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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毒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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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逸欢急匆匆跑到主营帐外,连忙让守卫士兵前去通传,对方不予理会。她不敢将军中事物有罂粟壳的事情说出来,只能在营帐外等顾时安他们出来。
“许姑娘,你怎么在这。”
许逸欢回头看去,是那个带她回军营的小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与顾时安说,你能帮我告诉他一声吗,真的非常重要!”
小将点头答应,没过多久他又出来将她带了进去。
营帐内众人正谈论着事情,顾时安坐在左侧,正中间坐的是年近花甲的顾老元帅,许逸欢没想到他也来了,右侧下方坐着的是顾云平,脸色苍白地紧紧盯着她进来。
她无暇考虑顾云平那怪异的目光,跪在了顾将军书案前,“民女,许逸欢,方才在厨房将士们的膳食内发现了能让人上瘾的罂粟壳,特来禀告元帅。”
顾寒惊愕地看着书案前跪着的许逸欢,方才她进来时,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可他记得这个名字,他看向了顾时安,他却一脸静默,原来他今日带回营中的女子就是许逸欢。
方才的话令他警惕起来,收回了从前的记忆。
待她起身回话时,顾寒看着那张脸还是实实在在的惊颤了好一会,究竟是亡人回来,还是另有其人?
许逸欢已经将裹着罂粟壳的手帕递到了案前,他狠狠地又盯向了顾云平。
“孩儿是无辜受害,不知军营中竟然也出现了这种情况。”顾云平跪在地上回复道。
顾寒果然是个杀伐果决的人,不怕打草惊蛇,当下就让人将所有的膳食全部扔掉,又让她大张旗鼓地将厨房的香料都筛查了一遍。
所有的香料为了便于携带,都混在了一起,罂粟壳也就被放到了里面,怪不得厨师们也没有发现也没有怀疑,直接就用了。
看香料的用料,应该是在来泉城的路上混入的,所幸将士们吃得不多。顾寒本想将这件事情告知全军,却被许逸欢劝下。
食物出问题不是小事,可能会动摇军心,正合了敌军的意。于是倒饭菜搜香料这档子事就由许逸欢一个人承担下了,军中个别将士在得知是因为一个女人让他们训练后还要饿肚子后开始闹了事。
领队的正好又是顾云平,许逸欢赶到时他就快要军法处置众人了。
她连忙前去给各位将士请罪,解释清了是发现了食材损烂,怕众将士吃了伤身体才将饭菜倒掉,巡查的时候发现有部分香料因为阴雨发霉了,所以才要更换。
她说的理由天衣无缝,闹事的人也红了脸,恰好赶上了饭点,大杨带着人把饭菜送来了。
训练了一天的众将士在知道事情原委,又等来了饭菜之后,哪里还有什么怨气,向许逸欢赔了不是,众人高高兴兴地吃饭去了。
这次的饭菜是她想的做法,由原来的厨师们做的。她专门去问了小将关于饭菜胃口的意见,知道了将士们训练后最需要的事能吃饱,口味尚可便可,只是窝窝头虽能充饥,却因为是杂粮做的没什么味道,大家不是很乐意吃。
这次她和各位厨师商议之后,把主食里加上了馒头,杂粮制的窝头做好之后再放到大锅菜里焖煮,汤汁沁润了窝窝头也有了味道,得到了将士们一众的夸奖。
她不敢一个人领功,又特意说了都是各位厨师们做的。
顾云平在一旁跟着她,巡视完后又跟着她离开,走开了才笑道:“许姨娘真是好手段,短短几日就收服了人心。”
她停下脚步,疑惑地望着他的身后,“顾副尉在说什么?”她继续向前走,颔首道:“逸欢尚待字闺中未曾嫁娶,至于收买人心更是冤枉小女了,我不过是想活着罢了。”
话已说完,却未见那人传来回音,她正奇怪着想回头查看,后颈却被他掐住。
顾云平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手上的力气极大却微微带颤,“不要说话,扶我回帐内。”
她想起了前几天在主营内顾寒曾质问过他,现如今他这个样子,怕是毒瘾犯了。
许逸欢不动声色的掩护他回帐里,顾云平躺在床上,身体忽冷忽热,青筋暴起,她端给他的茶杯也被他一手打翻了。
茶水溅到炉火中,滋滋作响。
门帐被人掀开,她警觉地看去,是顾时安与顾寒来了。
“云平你怎么样了?”顾寒跨着大步来到床边。
顾云平艰难地起身跪在床上向他磕头,“求父亲给我些药吧。”
他压抑着声音,已经不像是平日里说话的声调和语气了,似要癫狂却又控制。
许逸欢听得出来,他说的药就是毒。
“不可,这个瘾你必须戒。”
顾云平僵在原地,五秒还是十秒,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裹着被子盖住头,春日盖着三重被子,躲在被窝里还能见到他瑟瑟发抖。
顾寒再是心冷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见他这个模样自然还是会难受的,苍然开言道:“是爹的错,不应该让你潜入萧国刺探军情的。”
她看着顾时安沉默不语,神色自若地去倒茶了。
这对父子兄弟的关系实在是诡异复杂,看似有情却无情。
气氛诡异,现在这个情况,她留在顾云平的营帐里应该是不利于拿下顾时安的,她正准备离开,却感受到了小兔子的声音,“欢欢,能不能留下来照顾他啊,他母亲算对我有恩。”
许逸欢思索片刻答应了下来,照顾旁人也许还能刺激刺激顾时安。
“许姑娘,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外传。”顾寒客气道。
“小女明白。”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还麻烦许姑娘留下来照顾我儿。”
许逸欢定住了眼珠子,顾寒这是在试探她,也是在试探顾时安。他不敢确定她是不是从前的许逸欢,也不知道现在的顾时安对她是什么态度。
她应承了下来,一是稳住顾寒,再是试探顾时安现在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顾时安他没有情绪!紧跟着顾寒就一起走了!
床上的人开始冷静下来。
“戒毒瘾应该是很痛苦的吧。”小兔子心道。
戒毒瘾谁都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熬过去,看上去他也不是上瘾一天两天了,真是要命啊。
她正打算离开去厨房给他拿些东西来吃,帮他转移注意力好减轻些痛苦。还没走几步,顾云平就掀开了被子,看着她。
“你也要离开我吗?”
这辈子许逸欢应该都忘不掉他那个眼神。
她第一次对他有印象是那年春日宴上,那时的顾云平看上去仍是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
方才的他,青白的一张脸,眼睛瞪得珍珠那般大,死死抓住被子的手仍颤抖着。
他看着她,眼里神色复杂,想求她留下,却又怕她嫌弃。没有亲人安抚,独自面对毒瘾,也许一了百了的念头也在那一瞬出现,一滴泪流下。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绝情伤心处罢了。
许逸欢看着他,用最温暖的声音,笑着说,“今夜我守着你。”她走到床边,“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吃辣的?我打算去给你拿些吃的。”
顾云平又缩回了被子里,她只好给他掖好被子,准备两样都给他拿点。
走至门口,刚掀起帐帘,她听到身后有个闷闷的、委屈巴巴的声音传来。
“要甜的。”
等她端着甜品糖水回来时,不知帐内如何出现了一堆麻绳,顾云平正拿着绳子打算将自己的腿绑上,另一端再绑到床脚上。
“不想死就过来帮我。”
顾云平没有有了刚才崩溃的神情,他平静的模样反倒让她汗毛颤栗。眼睛里的红血丝骗不了人,手也仍在微颤,他在极力地克制住自己。
突然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感席卷而来,她连忙将碗放在一边,去到床边帮他把绳子绑在床脚。
“绑紧些。”顾云平盯着她看,手上的动作反而停了下来,“我怕一会忍不住会伤到你……”
绳子被她绑了两个死结,当她抬头看向顾云平时,他却收回了视线,开始用绳子绕圈绑住自己的双手,他的手颤颤巍巍的,连绳子都快拿不住了。
许逸欢连忙将他手中的绳子接过帮他把手绑上,顾云平目光虚无,一脸挫败的躺在床上,“你走吧,只要这个绳子不松,今夜我应该就能熬过去。”
她看着他没说话,既然答应了小兔子留下来照顾他,许逸欢就不会食言,起身去把那碗蛋花米酒拿过来,折腾了好一会,也凉了些。
顾云平手脚被绑,她只好一点一点地喂给他吃,一碗见底,他的脸上才稍有血色。
“热。”
他吃完没多久,身体就开始忽热忽冷的,额头上的冷汗越积越多,许逸欢拿了毛巾帮他擦去,奈何他挣扎得厉害。
床被他锤得咚咚作响,“滚啊,滚出去!”
顾云平盯着她,面目狰狞,深深地喘着大气,头发被弄得乱作一团,好几缕长发耷拉在两鬓,有的沾了冷汗贴在脸上,有的随着身体的晃动在空中飘摇。
她看得也有些魔怔了,只缓缓上前帮他把汗擦干净又将头发捋正,好声好气道:“我照顾你是为了你娘亲,她还在顾府等你,所以为了她,坚强一点好吗?”
毒瘾要戒掉只能是靠他自己生生熬过去,许逸欢最怕的是他想放弃掉自己的生命。
只要过了今夜,情况应该会有好转。
“可是我娘都不敢叫我,她是妾室,她甚至不敢在我的面前自称娘亲,她何其懦弱啊……”他将头垂得极低,双肩微颤,许逸欢知道他哭了。
想起那日在莲花池旁的情景,无声唏嘘。礼教之下,连亲情都要被剥削压榨。
她坐在床沿边上轻轻拍拂着他的背,“也许你娘能生下你,就已经是她最大的勇气了。”顾云平的头轻轻侧靠在她的肩上,“她不是不敢叫你,而是不能,你在顾府长大,你又怎么会不懂呢。她卑微到了尘埃里,为的不过是你们母子平安罢了。”
“你见过我娘?”
许逸欢抬眼惊醒,“没,听过娘亲与我说过高门贵府里姨娘的遭遇,娘亲说天下女人都一样,我若说错了什么冒犯到了你,还望你见谅。”
顾云平垂头轻笑不再说话,身体却开始不断地抽搐,眉目拧成了麻绳一般的模样。
毒瘾是真正的要上来了,万蚁缠身噬骨之痛。
手脚被麻绳束缚得无法动弹,脚踝处已经浅浅的能看见摩擦出的血痕在了。顾云平双手都绑在一起,头疼欲裂时止不住地用双拳捶打着自己的脑袋,额头也破了皮,渗着血丝。
许逸欢用被子把他整个身体都裹了起来,活像个肉粽,又拿了丝帕帮他包裹住伤口,却不敢取下麻绳,隔着绢布,他的脚还是四处有伤。
“疼不疼?”她问。
顾云平看着她愣了愣,静下来一会。
为防止他咬舌自尽,许逸欢还往他嘴里塞了布,他原本压低着声音的嘶吼,现在变成了呜咽声,整个晚上都断断续续,低沉的响着。
一直折腾到天微微亮,她才趴在床边睡着,睡得很沉,以致顾云平醒来盯着她看了足足一个时辰她都没有感觉到,也没有要睁眼醒来的迹象。
顾云平回过身子,平躺在床上,眼里的氤氲终于是框不住了,一串串地落下。曾几何时,她的娘亲也悄悄的在他生病发烧的守在他的身边照顾他。
那天他烧得昏天黑地的,屋子里父亲与大夫人带着医官来见他,而娘亲躲在门背后,虚掩着脑袋看着床上的他,满脸心疼。
医官说他烧得太高了,若是那一夜烧退了下来,他也有可能会变成个痴儿。
他那时半眯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见了父亲那失望的模样,只让医官好好医治就走了,他眼里也只剩下黑色的渐行渐远的背影轮廓。
一下子房内少了许多人,娘亲躲在门后向父亲问安,趁着人少才溜了进来。
那夜,只有她留下了,一遍遍地将他额上滚烫的毛巾拿下,再换上被凉水沁湿的毛巾,一遍遍地用凉快的湿布擦拭着他的四肢降温。
那夜,只有她问了他,头疼不疼……
待许逸欢醒来时整个人因为睡的姿势不对,开始腰酸背疼,顾云平倒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息,眉头也松开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她就打算把困住他的绳子和被子解开。
刚解开被子,顾云平就睁开了眼,不知何时自行将手上的绳子给松了,伸出双手将她压在床上,“许姨娘一夜的悉心照顾我已经好多了,不过你昨夜的样子可真是诱人,莫不是腻了我大哥又想来勾引我了?”
许逸欢怒瞪着他,好家伙,才刚恢复,浪荡公子的模样就又出来了,“我不是许姨娘,而且现在像是我在勾引你吗?”
他轻笑,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颏儿,缓缓地,“许姨娘的意思是,我在诱惑你?”
趁着他抬手,许逸欢移开下巴,使了个巧劲儿就离开了他的身下,起身与他保持了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谁的姨娘,也不会做任何人的姨娘。你既然已经好了,我就去向你父亲复命了,告辞。”
许逸欢转身离开,身上带着的那两块手帕却还遗漏在他的脚踝上。
顾云平笑笑,摘下了脚上的麻绳和丝帕,扯到了边上的伤口,痛得他呲牙,摸着带血的丝帕笑道:“你若是愿意,日后我把正妻之位你,你可会要吗?”说着又起身将那两块丝帕扔到了火盆里。
火燎得很高,照亮了他憔悴的脸庞,却照不明他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