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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行路难 ...

  •   三

      照料我的“颜杏林”和沉稳干练的“孟管家”,还有一见到我就哭哭啼啼的“夏青姑娘”,整日里就只有这几个人在我面前轮番转悠。经过这些天,我算是弄明白了,敢情我们走的这是发配之路,还是这样长路漫漫无止境,看来我得罪皇帝不小。
      我背上满是伤口,只能侧躺,隔会儿那个孟管家还要进来给我翻个身——你当这是王八晒背么?我羞愤难当。夏青说,多亏皇后求情,皇上从轻处置,只打了我八十大板,官降四品,迁守梧州。这梧州虽是蛮荒之地,但也有许多异域风趣,等我养好了伤必然要好好寻些新奇的玩意儿。到时候天高皇帝远,梧州我最大,无论我犯什么过错都再也没人敢打我板子了……
      我听得嘴角抽搐。但是比起前些天的“皇上也不是不怜惜主子,把‘起死回生手’颜非都赐给主子了。主子若是有怨,尽管向着他去就是了”还有“到时候看上哪家男子,尽管要来,全梧州城民都是主子的人”这种安慰方式要正常得多了。
      夏青说自己是伴读书童,在我面前居然这么跳脱,她似乎跟“我”很熟,万一我露了马脚,岂不是叫她逮到小辫子?这丫头年纪轻轻,行事却乖张恣意,到时候发现我是个冒牌货,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怪招来整我。
      颜非倒是稳重得很,每天定时进来诊脉熬药。他年纪跟夏青差不多,做事却比夏青稳妥很多。只是,他是皇帝的人,皇帝又跟我有仇,我更不能在他面前露什么破绽。
      这孟管家更是行事有度,利落干练,一看就知道绝不是好骗的。夏青说她是 “‘易贵人‘特意调来为主子打点新家的",必然是有两把刷子,在她面前更要多加小心。

      车帘一动,灌进一股冷风,颜非拎进来一个木头餐盒。我不情不愿地起身,配合他在我背后垫上被褥。等我坐定了,颜非摆好药汤,却不像往常一样转身出去,只是定定地瞧着我——这人平日话就很少,我们的交流仅限于号脉端药时的几句话,还都是他单方面对我进行的。我忌惮着他,不欲跟他多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便不高兴道:“怎么了?”
      他倒是温顺,垂着眼说:“主子趁热把药喝了吧,凉了恐怕伤身。”
      “知道了。放那儿吧,你先下去。”
      颜非跪着不动,我耐心说:“你先去吧。等我喝完了,叫人把餐盒给你送过去。”
      他却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当真冷冷飒飒,哪里有一点儿为人奴婢的样子。我正在惊讶,颜非已经搬开角落堆叠的被褥,把最底下一条叠得整齐的青色被褥抖开,顿时满室都是药味——这条褥子白色内里上重重叠叠大块小块的棕色污渍,正是颜非每天端来的汤药。
      被当场拆穿,我冷下脸,瞪着他。
      颜非却不卑不亢,迎着我的目光,冷静道:“六殿下贵体沉疴,外伤尚未痊愈,体内淤血也未尽散,擅自停药有碍恢复。颜非不才,不能为六殿下分忧解难,但有药石相辅,这肌肤之痛却可以稍减。”
      我看着他冷峻的脸,彻底死机了——我竟然是殿下!我是皇帝的女儿?那她还舍得把我打得魂飞魄散?
      “颜非身份卑贱,医术浅陋,不敢承殿下信赖。但如今行路荒野,难遇人烟,待到驿站城镇,必为殿下寻求高人,求得早日康复。此前,却要委屈殿下……”
      他俯低身体,捧起药高高举递到我面前。我从石化中恢复,刚绷出来的气势全没了,接过药碗放在旁边,苦着脸说:“不是你医术不好,是我不喜欢喝药。”
      颜非抬头道:“殿下若是执意不肯服药,恐怕不利康复。”
      “太苦了,我实在喝不下去。”
      “……药石自然是苦的。良药苦口。”
      颜非语气神色都没什么变化,我却觉得他比刚才温柔了很多,连紧绷的气氛也松动了一些,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我说:“我觉得身体好多了,前些日子话都不能讲,现在能说这么多。”
      “如果主子按时服了药,现在已经能够自己翻身了。”
      我泄了气,歪在垫子上不语。颜非执意将汤药递到我面前,我狠下心,一仰脖子屏气灌了下去,直着眼睛急赤白脸地又是喘气又是犯恶心。颜非似乎露出了点儿笑模样,收了碗出去了。

      他再进来的时候,我刚刚理好被褥,他一直弯腰走到我面前,才摊开手递到我面前。
      我撑着脑袋朝他手上看,他手心里是个白底青花的小瓷瓶,瓶身光洁,色泽柔润。
      “这是治积食之症的药丸,用山楂熬制的,吃一些祛祛药味吧。”
      我失望道:“没有甜的东西吗?”
      “甘草倒是甜的……”
      “我最恶心那个味儿!”

      四

      夏青说她眼见我昏睡了半月有余,日渐憔悴,都以为要这么睡过去了,那她就得跟着我去了(……我暴汗,把手从她汗津津热烘烘的双手里硬抽出来,拂落一身鸡皮疙瘩)。幸好颜非说一定能治好,他果然不愧“起死回生”之名,虽然年纪轻轻,本事却不容小觑,而且模样这样俊俏可人,身段这么风流柔美……
      我已经习惯了她说话跑题,只翻着眼睛看窗外风景。
      要说来古代转一圈吧,也没什么不好,满地都是古董,出手就是白银;空气清新,环境优雅;人性纯朴,食物无公害。只是这交通真不能比现代——从京城到梧州,说是三千多里路程,车队白天走,夜里歇,走了一个月了还没到。
      我暗自庆幸,幸亏我昏睡了半个多月,不然非得闷死。这车队规模庞大,秩序严谨,说是护送新任梧州知县,实则监督朝廷钦犯——不对,我不是钦犯,我只是左迁,迁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做一个狗不理猫不爱的小知县!

      从一开始我醒过来时,是农历三月,车队还在北方地界,天气严寒。颜非说我外伤未愈合,要防冷风,一天到晚生着暖炉垂着车帏,满室充斥着药味。除了颜非孟管家和送饭的小厮按时进来,其他人是能避则避。就连我起死回生这么重大的事件,负责护送的陈校尉也只是上了马车说声可喜可贺就消失不见了。
      我犯了过错,上面怪罪下来,说是夏青陪护不当,把她降了级,遣到外院做了粗使小厮。我不省人事时,她日日哭天抢地喊着要跟我同生共死,等我醒来了,整日躺得无聊,孟管家特许她进来陪我聊天说话,她却磨磨蹭蹭推三阻四一会儿说拉货车的小毛驴没喂,一会儿说衣服叫树枝勾破了得缝缝补补,反正死活不愿意在车里多待着,连说话都得隔着车帘说是怕风寒侵扰了我。大概也只有颜非能忍受这污浊的空气,面不改色地进来服侍——我每天见得最多的就是他了,诊脉、汇报病情,端药、监督喝药,还有擦身!夏青第一次脱我衣服的时候,颜非就气定神闲地坐在旁边。我震惊不已,心想这异时代的风气果然诡异,竟然流行男女真气来治疗伤病,而且一上就是俩!颜非垂目凝神无动于衷,我却不能像他那样淡定,垂死挣扎着捏住衣领,色厉内荏呵斥夏青:“你……你放肆!”
      夏青一楞,跪伏在地,委屈道:“主子饶命,这可不怪我。都是颜杏林吩咐我做的。”
      颜非还是公事公办的表情,说:“六殿下外伤严重,必须每日擦药。我是医者,殿下是病人,于理,并无任何不妥。于情,若有僭越之处,还请殿下恕罪。毕竟身体为重。”
      看夏青脱我衣服的手法轻车熟路,想来他俩也不是第一次搭档了,真要想看,肯定也都看过了。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虽然这么想,但被脱光了衣服趴伏在褥子上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颜非用短刷蘸了草药,轻轻刷在我背上,炙热的药水一接触皮肤,我就忍不住一个哆嗦,颜非停了手,我只好没话找话:“这药好烫。”
      刷子渐渐往下,颜非已经换了两种药水,力度也越来越大,那蚕丝刷在我皮开肉绽的屁股上摩擦,简直就像拿铁刺丝丝屡屡划拉。我疼得全身上下都忍不住颤抖,这时夏青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她双手按紧我的腰,还伸出一只腿来压在我双腿上,防着我乱动。我只能咬紧褥子,泪眼朦胧——这哪里是上药,分明就是凌迟之刑啊。
      颜非放下药,停了一会儿,将手轻轻按在我光裸的脊背上。他手心温暖,在我药水蒸发后一片冰冷的背上抚了一下,说:“这药治疗外伤有奇效,药力也霸道,疼一些也是难免的。主子忍了这几回,日后便能少吃些苦。”
      我泪流满面,心说:不就是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么,我知道。只是,你不能先给我吃点儿蒙汗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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