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中专学校校园霸凌案（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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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铭和季言带着一大队和二大队直奔现场。这两天连着三个学生跳楼身亡，不用想都知道桓平市和A省的宣传部门得面临什么样的压力。
“县公安局刑侦大队说，是附近通宵打牌的几个人结伴回家的时候在路上发现的尸体。他们这些人在结束后喝了些酒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以为谁的衣服掉在地上了，后来才发现是小孩的尸体，一群人吓得酒都醒了。”毕茹一边保持着和县大队的联系，一边汇报情况。
“跳楼的那名学生的基本信息核实到了吗？”许昌铭很担心，如果接连跳楼的三个学生都是一个班的话，那情况就有点棘手。
“那边正在核实，估计很快就能出结果。”毕茹朝车后面看了看，压着声音说“这两位跟着去没有问题吗？”
章择易和何念易也跟着车一起出发，不过两个人都在忙着打电话和学校那边沟通联系。
“他们是学校的老师，如果有家长来闹事的话比较好沟通一些。”季言回答道。
一直以来作为华东内陆省A省的省会，桓平市“四区三县”的发展可以说十分坎坷。改革开放以来这里一直作为全省的中心点不断地吸收着几个相邻省份的大量劳动力。久而久之，伴随着改革的进程这些人也逐渐在桓平安定下来。当年政府为了打造对于“外来人口”的开明形象所以允许非本地户口以相对优惠的政府补贴价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住廉租房。
而廉租房的主要集中区，就在“三县”中的东平县。
市局车队抵达的时候，警戒线外围已自然而然的站满了围观群众，像这种谁家小孩从楼上掉下来的故事从来都是如一颗巨石投掷进一潭死水般的人生里。
更何况还是“现场直播”。
“大家让一让，请大家和现场保持距离。”“不要妨碍执法人员工作。”付邦和萧铭达迅速清理出一条路，让许昌铭他们可以顺利进入现场。
县大队的相关人员已经开始现场举证，法医正在简单的检查尸体。付邦他们进来后直接轻车熟路的去了解情况。
“许队长，季书记。辛苦你们大老远跑过来。”县刑侦大队的队长严松走过来朝许昌铭和季言敬了个礼。
“你们辛苦。严队长，自杀学生的身份确定了吗。”许昌铭直奔主题。
“确定了。”严松打开手里的资料，“死者名叫司和，男，15岁。桓平职业技术学校2021级旅游管理专业的学生。”
许昌铭回头看了一眼何念易，果不其然，在听到“司和”与“旅游管理”专业的时候，这位教研室主任的脸色瞬间黑了起来。
“这里有两位死者生前专业课的老师，让他来确认一下身份吧。”季言适时地插进来。
严松看了眼后面眉头紧皱的两个“知识分子”，思考了一会示意身边的警员带两人去尸体前。
“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接下来的场面会很血腥。”警员严肃的对两位老师说。
“请打开吧，毕竟是我的学生。”何念易沉声道。
当白布被掀开的那一刻，不管是正在一旁采集证据的付邦等人，还是久经沙场的许昌铭和季言，亦或者身后仍在不断聚集的群众，都不无例外的感到恶心和震惊。代替李沛侥前来现场的助理法医小周甚至直接吐了出来。
司和最后留给人间的是一张狰狞万分的脸，溅射出来的脑浆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凝固在小司和的头发以及校服的其他部位上。
何念易看着眼前这面目全非的身体，骨子里作为老师想要爱护学生，保护学生的那种信念被严重的冲击。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章择易紧紧攥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冷静，小和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章择易选择别开眼睛不去看尸体，安慰着何念易。
“没事。”何念易的声音也有些发抖，他转头对着许昌铭他们说：“是司和，他是我们班上很活跃的一位同学，也是我的课代表……我不会认错的。”
季言上前将濒临崩溃的何念易带离现场，“何老师，看得出来你很爱学生，请节哀。接下来还请协助我们和家长与学校联系，辛苦了。”
“他刚刚目睹自己很喜欢的学生的死状，你就这么急着让他去告诉家长吗！”章择易对季言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哪有人这么强迫老师的。
“章导，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抓紧查明李思和同学死亡的原因。我理解何老师的心情，但这里是案发现场，不是追悼会。”季言的冷静自制和章择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外加上警戒线外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的声音，章择易很想放开了怼面前这个警察。
不过好在人精葛旭阳迅速拉开双方，主动表示协助两位老师协助警方联系家长和学校。
“何老师、章老师，我们去旁边安静的地方。有任何情况你们跟我说都行。”葛旭阳半推半引着把两人带到更往里去的地方。
本来章择易还想多呛两句，好在旁边的何念易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理智，拉着章择易去配合葛旭阳的工作。
“你刚刚这么冷静，就没有一点儿触动吗？”许昌铭有些担心，这是季言正式在公安任职两天以来的第三具尸体，还都是学生的尸体，他自己都有点不太好受。
“怎么可能没有触动，我也是人啊。”季言叹了口气，将目光转移到现场上。“两天三个学生死亡，还都是职校生，十几岁的小伙子死的不明不白。一想到这，我就没有时间为他们惋惜了。”
季言今年刚过三十岁的门槛，身边很多同学朋友早已成家立业，有的甚至已经迎来了第一个孩子。他自己虽然还没着落，但他看到朋友的孩子时总是会下意识的关心他们，身边的朋友都能看出来他很喜欢小孩。之前在检察院，有的时候下班晚，他就主动担当起了照顾同事的孩子的任务。以至于自己调走的时候最舍不得他的是老同事们的孩子。
这样的人，面对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如何能无动于衷？
县局的法医水平好像不比李沛侥的团队差，在现场初步给出了尸检结果。和昨天的郑归和王思远尸体不同，司和的身上有很明显的皮外伤。
“死者的身上包括腹部、腿部、□□以及脸部都有类似的淤青以及严重的擦伤。”法医张大姐拿着照片指给现场的人看，“尤其是腹部和□□，虽然我们初步得出死者的致命伤是从楼顶坠地时的冲击力导致，但是在此之前，死者很可能已经奄奄一息了。”
“你的意思是，死者可能不是自己跳下去的，是被人抛下去的。”许昌铭提出了一个假设。
“这个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我只负责验尸，剩下的要等回去继续验了才知道。”张大姐随即指挥下手准备把尸体运回去。
这和李沛侥一模一样的语气让许昌铭和季言十分胃疼，但是尸体不能运回县里，这个案子得市局接手。
“张法医请留步，这个案子由市局接管，等一下让小周他们运回去。”季言叫住了他，然后看了眼严松“严队长，没问题吧？”
严松笑着说：“我倒是没问题，就是张姐可能不愿意。”
季言没听懂什么意思，只是看见张法医冷笑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你才调来不知道，李沛侥和张胜芳两个人非常不对付，不然为什么今天李沛侥都没亲自来？”许昌铭跟季言咬耳根。
早上准备出发的时候，李沛侥一听县局法医已经到位过了就直接让助理小周过去，美其名曰现场锻炼，这就是小周现在还吐得腿软的原因。
据桓平政法内部流传的十九手消息，李沛侥和张胜芳两人曾经是一对，后来分手后才老死不相往来。
“……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反正尸体必须运回去。”季言把难题直接扔给许昌铭，自己则去楼上看看第二现场。
许昌铭无奈的笑了笑，只能打电话给一个老熟人。
老式居民楼的层数不算高，六层顶天。季言穿好鞋套来到楼顶的时候萧铭达和毕茹还有县大队的几个警员正在交换意见和想法。
“季书记。”看到季言来了之后几个人纷纷朝季言敬礼致意。
“坠楼的具体位置找到了吧？”季言往天台边上走去。
“根据楼下司和尸体的位置以及对现场的搜查和清理，基本上可以判断人是从这个位置往下去的。”萧铭达指着天台边缘的一处矮墙。
这种楼上还分布着很多老式的太阳能，矮墙旁边就有好几个。顺着萧铭达指着的地方看过去，很明显的能发现矮墙上面还有血渍，连带着旁边的太阳能热水管上面都有血渍。
“这些血渍能判断是司和的吗？”季言凑近些观察，如果这些血渍是司和本人的话，那矮墙上留有血渍就说明他在坠楼之前就已经有皮外伤，那刚才许昌铭的假设就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这个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我们已经进行完采样，结果应该很快就能出来。”萧铭达回答道。
“行，天台上面还有什么线索。”
“暂时就找到这些，老式居民楼也没有什么监控，不过我们在死者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些线索。”说到这，萧铭达有点兴奋，“司和的父母在市区那边的工地上面打工，所以这间房子平时就司和一个人住，因为他不住校所以几乎所有的家当都在这件屋子里。我们正想过去跟你和许队汇报结果你已经上来了。”
“但是里面还正在进行证据的清理，所以现在人比较多。”毕茹补充道。
走访受害者家庭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在和家属沟通过后再进行的，不过看样子这个司和好像就住在这栋楼，那岂有不去之理。
“没事，赶紧带我去！”
司和所住的地方位于这栋楼的第三层，一间面积很小的廉租房。粗略的望过去也没有多少家具，就一张床和一张书桌，甚至连椅子也没有。
季言进去的时候县大队和市局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碌着，本身就很狭窄的屋子在这么多技术人员的参与下显得更加拥挤。
“我已经让人去郑归和王思远家里调查，并要求他们的父母配合。刚刚教育局韩局长也表示已经在做思想工作了。”打完电话的许昌铭这个时候也上来这间屋子，看着屋子内部来来去去的人影快将这里淹没，于是对着季言耳语“这里人太多，咱们出去说。”
“嗯。”季言最后瞅了一眼屋子，便跟着许昌铭去到走廊。
相对于楼下疯狂的人民群众，三楼走廊倒是没有多少人。一来已经到了上班的点，二来看热闹的都去了楼下“直播现场”。
“司和的尸体搞定了吗？”季言靠在身后的栏杆上。
“搞定了，张姐同意把尸体运到市局。”许昌铭也学着他靠在后面。
“一个上着职高的学生，独自一个人住在廉租房，父母长时间不在家，但是他的成绩却很好。”季言盯着眼前忙忙碌碌的人群。
“你是觉得这样的一个学生没有理由会自杀，对吗？”许昌铭转过头。
“起码我想不明白。”季言眉头紧皱，“刚刚张胜芳也说司和的身上有多处淤青，楼上我也看过了，司和跳楼的位置周边有好几处血迹，如果这些血迹是他的话，那我就有理由怀疑这个好学生遭到了校园暴力。”
“他在坠地之前，已经处于被霸凌的状态。”季言总结道。
“但是这只是猜测，更何况毕茹他们也私下也盘查过，整个旅管班级的声望都很好，起码在学校内部，没有哪个班级对他们有敌意。”许昌铭接着说，“虽然桓平职校和普高有不小差距，但无论是中考的分数线还是学校的治校氛围，都和其他职高比好很多。”
季言没有马上回答许昌铭，而是思索一番后对着许昌铭说：“如果是他们内部的小团体，而这个小团体强大到足以蒙蔽所有的家长和老师，那一遍又一遍的盘查，就没有任何意义。”
“你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很极端……”
“很极端？许队长，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好吗？”季言盘起胳膊，笑着看着他。
“我……还行，反正不是倒数。”许昌铭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害羞。
“具体是多少？就年级排名。”季言追着问。
“大概十几名的样子，有的时候二十几名。”许昌铭认命般的坦白。
季言噗嗤一笑，有些嘲弄的说：“你一个桓平一中的尖子生，能理解在职高上学的学生吗？”
许昌铭被季言的这声嗤笑弄得有些火大，“不是，你有话直说，我怎么就不理解了！？”
季言整理一下表情，然后正儿八经的对着许昌铭：“你也说了，桓平职校的中考分数线在同类中不算低，整个学校的氛围也不错。所以那些因为中考发挥失利上不了普高的学生就把桓平职校当做第二选择，我这么讲可以吧。”
许昌铭没说话，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告诉你，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差一点就可以上普高的学生在进入这所学校的时候，他们的父母以及从前的老师、曾经的同学、身边的亲戚，都会安慰着说一句‘没事的，在这所学校一样很不错’，就连他们自己也相信在这所学校里一定很好，很有前途。”季言盯着许昌铭看，就仿佛是在说他自己一样，“然后时间长了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跟周围那些学生不一样，觉得自己是好学生，只是失误才沦落到职高。再加上曾经积累的知识，想要在职高混得开非常容易。你信不信，班里成绩差的还爱逃课打架那种跟这些好学生非但不会关系紧张，反而会处的很好，因为指着好学生期末给答案呢。”
季言的话给了许昌铭新的思路，他确实没想到这一层。看着眼前已经进入状态的季言，许昌铭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跟好学生过不去的，往往是另一个好学生。”
