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时》奚藤

2、二

　　小鬼望了望周围，还有眼前拿着剑指着自己的沈归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起头，哭哭啼啼地哀求道，“大侠，您大人有大量，您就放过我吧。”

　　“放过你？也不是不可。”沈归夷道。

　　“多谢大侠，多谢大侠，大侠人真好。”小鬼感激涕流道，又对着沈归夷拜了拜，拔腿狂奔离开。

　　“慢着。”沈归夷在阴森森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鬼全身起鸡皮疙瘩，电流流过全身。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慌慌张张道，“大侠，小鬼在人间游荡了一百多年了，从未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今日之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大侠，我娘亲告诉我，做人一定要诚实守信，我真心觉得大侠长得好看，如果有半分假话，我愿天打五雷轰。”说罢，小鬼一脸正经，伸出手发起誓来。

　　沈归夷脑门好痛，汗颜了，不知该如何办才好，这小鬼当真死人，好看，好看，天天盯着别人的容貌干嘛，能当饭吃。
　　看着这小鬼一脸真诚的模样，沈归夷有些无可奈何。

　　“什么？刚才这小鬼说什么？在人间游荡一百多年。”沈归夷有些惊讶，心里自言自语想。

　　“你不是人？”沈归夷开口询问道。

　　那小鬼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把头压得更低些，颤抖地回道，“是的。”

　　沈归夷疑惑想，“自己身上没有鬼的气息，已经觉得匪夷所思了，这小鬼身上也是没有半分鬼的气息。”

　　“你先起来吧。”沈归夷对着地上趴着的小鬼喊道。自己顺势找了一位子坐下来，然后倒了杯茶，自斟自饮。

　　小鬼抬头望了望，打量着，“嗯—”沈归夷眯着眼，瞧这小鬼。

　　小鬼缩了缩身子，不敢再瞧去。

　　“呵，你这小鬼竟如此胆小如鼠，当真丢了鬼的颜面啊！”沈归夷咧嘴笑道。

　　小鬼听到这话，委屈巴巴地哭了。哭声也越来越大。

　　沈归夷被吵的脑壳痛，大声呵斥道，“别哭了。”

　　小鬼被吓到了，硬生生憋住眼泪，低声抽噎着。

　　片刻，沈归夷开口询问道，“你这小鬼不好好呆在鬼界排队等候转世，在人间游荡干嘛？”

　　小鬼小声道，“我—我进不去鬼界。”

　　“进不去？”

　　“我是自杀的，鬼界自古至今有条规矩那就是自杀之人，乃是罪大恶极之人，自我抛弃，不被鬼界所接纳，没有轮回的资格，只能在人间游荡，待灵魂灵气消散殆尽，也就从世间消失了。”

　　小鬼说着说着，声音又压低了些，抽噎声愈来愈大。

　　“那你如今在干嘛？”

　　“我啊，我打算去度朔山。”说着，小鬼眼中闪烁着光芒。

　　“度朔山？”

　　“是啊，是啊，听闻那里是鬼界入口。”小鬼激动地向前爬了爬，靠离沈归夷又近了些，继续说道，“只不过度朔山不是一般人所能进去的，听闻有神荼，郁垒两位神官把守，至今为止，也只有两位鬼从他们二人手中逃生进入鬼界。”

　　在沧海之中有座度朔山，是鬼界的入口，山上有座大桃树，它的枝干蜿蜒三千里，在东北方向的桃树枝间就是鬼门。

　　“你去度朔山是打算进鬼界重新转世轮回？”沈归夷有些好笑，心里鄙夷道，“ 当人有什么好的，要经历生老病死，又要经历世间冷暖。”

　　“大侠，你不懂。”小鬼情绪激动，大声喊道，“当人，我会有家人，有朋友，甚至有爱人。我不会再孤零零一个了。”

　　“呵，这些有什么的好的，或许你当人了，也没有。”沈归夷又笑着说道，嘴角微微扬起，眼角虽笑着，但仔细看确未达眼底，说不来的戏虐。

　　“不会的，阿蛮爷爷不会骗我的，你胡说。”小鬼情绪失控对着打算离开的沈归夷喊道，“大侠，你肯定没有感受到爱。”

　　这话彻底怔住了沈归夷，“没有感受过爱。”多么贴切的形容。

　　““小鬼，你说错了，我感受过的，只不过爱不适合我，恨似乎更适合我哟。”

　　三百年前，北漠之地有一国叫赤那。

　　北漠之地，沙尘漫天，民风强悍，族人崇尚武力。

　　北漠小世子降临那天，天出现异象，月全食，天漆黑寂静，阴森诡异。

　　同日，大齐兵马兵临城下，赤那一时尸横遍地，血流千里，上空盘旋着上百只秃鹫。那日，北漠草原上最强悍的部落消失了，刀折矢尽的白骨露野。

　　自出生起，无论天变异象，还是大齐兵骑侵踏，注定了这北漠小世子“天煞孤星”的命格。

　　好巧不巧的事也降临在他身上，这会小世子长得太漂亮了。漂亮的不像人像瓷娃娃，肤如凝脂，唇红齿白，像妖孽一般。

　　在若是在其他地方，必定招惹众人怜爱，如此漂亮的娃娃，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可赤那不同，在他们的信仰中，长得如此女相男身，肯定是上天派来祸害族落的，加之长相，出生时的异象，以及大齐攻占赤那，大家把所有的怨气都指向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认为他的到来，才成就了自己的不幸。

　　就这样，从出生就被不期待的孩子降临了世间。

　　那个孩子甚至还没来得及睁眼瞧上一眼自己的父王，就被赤那王下令处死。

　　赤那王妃苦苦哀求，无论如何，这个孩子也是自己怀胎十月，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的孩子。

　　赤那王妃带着小世子被赤那王赶出了王宫，赤那王还下令不允许小世子冠上赤那部落阿木尔姓氏。

　　短暂的母爱并没有维持多久，反而成为了小世子终生噩梦的存在。

　　出身贵族的赤那王妃带着小世子来到一个破庙居住。

　　赤那王妃为小世子取名为沈归夷。

　　出身贵族的赤那王妃，从未经历过人间冷暖，自以为母爱可以战胜一切。居无定所，饥寒交加，人畜欺凌，让那个原本高贵典雅的女子变得越来越扭曲，她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开始相信人们口中的“天煞孤星”，她认为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儿子，如果没有他，她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妃，而不是在破庙中苟且偷生的疯婆子。

　　三年过去了，赤那王妃越来越疯癫，神志不清。每当遇到不顺，她都会回去狠狠打一顿沈归夷，嘶声裂肺地告去他，说，“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我的人生全被你毁了。”

　　沈归夷不敢反抗，只是静静地趴在地上，任由母亲发泄。

　　倒不是他年龄小不敢，而是有一天他乞讨时，有位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说道，“母亲是一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他想着，他的母亲也是世上最爱他的人吧。

　　他的母亲，想做什么他都愿意，心甘情愿地接受。

　　“大侠，大侠。”小鬼喊道。

　　沈归夷思绪回来了，掸了掸身上的衣褶，漫不经心地说，“什么事，叫魂似的。”

　　“大侠，方才见你一直没说话，所以………”

　　“对了，大侠您打算去哪？说不定我能帮到您。”小鬼开口询问道。

　　“帮我？小鬼，我可是要杀你的。”沈归夷有些好笑，这小鬼还口口声声说要帮我，难道他忘了我要杀他嘛。

　　“不啊，没忘，但是我知道大侠不会杀我的，因为大侠是个好人。”

　　“哈哈哈哈”小鬼的话成功逗笑了沈归夷。“小鬼啊，你是这世上第二个说我是好人的”

　　“那第一个是谁？”小鬼问道。

　　“我的爱人。”

　　那天，十七岁的沈归夷又被打了。

　　“求求您，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 一次吧。”沈归夷跪在地上乞求店家。

　　“去你的，你说你这是第几次了，偷东西才偷上瘾了对啊，这就带你去见官府。”店家恶狠狠道，腿用力踢向沈归夷。

　　沈归夷踉跄跌倒，嘴角流出血，依旧可怜兮兮求道，“我知道偷东西不对，可是这药材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母亲快死了。求求您了，等我母亲病好了，我一定来帮你做事。”

　　沈归夷跪在地上，头接着一个又一个地磕着。

　　血流满了整张脸，也丝毫不在意。‘

　　路人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驻足观望。

　　“你娘不行了，来这干嘛，应该去冥德街道找棺材店啊！”路人哈哈大笑说道。

　　“不是我说，老兄，你这不是难为人家小兄弟了吗，看他这衣不蔽体的穷酸样，能买的起那昂贵的棺材嘛！”
　　另一位路人也开口道。

　　“哈哈—”路人们都被这二人的对话逗笑了。

　　“药材这等珍贵之物，不是你这种低贱之人该用的，你还是快点离开吧，不然我真的报官了。”店家看着在自家门口闹出这等笑话，实在晦气，也不想再争论什么，只叫沈归夷赶紧离开，不要耽误自己做生意，玷污了气 运。

　　“唉，可别说，你小伙子怕不是个姑娘吧，长得这般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我看看，啊！这姿色当真世间一绝。”

　　“小伙子，不是我说，当什么盗贼，去花满楼当娈童啊！”

　　众人又是一番嘲弄。

　　沈归夷不自然的用头发挡住脸，试图掩盖心中的不安，心中也没了底气，此刻的他只想赶紧离开，离开这个无比作呕的地方。

　　母亲讨厌他的脸，孩童也总是骂他祸害，连路上的行人也露出贪婪的神色，再加之嘲笑一番。

　　沈归夷想离开这里，一瘸一拐地走着。

　　“慢着。”

　　沈归夷仿佛没听到，继续向前走着。

　　周震继续喊道，“你不是想要那株药材嘛，如果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我给你一百颗怎么样。”

　　周家是大汾最大的药材商，周震是周家唯一的嫡系子孙，他说给就绝对会给，因为这药材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和路边杂草一般容易。

　　沈归夷心动了。

　　母亲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

　　“说，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周震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难，我要你从我的□□钻过去。”

　　“你—”沈归夷怎么也没想到，周震会如此羞辱自己。

　　沈归夷咧嘴一笑，鼻子突然酸的发疼，两眼发热，“自己又有什么提尊严呢？”

　　路边的野草都比自己过的有尊严。

　　“好，我答应你。”

　　路人也没料到，这人竟爽快地答应了这等胯下之辱，皆是一愣，议论纷纷。

　　“那还不赶紧过来，爷蹲的腰都痛了。”周震不顾他人的议论，叉开腿摆好姿势，不以为然地催促道。

　　“吆，这儿郎谁啊，看这姿势倒是个练武的奇才，不如今日我同你父亲说说，让你进军营如何，也好别辱没了这天赐的才华。”

　　众人皆掩嘴咧笑，谁不知道这周震大汾第一大纨绔，文不成武不就，仗着父亲的身份为非作歹。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