地方,而不是在这里对实验体惺惺作态,做些没什么用的小事,妄图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但是谷光和彦没有勇气,作为科研人员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那群乌鸦的监视下,包括可能完全不知情的妻子女儿。
人性的自私终究胜过了本性中的善良,他变成了一个懦弱的刽子手。
不过谷光和彦还是希望对方能离开这里,那双眼睛里不应该只有单调的白色,他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损毁。
“你是模糊了生死界限的奇迹。”
明明语气里带着些期许,可是眼里却满是悲伤与内疚,这样的奇迹背后的代价是如此惨痛。
听到这话的穆谷秋愣住了,突然想起对方死前那句“珍惜你身上的奇迹”,糟糕的回忆在时隔几年以后重新缠上了他。
因为药物的影响他出现了幻觉,再次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晚上,再次听见了扳机扣动的声音,再次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人。
枪响的一瞬间幻觉随之消失,穆谷秋看着站在面前的研究员,似曾相识的绝望和无力感开始侵蚀他。
他当然记得,记得在自己面前自杀的谷光和彦,记得对方死前说的那些话,记得鲜血溅到脸上的温度。
朗姆那个比喻真的非常合适,失去记忆的蛇逼死了帮助过自己的农夫。
他认为的第一次见面对于谷光和彦来说是最后一面,而他在亲眼目睹对方的死亡后,一次又一次回到过去重新接触认识这个人。
这实在是太残忍太不公平了。
越是了解对方穆谷秋便越是痛苦,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只能眼睁睁看着谷光和彦一步一步走向注定的结局。
短暂的聊天时间很快便结束了,研究员重新回到实验室继续研究,纯白的空间里再次归于寂静,这样的情况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和谷光和彦说的差不多,在十几次注射大概半个月后,教授带着一个人走进了实验室,穆谷秋一看恨不得自己刚刚昏过去了。
尼格罗尼怎么是你这小兔崽子!
看着似乎年轻了一点,看起来更加锐利的红发青年,穆谷秋感觉自己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大概是幻痛。
现在他会在这条时间线,那还得感谢尼格罗尼,要不是他非得跟对手近距离肢体交流,也不会让人找到了开枪的机会。
当然子弹并没有冲着穆谷秋来,而是打中他头顶上的钢架,但这同样不是个好消息。
生锈严重的钢架经不起这种冲击,惨叫盖过了轻微的“咔嚓”声,所有人都没发现这个隐患,等到发生坍塌时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失去意识太快加上没有痛觉,穆谷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砸死的还是被捅死的,这次算是死得不明不白。
“这是能稍微缓解副作用的药物,效果短则几个小时多则一整天不能确定。”研究员指了指桌上的药罐,“可能会加重原有副作用,这点要注意。”
“这个项圈是检测实验体身体数据的。”介绍完功能后,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兼具一定实用性,可以防止被人抹脖子。
听到这话穆谷秋不自觉摸了下脖子上的东西,外面用皮制材料包裹,戴着倒没什么不适,也就两指宽的样子很好隐藏。
抛开里面藏着的精密仪器结不结实这个问题,如果真遇到那种情况,大概只能像尺子一样让划出来的伤口直一些,压根起不到什么防护作用。
需要交代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听起来对尼格罗尼的期望也没多高,只要别让人跑了就好。
“这张名片你收好。”临走前谷光和彦将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递了过来,这位医生同样和组织有些联系,不用担心说漏嘴什么的。
看着上面的资料,穆谷秋突然想起来,自己上次出事前好像还预约了心理医生来着,看来还不小心放了对方鸽子。
当跟尼格罗尼去到安全屋时,环视一圈里面的场景,受到巨大冲击的人闭上了眼睛,他再次开始怀念以前的住处。
部分男生童年乃至长大后都听过,你是个男孩,你不应该喜欢布偶洋娃娃这些东西,因为这样一点都不男子汉之类的话语。
穆谷秋看了一眼那衬衣都遮不住的肱二头肌,要是有人这么和尼格罗尼说,大概挨一拳后直接进医院了吧。
可是穆谷秋还是很想说,虽然他不想干扰别人的爱好,但把房间里每一个角落堆满玩偶,这属实有点大可不必了。
这间安全屋的目光所及之处都能找到玩偶,搞不好厕所里都挂了两个,要是大晚上起夜那还怪渗人的。
虽然知道这些玩偶都是假的,但是被纽扣布料等东西制成的眼睛盯着,总感觉全身毛毛的不太好受。
感受着玩偶们的注目礼走入房间里,往正对着床的柜子看一眼,那位穿着层层叠叠小洋裙的玩偶真像安娜贝尔。
幅度过大的笑容放在玩偶美丽的脸上透出一种诡异感,黑色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房间内唯一的床,大半夜醒来的话大概能体验下深情对望。
房间里“人”实在是太多了,穆谷秋认为自己没本事在这种情况下睡着,他情愿去外面睡在公园长椅。
“朗姆老大说这里很安全,所以我一直把这里当作收藏室哦,木偶先生完全恢复之前只要呆在这里就好。”
痊愈之前他大概就会疯掉。穆谷秋转过头,发现旁边一个小丑玩偶咧开了一个怪异的笑容,可再仔细一看什么都没有。
是药物带来的副作用,现在他偶尔会看见一些幻象。
如果一直呆在这种地方的话,大概早晚会因为自己想象出的各种恐怖片经典桥段,最后像恐怖片主角一样疯掉的。
“还有,朗姆老大让我记得测试一下你的能力。”说这话时尼格罗尼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玩偶,亮晶晶的棕色眼睛简直像在说去哪玩一样。
这话让原本正在走神的穆谷秋立刻警戒起来,生怕尼格罗尼直接动手,不过对方并没有这个打算,手上还在梳理怀里玩偶的头发。
听刚刚那话大概是朗姆让尼格罗尼来的,穆谷秋决定还是稍微装一下失忆,不能和之前一样玩命,但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废物。
那人打的什么算盘他当然能猜到,如果发现他压根没有失忆,或者说实在太废物的话,大概都会把他直接塞回实验室。
穆谷秋不想再被关回那个房间里,现在朗姆手里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自然得想办法演到那人满意的程度。
第二天尼格罗尼从外面带回来几条金鱼,告诉穆谷秋这是准备好的测试,弄死了这几条鱼就算通过第一次测试。
听到这话穆谷秋默默把手中的书放下,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这事对他算不上什么问题,去厨房拿把刀一拍就完事了。
“不对不对,不可以用其他武器,必须要用手把动物捏死。”尼格罗尼阻止了他借助外部力量的行为,转而从缸里捞条鱼出来示范。
不常修剪的指甲嵌入鱼的侧身,很快那条可怜的小生命就停止了挣扎,血液从指缝中间慢慢溢出来,一股奇怪的腥味在房间弥漫开。
尼格罗尼的力气当然不小,因为手指的挤压,那条鱼的眼珠子逐渐鼓起突出,像是随时要掉出来一般。
这一幕的冲击性太大,穆谷秋表情甚至空白了一瞬间,想说的话变成不成句的音节从嘴里蹦出。
失语症对他的影响还是很大,他只能掏出纸笔,通过文字的形式询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见这行字的尼格罗尼歪歪头,将已经完全变形的金鱼尸体扔进垃圾桶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但以前教官就是这样测试我们的。”
穆谷秋对组织里所谓的教官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那个有些畏畏缩缩的男人身上,随后便明白这样做的目的了。
收养来的小孩子自然不可能全是反社会人格,有些甚至是从本来美满的家庭中拐卖来的,自然就需要一定的锻炼。
所谓的锻炼当然要从心态方面下手,但又不可能给每个人都找来一个大活人练手,因此退而求其次用动物做替代。
很多孩子对猫狗鱼兔等等,较为常见的宠物都会有好感,这是很好的切入点。
不允许使用武器,让孩子仅凭自己的双手来结束这些生命,这种行为对于双方来说都无疑是场酷刑。
因为还未发育完全,很多孩子力量还没到能一下掐死动物的程度,看着那些因为窒息而挣扎的动物,最后慢慢在自己手下失去生气。
小孩子的善恶都是非常纯粹的,有些能轻松接受甚至以此为乐,可有些完全无法接受这种场景,不过在那里可没有多少选择。
“如果时间到了谁手里的动物还没死,要不就把它当晚餐吃下去,要不就饿几天再来一次,否则就会被淘汰。”
用着非常平淡的声音讲述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一切,望着那双终于出现其他情绪的灰瞳,尼格罗尼露出了笑容:“木偶先生,你现在的表情和那些哭的家伙很像。”
因为同情和难过吧。
穆谷秋站在原地没有其他动作,这种方法不光是杀死了无辜的动物,更是杀死了不少孩子心里的善良。
没有人教过他们正确的善恶观,从一开始就在逐渐扭曲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自然无法再回到正常的生活中。
“为什么呢?”发现人一直没动,尼格罗尼主动凑了过去,棕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杀死这些动物活下去难道不是更简单吗?”
对于从小在地下拳击馆长大的尼格罗尼,想要活下去就得赢过其他有一样遭遇的人,比起那些,捏死一只动物根本算不上什么。
好巧不巧,已经在过去的组织中呆过几年的穆谷秋也是这样的人。
从缸里捞起一只金鱼攥在手中,感受着比人类脆弱许多的骨骼在手中挤压变形,冰凉的血肉逐渐染红了整个手掌。
将死亡的金鱼丢入垃圾桶,他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刚刚用的劲不算小,已经努力让那条鱼走得比较痛快了。
转头就去卫生间洗了几分钟手,确认没有任何腥味以后,才把手擦干在纸上写下:[我通过了吗]
“当然!下个任务我们一起去吧。”尼格罗尼看上去是真的在为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