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下堂弃妇的美好生活》隔岸观汐

70、表姊妹温情轻解语

　　“凡事总是有利有弊的么。
　　况且这次分明是我那个好公公打的他，我婆婆方才也当着大夫的面默认了，里外都不干我的事了，我怕什么？”
　　王熙凤知道她担心自己，倒也不想瞒她，只是她总不好说“我怕你琏二哥哥色心又起，对我和平儿下手，所以在尤二姐出场前要先让他起不来”吧？
　　不说黛玉一个未嫁女不好听这些，就是说给她听了，这话也太难让一个土生土长的封建姑娘接受了。

　　看她还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王熙凤生硬转换话题：
　　“说来，之前我看雪雁扮的男装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是你的主意？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

　　“姐姐不知道，那几日我真是憋闷坏了，偏当时紫鹃被调去了照顾宝玉，我身边也没个人能说说话的，这才昏了头，动了这样糊涂的心思，若是在平时，我是再不敢的。”
　　黛玉说起此事就后怕地拍拍胸口，看了眼外头正站在门口等着伺候的雪雁，
　　“还好雪雁也是争气，这样离谱的事，她也敢做，平时不声不响的，事到临头却胆大心细，顺利出去一趟，也没露出什么首尾来叫人抓住。
　　真真是吓死我了，我现在想起，还一身冷汗呢。”

　　“看来老太太是当真看重紫鹃，听说宝玉好了之后，还叫她伺候了好一阵，这才放心让她回来跟你。”
　　王熙凤吃得差不多了，便吩咐平儿端水来漱口，一边随口问黛玉，
　　“不过女扮男装这法子，你自己应该想不出来吧，是谁给你的主意么？”

　　“这还要多谢姐姐的书。”黛玉掩唇轻笑，还没细说，脸色便多了些绯红。

　　“哦？什么书？”
　　王熙凤有些意外。
　　本以为是她之前特意提醒过黛玉的话管用了，没想到居然是书？

　　“你之前说的话，我也想了，可到底紫鹃是我来贾府后第一个懂我的，我虽然有时候也觉得她太过有主见，却到底不忍苛责。
　　直到这次，她在我再三说了，如今年岁大了，要知道些避忌的时候，却还贸然去和宝玉说了那样的话。”

　　当着王熙凤，四下又没一个外人在，加上如今黛玉疏远了宝玉，更没一个说话的人了，也是憋坏了，便干脆搁下了点心，和王熙凤说道，
　　“姐姐你说，我元宵吃酒时那么明显地给宝玉喂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若是能成，外祖母不是早就开口了？
　　当时都不能成，难道紫鹃偷偷和宝玉说了，他就能做成？不过是闹这一场，给下头人多几分谈资罢了，又有什么用。”

　　“你倒是看得明白。”
　　王熙凤惊讶。

　　元宵节上，黛玉当众给宝玉喂酒喝的时候，在场的还是原主，不过她从原主记忆里也能看得清楚。
　　当时贾母和王熙凤立刻一唱一和，把注意力都引开了，贾母更是借此机会暗讽私定终身的那些话本子里的所谓千金小姐不成体统。
　　当时原主没留意薛宝钗的脸色，如今想来，从来都是八面玲珑讨好贾母的薛宝钗，当时的沉默也很是古怪了。

　　“有什么难明白的？只是我从前眼界太窄，想不到罢了。
　　其实我也罢，宝姐姐也罢，于此事上，我们都不过是外祖母和舅母的棋子罢了。”
　　黛玉说着，又自嘲摇头。

　　“老祖宗疼你的心也不全是假的，只是咱们这样人家，再难随心所欲的。”
　　王熙凤安抚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事到临头，总还是难免比较。
　　我当然也清楚，外祖母疼我，一多半是来自我母亲远嫁的遗憾，且这些年老祖宗也算养我这么大的，疼我自然不是假的。
　　远的不比，就看眼前，比舅母疼宝姐姐，甚至比薛姨妈疼宝姐姐，都要多许多。
　　且不说宝玉的事不是外祖母一人说了算，就算是，可这样的家世，如你所说，再难随心所欲的，外祖母总要斟酌考量，一旦遇着贾府，涉及宝玉，我的终身自然是要靠后的的。”
　　黛玉反手握住王熙凤的，拍拍她的手，笑道，
　　“你也别担心我，更不必劝我。
　　现在我放开了眼界，不光看透了这一层，我还看透了紫鹃心里，也并非只我一个。”

　　“是宝玉？”王熙凤吃惊。

　　“是他，也不是。”
　　黛玉摇头，笑着看王熙凤脸上惊讶的神情，
　　“姐姐难得也有这么惊讶的时候，怎么你借我看的那些个话本子里头，这样的事还少吗？”

　　“可是我看着紫鹃，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王熙凤倒不是为紫鹃说话，实在是她给人感觉，是更偏事业的，不像是能长出恋爱脑的人啊。

　　“她的终身，是和我绑在一起的。我从前以为，她为我打算，就是为她自己打算。如今想来，她为我打算，是为了替她自己打算。”
　　黛玉轻抿了口茶，脸上看着并无异色。
　　从前不留心，这才无所觉，她这几天稍微观察了一番紫鹃和宝玉相处时的情形，也大致能看出些不同了。

　　“世家大族，这也常见，你也别太伤心了。横竖她伺候你一向也没差错，”
　　看她的确不是逞强，没有难过，王熙凤也便松了口气，
　　“日后若有机会，你便自放了她，让她能得个好去处，也算你们主仆一场的情义了。”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没那么容易。只再看吧。横竖总是比我容易些。”
　　黛玉也不是没想过这话，只是她自己尚未有个了局，如今要说送嫁紫鹃，也是太早，况且如今紫鹃不过老太太拨给她用，要说正经主子，还是老太太。

　　“这也不急，你心里有数就是。
　　不过你这么说来，让雪雁女扮男装的点子，也是话本子里头的？”
　　王熙凤努力回忆了一番，她借给黛玉的书里好像没有这样的情节，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姐姐说呢，那几本书，我早看完了，姐姐又一直不回，我想了想，就托宝玉暗中替我寻些杂书来看。
　　只是他也是个不管事的，便都交给茗烟去办，听他说，十本里头，也就只有一两本是好的，便都拿来给我瞧，也没什么好的，倒是有个《女状元辞凰得凤》的杂剧，有些意思。”

　　“这么有趣，你怎么也不知道借我看看。”
　　王熙凤倒是也听过这个，不过并没正经看过，
　　“是说的五代时的一个姓黄的才女，男装入仕做了官的故事不是？”

　　“就是这个。让雪雁女扮男装出去，也是想着这书里的法子，才有了主意。毕竟此事虽离奇，法子却可一试。”
　　黛玉笑道，又趁机提要求，
　　“知道凤姐姐必定想看，我已让紫鹃去拿了，想必很快就到。只是我这书来得不容易，不知道姐姐怎么谢我？”

　　“真真是个不吃亏的！
　　我也给你带了些杂书，不过最近看的传奇话本有意思的不多，只有三本，其余都是些医书游记，也算不错。
　　回府时我都带回来了，只是搁在箱子里，回头让平儿收拾了，再送你去。这总行了吧？”
　　王熙凤含笑瞪了她一眼，又问，
　　“雪雁当时回来，没被什么人看出问题吧？”

　　“没有。雪雁身形不显，又跟在嬷嬷后头，一路头也没抬，并没什么人瞧出来。”
　　黛玉看王熙凤神色若有所思，忙又道，
　　“姐姐别担心，我自然知道此事一旦发现，雪雁立时便是大祸临头，还要牵连姐姐，因此让她出去前也是斟酌再三，又问过她自己肯的。”

　　她现在想起当时的事，也有些后怕，
　　“幸而也是当时运气，那几日府里乱得很，众人多盯着前头老祖宗和宝玉院里，我这边反而清净，又是提前想好了名目，这才冒险。
　　且我当时也是先让雪雁扮上了看了，瞧着确实认不出来，才让她出去的。”
　　看王熙凤一直没有说话，黛玉有些忐忑，
　　“姐姐可是觉得我太莽撞，险些害了雪雁，牵连了姐姐名声？”

　　王熙凤仿佛可以看到，黛玉正在疯狂心动，在离开那逼仄的视野去外头看看，和困在贾府深宅大院之间，左右摇摆。

　　她不想把话说太严重，免得把黛玉来回试探的小碎步又吓回去了，可到底事关重大，还是得提醒她：
　　“我倒不是怕你牵连我，况且我人都在清虚观了，再牵连也有限。
　　可你就没想过，雪雁大祸临头，到时候就一定会牵连你？”

　　黛玉小脸一白，没有说话。

　　“你这件事做的，确实莽撞，你不止拿雪雁的命来冒险，还有你自己的清誉。
　　她是你的贴身丫鬟，一路从南边带上来，多少人知道。
　　她被发现，就是你被发现。深闺小姐的贴身丫鬟却有男子衣物，还擅自外出，到时候那些人能传出什么话来，你可有想过。”

　　“姐姐是怪我太冒险了？可是你当时不在，当时宝玉那样，就连外祖母……”
　　黛玉咬了咬下唇，眼眶有些发红。

　　她话没说完，可王熙凤一想也就明白了。
　　自从黛玉入府，人人都说老祖宗待她和宝玉一样，人的心就是这样，一样的话听得多了，便是聪慧如黛玉，怕也隐隐将贾母当成了她真心的依靠。

　　然而紫鹃试玉后宝玉一病不起，王夫人纵然说不出什么好话，可从小儿便将宝玉抱去跟前养的贾母，难道就不心疼，不埋怨？
　　紫鹃还要用来伺候宝玉，安抚他精神，她们不好苛责，可黛玉却不同了。
　　虽然没听到有贾母训斥黛玉的消息，可如黛玉这样敏感的，一个略冷淡些的眼神都不会错过。

　　“你哭什么？我也没说你做错了，这不是担心你么。”
　　王熙凤也叹了口气，索性坐去她旁边，伸手把人拉入怀里，轻轻安慰，
　　“我是想劝你，做事不是不可以冒险，人生太稳当平顺了，但凡事不敢求自己所求，瞻前顾后，再安稳也是无趣。
　　可是你做事之前，必定要三思才好，就算冒险，也要想清楚付出什么代价，最坏的结果你可能承受。
　　快别伤心了，你这让人瞧见了，还当我欺负你，以后我可不敢和你说这些了。”

　　“我也不是伤心。只是……是我当时一时糊涂，没想明白……幸好如今姐姐回来了，再没别人为我这般着想。”
　　黛玉哽咽道。
　　听着她亲和温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本来还能忍住的眼泪便再难控制，滚滚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