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下堂弃妇的美好生活》隔岸观汐

63、王家大哥灵魂发问

　　离开贾府的时候，王熙凤是悄无声息的，可回来时却不想如此兴师动众。
　　车轿在前，后面则跟着一排排的随从小厮，就光着跟在马车旁的丫鬟婆子便是浩浩荡荡，一路自进了城，便吸引了无数路人目光。

　　若是寻常时候，贾琏必定觉得分外有脸，然而现在，他被迫跟在马车旁，和随行仆从一般，只觉得脸面无光，心里羞辱至极。

　　正在气恼，旁边车窗帘子轻轻动了下，掀起个小角，露出王熙凤半张脸。

　　和之前在山上刚见着王熙凤时的惊艳感不同，此时她端坐车内，人也随着马车轻轻晃动，发间的金蝴蝶步摇也在颊边留下微微摇晃的蝶影。

　　光影波动，雪肤樱唇，再叫她那明亮的眼睛清莹莹一闪，贾琏只觉得自己骨头立时都酥了半边。

　　“二爷想是身子不好，听着声音这就已经累了。如果当真不行了，不如就上马车来坐会？”
　　王熙凤扫了眼他面上的汗珠，讽笑问他。

　　贾琏身形一震，犹如惊雷劈在天灵盖上，仿佛才想起来，眼前女子，可不是什么艳□□，这是王熙凤，他那个赌气离家的母老虎。

　　男人最忌说不行。
　　若在平时，他必定要更加气恼，只是此时此刻却又忍不住回想起从前王熙凤滋味。
　　平心而论，她其实也是当真不错的，否则他也不可能跟她生了个女儿又生儿子。
　　如今虽然儿子没了，可人人不都说是他的错？那他又何必放着这样一道美味当前却不动手？

　　素来他是只喜欢你情我愿的，总觉得强人所难不光彩。
　　可是人人如今都传，说他禽兽行径，在妻子孕中强迫。
　　呵！既然如此，她又这么不识好歹，自己索性就强她一次又怎样？
　　横竖她已经回不去王家了，却还要摆这样的谱，踩着他的面子给她自己做脸。
　　那就别怪他回府后在她身上讨回来了！

　　“行不行的，等回去了，你就知道了。”贾琏冷笑，目光却还是盯在王熙凤的脸上。

　　现代时也不是没结过婚，他这目光，王熙凤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觉深感恶心。

　　本来看他距离远了些，她针法再好也施展不了，还想再刺激他两句，好叫他走近些。
　　现在听了他这话，她却只怕多看他那表情两眼都要吐出来，干脆就要放下帘子，眼角余光一动，却瞥见不远处一个人影。

　　“停车。停下来！”王熙凤连忙吩咐外头。

　　“怎么了？”平儿吃了一惊，看她要下马车，忙伸手去扶。

　　“你又耍什么花招！我已经给够你脸面了，劝你别得寸进尺！”
　　贾琏又惊又怒，只当刚才刺了她句话，她就又要反悔不回了，立刻冷声道，却见王熙凤看也没看自己，便已经朝着路边走去了。

　　“大哥。”
　　王熙凤在路边站定，看着眼前宽袖长袍，气质卓然除尘的人——和他身边的一溜排箱子。

　　“今日倒是客气。”王其珦一回头，正要笑她两句，却见这人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不禁失笑，
　　“还当你终于记得见我这个大哥的礼仪了，不想竟是为了这些。果然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大哥说什么呢，这些你本就是要送我的吧？”
　　王熙凤的目光依旧盯在那几个木箱上。

　　小云朵刚才说了，第三个箱子里头是今春新进上来的上用桑蚕缎子，足足十八匹。
　　这料子如今京城可是有价无市的行情，王熙凤暗中运作的几家铺子基本都上轨道了，只有一个绸缎庄，东西虽多也好，可到底不够亮眼。
　　如今，这可真是瞌睡遇枕头啊。
　　眼下有了这些，再找两个绣娘，不怕没有拿得出手的镇店之宝了。

　　恰在这时，贾琏也走了过来，见了王其珦，面上略略也有些尴尬，只是王其珦在王家地位尴尬，早不是什么秘密了，是以他也便只是客气寒暄了两句，便站到了旁边，并不理会这两人说话。

　　他不开口刚好，王熙凤立刻吩咐平儿看着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将那些箱笼全部搬到装运自己行李的马车上。
　　东西虽然不算少，不过这些跟着出门的婆子可不同府里那些尸餐素位的，她们本就都是做惯了粗活的，很快也就都搬完了。
　　王熙凤便又嘱咐平儿，务必要看着人一一都登记好了，这才回头，看着神色复杂的王其珦：
　　“无利不起早这话，大哥不该说我吧？”

　　听她这样毫不掩饰的愤恨，王其珦毫不意外，只是反问：
　　“大妹妹，难道当真没想过会有此结果？”

　　或许旁人都以为王家对王熙凤这个出阁的大小姐有多好，但是王其珦人不出门，对家里的事情却没有不知道的。
　　从她回王家的待遇，到老太太出手，王其珦便早猜到了其中关窍，自然也不会以为这些明面上如此清楚的态度转变，他这个自幼聪慧的大妹妹真的看不透。

　　“知道，但还是意外。”王熙凤耸了耸肩，颇有些自嘲。

　　她当然知道王家权衡利弊，会如何选择。
　　甚至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舍弃政治利益，而选择族中一个已经泼出去的小辈。
　　可事情真的发生了，王熙凤却还是有些意外，更多的，是为了那个替王家和贾府兢兢业业，操持了一辈子的原主不值。

　　王其珦知道，她对王家的怨忿不是一两句话劝解得了的，对此并不多谈，只是关切问：
　　“世事如此，向前看吧。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呵！
　　小时候你在秋千边问过我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王熙凤却忽然反问。

　　王其珦没有说话。

　　“你说，女子读书，可能入朝为官？可能光耀门楣？”
　　时间太久，王熙凤估计他也忘了，本来也没想他回答，自己续道，
　　“你那时年纪虽小，说话却很一针见血。
　　我现在确实在想，若是我能科举，能做官，一切必定都不一样。”

　　晚风微凉，吹得王其珦的发丝也凌乱不少，衬得他本就瘦削的身形更显羸弱。

　　“不论如何，多谢大哥今日来送我，今日之情，我记下了，虽想日后报还，可惜应无见面机会了。”
　　王熙凤目光瞥过不远处踱着步子，不时朝这边看两眼的贾琏。

　　她得王家老太太帮忙撑面子，在王家看似风光无两的时候，他见也不见自己。
　　如今她被王家舍弃，王家一个敢露面的人都没有，他却主动来这光天化日之下见自己。

　　王熙凤知道，他这一回去，面对的是什么。

　　慢慢后退一步，她突然收敛了嘲讽神色，肃容对王其珦郑重一礼：
　　“今日之事，感激在心。大哥千万保重自身。小妹在此拜别了。”

　　“我还记得，你当时年岁也小，虽无从反驳我的话，却依然不甘心，甚至不惜砍了秋千也不认命。”
　　王熙凤转身走开，却忽然听得王其珦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她站住脚步，慢慢回过头去。

　　天色变暗，风也更大了许多。

　　王其珦定定看着她，隔着路边猎猎作响的酒家旗帜，无视旁边贾琏投来的视线，扬声声问她：
　　“现在呢？你认了吗？”

　　她笑了。
　　日光早没了午间的炽热，凌乱的发丝无声在眼前飞舞，遮挡了视线，却掩盖不了女人明亮的眼眸。

　　王其珦早知道这个妹子嫁人多年，却始终没有什么实感。
　　只是这一次，看着她明亮如同少女的清丽容颜，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妹妹，不再是那个娇弱花朵一般的少女。
　　她的身上，有一种柔韧而坚毅的，强大的力量。

　　看着不远处的女人快步上了马车，三两句话便让贾府的琏二爷黑沉着脸，跟在马车边和其他小厮随从一道不行往前走去，偶然路过的行人也都站住了脚步，四下窃窃私语起来。

　　先前王熙凤他们在城门外便换了马车，贾琏混在乌泱泱的一群下人里头，加上走得也快，他今日穿得也不算招摇，又刻意低了头，因此并不惹眼。

　　可王其珦这里一大堆东西，他本人又气度卓绝，早吸引了一大群人驻足围观。
　　如今再见了贾琏，京中认识他的人又多，这一下子，想不被人认出来也不行了。

　　这晚，天还没完全黑透，他扶轿下山，求妻归家的事迹，便传得人尽皆知，甚至连以此为原型的话本子，都开始在京中各大酒楼茶肆流传起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说王熙凤这里一路来到了荣国府。
　　刚一下了马车，便见鸳鸯同周瑞家的都站在门边，不等她站稳，便忙都迎了上来，口称“奶奶”，就要来扶她。

　　“二奶奶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我们太太可没少念叨奶奶，如今可好了，二奶奶终于消了气了，太太也能睡个安生觉了。”
　　周瑞家的一边说着，一边笑道。

　　“老太太等半天了，可算到了。”
　　鸳鸯虽然也拉着她另一只胳膊，话却明显少了许多。

　　“鸳鸯姐姐，好久不见了。”平儿站在王熙凤身后，也笑道。

　　“平姑娘看着气色倒是挺好，和你家奶奶一样，想是这些时日过得不错吧？”
　　鸳鸯总算有了点笑模样，却也不知道骂的是谁，
　　“好个伶俐丫头，也不知道劝劝你奶奶，一走就这么多天，老太太日日睡不好吃不香的，你倒是圆润了好些，真真是个狠心没情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