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时》奚藤

4、四

　　“大哥，这小子当真的狂言，小弟这就替你教训一下。”郁垒扯着嗓子喊道。

　　身旁的白虎也忍不住嗷嗷两声，诉说着自己的兴奋。度朔山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来人了，前些日子新上任的判官大人不知脑子发了什么疯，竟颁布了一条新律令：任何鬼想重新转世轮回，可拿自身功德来换。消息一出，引得鬼界官吏一片哀嚎。

　　倒不是说觉得那些自杀之人，自我放弃生命，没有资格进入轮回转世，而是鬼界突然增加了工作量，可官吏还是没涨，突然多了几倍的工作量，叫谁也不会高兴。

　　可想到进入判官府判断自身功德是否可以进入轮回转世，那首先就要进入鬼界，而鬼界的入口：度朔山。它在归墟一境，一般鬼待灵魂灵气消失殆尽了也未必到的了度朔山，更别说打的过神官。

　　自杀之人本就是罪大恶极，被六界所不被接纳，可想而知，又能在这世间逗留多久呢？

　　突然，天骤变，黑夜降临，树木静止，虫鸣消影。

　　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在桃树地遮掩下，显得惨白诡异。神官们望着眼前突变的景象，心道，“不好。”

　　两位神官施展功力，急促地向沈归夷奔去。

　　“晚了。”沈归夷此刻被一团蓝荧光包围，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头发吹得凌乱，此刻的沈归夷，令人毛骨悚然，邪魅一笑，犹如来自地狱的罂粟花，危险地让人不敢靠近。

　　天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啊…”神官二人惨叫一声，彻底消失了。

　　沈归夷大手一挥，万千桃花盛开，银铃泠泠，微风疏疏，雪点桃花籁籁。黑如墨的空中，千千落瓣变成点点蓝荧鬼火。

　　蓝荧鬼火方圆百里，指引归路人。

　　“上来。”一阵马蹄声踏来，沈归夷弯腰俯身拉住小鬼的肩膀把他提拎马上。

　　“驾…”沈归夷夹紧马腹，扯住缰绳，急促一声，马儿如离弦之箭向北狂卷。小鬼在身后惊吓“啊…”一声，紧抱住沈归夷的腰。

　　淡淡荧光里青衣剑客策马疾驰，向明月奔去，与星月神辉映。

　　此刻的神官们，进入了一个幻境，在幻境里，他们来到了一片血林，这里的树都是血色的，入夜时候的这里更是阴森恐怖，厉鬼嘶鸣死寂，“我要回家，”，“周郎你负我。”“娘，元元害怕。”………厉鬼地嘶喊声此起彼落，万窍哭号。

　　两神官从未见过这世间，鬼界本就是阴气极重的地方，可曾没想到这世间还有比鬼界更阴冷的地方，这里的怨念邪灵压抑之感，连仙身都真不住。

　　“大侠，那两个神官大人去哪了？”小鬼问道。

　　“浮屠林。”

　　“那是哪里？”小鬼再次询问道。

　　“我住的地方。”

　　“那他们会回来吗？”小鬼道。

　　“会的，三日后便会回来了。”

　　“真好。”小鬼体力不支，迷迷糊糊地道。脸上的紧张不见了，挂着满意的神色入睡了。

　　“明日就是上元了，三日时间足够了。”沈归夷心道，“这小鬼灵力支撑不住了，快要鬼体消散了。”

　　想罢，加快了进程。

　　沈归夷停下来，望着眼前这座牌楼，这是一座古式楼亭，四角飞檐，漆黑的山门古意苍茫，空阔如宇，血锈般的横匾上，上面横书苍劲有力的“鬼门关”三个大字。

　　“小鬼我们到了。”小鬼听到沈归夷的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可眼皮就像打架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又浑浑噩噩昏过去了。

　　沈归夷也没折了，这小鬼看样子啊，撑不了多久了。
　　原本死的时候就年龄尚小，灵力比让人弱些，能在人间撑了上百年，定是有人替他修补灵魂，不然早就魂飞魄散了。

　　沈归夷下马，背起了小鬼往鬼门关走去。
　　“小鬼，今日大侠心情好，就送你一程。”

　　世人都说过鬼门关，十走九死。

　　可沈归夷踏上鬼门关时，只感觉整个身子都神清气爽，脚下也如踩棉花一般轻快。

　　想必这就是迎接鬼的旅程之路吧。

　　阴律司府，四大判官府之一，位于酆都大殿的北部。

　　沈归夷背着小鬼来到这座府邸。

　　府门有两个小鬼吏看守，这座府邸并不想刚才走过的酆都大殿一般宏伟壮观，给人一种气势逼人的感觉。
　　阴律司府更像是一座山间庭院。亭台楼阁，池塘水榭，点翠青松之中。
　　所说有什么奇特之处，那便是小径两旁种满了玉兰花没错，就是玉兰花。天上挂满了红油纸伞，鬼界是没有四季轮回，昼夜之分，只有漫漫长夜相伴。

　　“你们是判官大人的信徒吧！”一个看守的鬼吏开口询问道。
　　“信徒？”沈归夷不解道。
　　“判官大人让人感觉望而却步，但是自从大人上任以来，颁布实施的一系列善待鬼魂的律令。这是自鬼界以来从未有过的盛况，小鬼们自然对判官大人感恩涕零，竟学着生前在人间的模样，为判官大人在鬼界也修起了阴观，这样，判官大人也就有了鬼信徒了。”鬼吏解释道。

　　“这边请。”鬼吏提着一盏幽暗的鬼火灯在前面引路，整条路都黑漆漆的，鬼火灯散发着淡淡的绿光，红油伞在绿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上面的画着的牛鬼蛇神也显得更加恐怖。

　　鬼吏见沈归夷一直抬头看这红油伞，以为害怕，便安慰道，“别怕，这是判官大人亲手画上去的，不是真的。”

　　沈归夷听说这是判官大人亲自画的，更来兴趣了，说，“倒真是有趣。”

　　鬼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来拜判官大人的鬼信徒也不少，可每次走到这时，总是会被吓到，这鬼信徒还觉得有趣。

　　罢了，罢了，世间一切皆讲究因缘，便随他去吧，喜欢就好。

　　“鬼灯大人，判官大人的信徒来了。”鬼吏站在门外喊道。

　　“判官大人说了，他不需要信徒，还请回去吧。”屋内一声温润柔和的声音响起。

　　“我不是前来供奉判官大人的信徒，我有事情请求他帮忙。”沈归夷望了下背上的小鬼开口道。

　　屋内寂静片刻，声音又响起来，依旧温柔细语道，“那进来吧。”

　　门被缓缓打开。

　　一位约莫着二十来岁的白衣女子伏在桌案，奋笔疾书在写着什么。

　　鬼吏行礼离开，留下沈归夷还有背上睡着的小鬼，沈归夷打量了一下四周，抬步往屋内走。

　　“二位先在旁边的椅子歇着，我先把手里的文告写完。”鬼灯有些无奈地摊摊手，抚摸一下额头，继续说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来往鬼灵变得多了起来。”

　　呆上一会儿。

　　鬼灯大人才结束手里的工作，开口询问道，“来判官府有何事。”

　　沈归夷有些犹豫，丶开口道，“我要见判官大人，”

　　鬼灯大人说“判官大人在唤灵台与其他几位判官大人商议鬼事。”

　　沈归夷一听判官大人不在，也觉得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抱起小鬼离开。

　　“慢着，你不妨说说你所求何事，或许我可以帮得上。”鬼灯大人又开口叫停住了他。

　　“我想让这小鬼过奈何桥，重回人间。”

　　鬼灯大人看下了，说，“这小鬼情况不妙，鬼体快要消散了。”若有所思道，“先让我看下他的功德再决定吧。”

　　功德是这个鬼作为人时所行的善事，这善事则会被鬼界专门的功德薄记载，根据行善的大小记以一定的功德，功德圆满时则会飞升成仙。

　　鬼灯大人施咒，额头冒出绿光，从中出现一盏鬼灯。再施咒鬼灯火中出现一本黑色的功德薄。

　　“这小鬼出生于百年前中原的大魏国，叫离歌，是大魏镇远将军离舒的小儿子，因贪吃呛死掉了。”

　　沈归夷眉头挑了又挑，汗颜无语了，这小鬼死的未免有点太冤了。

　　也难怪，做了鬼还傻乎乎的，原来当人的时候就脑袋瓜子缺根筋。

　　在人间游荡了百来年了，能还在真的上天恩赐啊！

　　“那他功德呢？”

　　“功德还算不错，当了十年人，共计六十一件功德。”

　　“那足够他转世了吗？”

　　鬼灯摇摇头，这离八十一件功德还相差甚远。“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判官大人之前修改了律令，在当鬼期间积的功德也可以算进去。”

　　鬼灯又翻了一页功德薄，“找到了。当鬼一百二十年，共计七十八件功德，当人当鬼功德共计一百三十九件。”

　　鬼灯展颜一笑，说道，“远远超过轮回转世功德的规定，他可以转世了。”

　　“鬼三。”

　　“鬼灯大人，有何吩咐。”一股烟冒出来一个鬼，毕恭毕敬地站在鬼灯身旁。

　　“你先带这位小鬼过奈何桥。”

　　“是。”

　　“不用了，我一会儿要亲自带他过奈何桥。”沈归夷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对鬼灯说道。

　　鬼灯思考一番，浅浅一笑道，“这样也好，二人一路有个照应。”

　　鬼灯继续翻看着功德薄，说，“沈归夷，三百年前北漠赤那部落的世子，死时十九岁，在大汾割颈自杀。”

　　鬼灯继续翻阅，“在世十九年，功德为零。”鬼灯不禁擦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死心继续翻阅道，“当鬼三百五十年，功德为零！！！！！”

　　饶是鬼灯这样好脾气的也不禁舌，苦笑唉叹，道“你这人间地下都走了一遭，倒是半件功德也没留下。”

　　沈归夷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说道，“我也没想留下什么。”

　　“那你如何投胎转世？”

　　“我说过我要投胎转世了吗？”沈归夷讥笑道，“无论这人间还是地狱我都不渴求半分。”

　　说完，背着小鬼往奈何桥的方向走去，对着身后的鬼灯喊道，“我只不过想亲自送小鬼过奈何桥罢了，既然这小鬼这样想当人。”

　　鬼灯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这世间真如你所说，当真无留念吗？那你逗留在人间三百年又是为何？”

　　这个答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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